4、狂骨长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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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派人巩固瑶台殿范围的各方结界，至于重点地区，多加留意就好，不必特地派很多人坚守。记住，最近这段时间都不得松懈。” 回到宫殿中，莲华冷着脸嘱咐一个俏丽女弟子道。
“是，大师姐。”廿四应下，微微抬头，却不太敢与看不出喜怒的莲华对视。
莲华正要转身。
“大师姐，今天是初九了。”廿四忽然说道。往年的这个点师姐都已经出发了，莫不是最近事务繁忙都给忘了……
“我记得，我会去的。”莲华冷漠地道，转过身明澈的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
“是。”
待莲华走远，身边的弟子才纷纷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纵使盘炽派的其他派系弟子对莲华兴致盎然，作为瑶台弟子的她们是万万不敢造次的，连看都不敢正视莲华一眼，谈何其他？原因除了莲华气场上的强大外，莲华还手握瑶台殿的管理重权，管理上对她们非常严格，常年不拘言笑、冷若冰霜，实在让她们倍感压力，不过害怕归害怕，她们对自家大师姐还是非常憧憬的。
毕竟，如果不是当年的那一场惨剧，莲华师姐和瑶台殿也不会会一步步演变成今天这般田地，包括她们的狂骨师尊……
当年的狂骨长老不仅生得一副俊朗容貌，器宇不凡，而且还是修仙界最有前途的修仙者之一，修为已经到了天命阶段，离飞仙仅仅一步之遥，名声之大在当时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可惜，后来瑶台殿发生了一些变故，竟让狂骨长老悲痛欲绝，几近走火入魔，合其他长老破釜沉舟之力才好不容易挽回了他的心神，谁也没有想到，天命阶段纵能保他容颜不老，却保不住他一夜而白的发。那时候，他的命虽然保住了，却从此一蹶不振，修为再也没有任何进展，实在让人感到唏嘘。
这些年来，狂骨长老一直把自己关在伏魔洞里闭关思过，只有每年的二月初九才会出关一次。
而瑶台殿的大小事务则是全凭年纪轻轻的莲华和狂骨长老的胞妹云湛重楼两人默默承担过来的。
栖云筑是瑶台殿附属的地域中景色最宜人的地方之一，比起瑶台殿主殿的金碧辉煌，它所处之地的山明水秀则给人另一番的感想，它常年春光明媚，仿佛已经脱离了四季伦常，栖云筑建在岸与湖交接之处，一面环山，一面近水，山间百花盛开、百鸟鸣啭，水间清澈见底，碧波荡漾，宛若仙境。
狂骨长老的妹妹云湛重楼便是居住在此。
这里连林中的泥土夹杂都着清新的气味，或许这也是莲华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
此时未过晌午，莲华来到这里的时候栖云筑小居的门是紧闭的，栖云筑没有侍从，但是即使没有通报莲华也知道云湛重楼是在里面的，也知道她今天总会出来的。
莲华在栖云筑近水的走廊一侧寻了个地方安静地靠着，美得如同这山间的一幅画，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唐突，她平淡的眼眸微微打量那波光粼粼的湖面，表情依旧还是清冷，不得不承认，每年的这个日子都容易让人黯淡神伤，哪怕是她也一样。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莲华。”一把轻柔的女声响起。
一个明媚清丽的女人出现在莲华身后。
女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然而事实上，她已经一百几十岁了，是守护盘炽派近百年的传奇女子，这人正是云湛重楼。
只见云湛重楼带着浅浅笑意手里提着什么，迈着款款玉步向莲华走来，她身上的水纱随清风一同飞舞，一头乌黑的秀发梳成温婉的双刀鬓，肤如白雪，眉间一簇红花钿，似梅似扇，配上她国色天香的容颜简直叫人难以移开眼睛，加上一双明眸深邃而美丽，闪烁如夜中星辰，轻易便能让人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不是一个能轻易琢磨透的女人。
“莲华拜见师叔。”闻声莲华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她请了个安。云湛重楼的修为又见长进了，莲华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要说这云湛重楼，她和狂骨长老师承一系，修为虽不及她大哥，却也是盘炽派数一数二的一个人物，目前暂时是以瑶台殿二长老的身份打理瑶台殿的一切事务。莲华虽然是狂骨的弟子，但狂骨长老一落千丈之时她还小，所以除了整个瑶台殿基本是靠云湛重楼支撑住的之外，莲华也算是云湛重楼拉扯大的，自那之后瑶台殿全部弟子的修行也均是靠云湛重楼一手指点，所以云湛重楼算是她的半个师父，她自然是对她十分敬重的。
“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只在这风凉之处干等？”云湛重楼温和地问道，虽是责备，却听不出责备的成分，关心更多。
“弟子怕惊扰到师叔，据说师叔最近在闭关修炼。”莲华犹豫片刻，老实回答道。
“小鬼，真是越大便越来越不知道变通了。今天什么日子你岂会不知道？再大的关头我也不可能不出来的，早出晚出都是出，你倒挺乐意让我一个人磨磨蹭蹭。”云湛重楼好笑地道。
“弟子不敢。”莲华连忙低头。也只有在这云湛重楼面前，一向从容的她才会表现出其他情绪，比如慌乱。
“算了，不打趣你了，再不出发太阳都要下山了。”云湛重楼抬头看看天空，幽幽地道，“一年也才能见那么一回，可不能错过了，如果能劝大哥看开重新回到瑶台殿来，也不枉我们苦苦坚持了那么多年。”
“拿着。”云湛重楼把手中的东西交给莲华，那是一个很大的食盒。
“这是什么？”莲华微微有些疑惑，伸过手去。
“祭品和蜡烛元宝，师叔不准备的话，你和大哥这两个寡情之人谁又会准备？”云湛重楼认真地道。曾经这些东西也轮不到她置备的，狂骨总会下山准备一些，但是被小时候竭斯底里的莲华打翻过几次后，由于对她的愧疚，狂骨便不再做这些会刺激到莲华的事情了，但是死者为大，岂能如此大不敬，反正今年的她是看不过去了。
云湛重楼的话，让莲华接过食盒的手随即一滞。
莲华只觉得喉间有些难受：“师叔，师姐没有死，那不过是师姐的衣冠冢。”一向没有太多感情表达的莲华，在此时竟然悄悄红了眼睛，她的表情里带点了愤慨，又有些固执。
“唉……”云湛重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两人都是这般的倔强，说不是师徒都没人信，只可惜时过境迁，却再也回不去当初了。
“我们出发吧。”
伏魔洞是瑶台殿的重点地域之一，里面镇压了数不清的法器宝物和妖魔鬼怪，是历代盘炽派祖师们也无法消灭的存在，或者由于一些特殊的理由，不得不将它们一一封印于伏魔洞中。所以伏魔洞需要非常强大的结界守护，一方面防止里面的强大妖魔挣脱封印逃脱，一方面也防止一些居心叵测之徒潜入，这也是狂骨长老选择伏魔洞闭关的原因之一，毕竟守护伏魔洞就等于守护了瑶台殿，这是他即使想隐居也不得不担起的责任。
但莲华和云湛重楼二人此行要去的不是伏魔洞，此时的狂骨长老想必早就离开那里而早早在另外一个地方呆着了。
…………
这里没有名字，只是一个荒凉的山涧，有草，但是都枯黄得差不多了，满地的碎石，加一座孤坟。
想当年这里不是这样的，也曾绿树成荫，也曾有溪流和鱼虫走兽，但是自从埋下了一个姑娘的衣冠和一个男子的心后，这里似乎就跟着死去了。
一个老者呆坐在坟前，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泪流满面。
老者神情悲痛欲绝，这里不管来多少次都会轻易地让他陷入痛苦的回忆当中，此时的他只有喃喃自语：“春儿，春儿，师父好是记挂你……”
他的头发花白，俊朗的容颜不再，有的只是无尽的愧疚和痛心在日复一日地腐蚀他的心脏和灼烧他的灵魂，他总是想起那个气质如兰清雅恬静的女子，以及当初的自己是如何狠心地对待她的认真，直至有一天她香消玉殒了，在他怀中带着熟悉的嫣然浅笑化成点点绿光如萤火虫般一一散去，他抓也抓不住，亦来不及和她说声对不起，那个时候心脏强烈的撕裂感让他觉得是不是心也跟着那个女子一起走了。
她是他最出色的弟子，却喜欢上了自己的师父。
纵然苏暮春在别的弟子面前从来不敢透露自己对师父的喜爱，但是在狂骨面前是瞒不住的，哪怕狂骨看起来年轻且不拘小节，但他也是一百几十多岁的老人精了，她不说，但他懂。当年狂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责问苏暮春不顾伦常成何体统，以至于用各种借口来惩罚她，哪怕遍体鳞伤，希望她知难而退，她却全然不顾。
他说：“违反伦常的事情都是万万不可取的！”
她说：“我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与别人何干？”
狂骨总觉得，她的义无反顾终将会害死她。
而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
当年魔界中有人窥伺瑶台殿伏魔洞中的宝物，于是盯上了狂骨长老。当时狂骨长老正为修为上的进展郁郁寡欢，他只差一步就可以迈到飞仙行列了，换着谁来都着急，更别提狂骨从年轻时代起就是出了名的武痴。
于是魔界中人当时不知用何法子收买了承言祖师门下的一个弟子，让他给狂骨献了一篇功法。承言祖师乃是狂骨长老的师尊，最喜云游四海，而那个弟子恰好是侍奉在承言祖师身旁的弟子之一，狂骨不疑有他，全当是承言祖师指点自己修行的，马上便修炼起来。殊不知那是一篇失传上千年已久的“谒魔”功法，是遥远的年代憧憬魔界邪魔力量的凡人编制的，虽然真的能在短时间内极大的提高自身修为，但是后果却是极其可怕的！“谒魔”功法会侵蚀修行者的经脉，轻则走火入魔六识不清，重则会被功法消耗掉经脉中的血液变成干瘪的行尸走肉，但无论是哪一种，狂骨终将会按照魔界之人所计算的那般陨落！
众人都道狂骨长老是因他最疼爱的弟子苏暮春惨遭魔界中人毒手逝去之时才悲痛欲绝受刺激过度走火入魔的，其实不然——
当时“谒魔”功法小有所成的狂骨长老正要闭关试图冲上下一阶段。那时苏暮春总是心神不宁，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于是她拼着哪怕要和狂骨长老闹翻的心情，也硬是请求狂骨长老允许她为他护法，狂骨长老一面急于求成，只好允许她守在一旁。
于是，苏暮春就那样死在了走火入魔的狂骨长老手下……苏暮春没有输给世间伦常，她只是输给了为了狂骨可以义无反顾拼尽一切的自己。
苏暮春在最后一刻耗尽了毕生的修为为狂骨长老稳住了当时被“谒魔”功法腐蚀的心神，却残忍地在神智刚刚复苏的狂骨长老怀中香消玉殒。死于“谒魔功”之下的人均会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于是狂骨长老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徒儿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消失不见，连一滴血一片衣角都不曾留下。
当时的变故动静非常大，盘炽派的几个长老大愕之下纷纷赶到现场，唯见狂骨长老一人呆坐在四处冒烟的乱石堆中怔怔地发愣，哪里还有一代长老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太习惯苏暮春的陪伴了，以至于把这当成理所当然，所以在失去苏暮春的那瞬间，他竟产生了一丝慌乱的情绪，接着是无处安放的心痛。
心神再次崩溃——
盘炽派合五大长老之力力挽狂澜才救回了他的性命，他却从此一蹶不振。
盘炽派勘察真相之时顺藤摸瓜抓来了承言祖师座下的那个弟子，却一问三不知，甚至严刑逼供都问不出个什么然来，仅在他身上发觉一丝未及消散的魔气，显然之前是被魔界中人施展摄魂术给控制住了，直到被抓到之时他还在苍山脚下的村子中浑浑噩噩地徘徊，然而幕后真正的指使者说到底是无法绳之于法了。
为了维护盘炽派的名声，盘炽派的长老们一致对外声称苏暮春是为了守护瑶台殿不幸被邪魔击溃而亡的，狂骨长老因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百般爱护的徒儿惨死才导致走火入魔，一蹶不振。
没有多少人知道真相，这一盲目的举动让愧疚在狂骨心中种下了根，疯狂地发了芽，日益见长，以至于最终选择在伏魔洞中了却残生。
“咳咳……想当年，原本是打算留着这把骨头帮你报仇的，但是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狂骨大口大口艰难地喘着粗气，憔悴的面容越是惨白，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苍老了。
这些年来拜托老朋友帮忙打听的事情一直都没有消息，如今他的身子被当年残留的“谒魔”功法痕迹折磨得几近油尽灯枯，他已经等不了了。
“今年，怕是师父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你走那么急，也不知道有没有在那边等师父，如果有来世，真希望还能当你的师父……爱你……护你，但是绝不会再像这辈子这样伤你……”
师父，我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与别人何干？
违反伦常的事情是万万不可取的。
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从前的一些记忆又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的眼前一遍遍回放。
多想，能够再选择一次……
“春儿……”扶着墓碑的手终于无力地落下，狂骨长老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上开始泛起一缕又一缕蓝光。
“啪嗒——”刚好赶到的莲华手中的食盒重重地砸落到地上，里面的蜡烛元宝和祭品凌乱地散了一地。
莲华和云湛重楼二人眼睁睁地看着跪在孤坟前的老者身上发出的蓝光汇聚成一束强大的蓝光冲破天际。
那是修仙者身上的气，气来自于这浩荡天地，气没了代表人也不再了，人死化黄土，气散归万物。
这一束蓝光惊动了整个苍山。
此时正在喝茶的盘炽掌门似有所察觉，忽然抬起头失神地望着冲天而起的蓝光，忧心忡忡的神情更深了：“唉，都是命数啊。”老人幽幽叹道。
凌霄阁外，一正欲从信鸽身上取下信件的绿袍者怔怔地看着蓝光，捏着信件的手啪嗒一下无力地垂了下来，黄色的小纸条就那样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曾经不可一世傲视群雄的狂骨长老，终究是陨落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狂骨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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