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琯之夭夭灼灼青华》笔默指宴

5、北阙风云（四）

　　“啊……”青玥吓了一跳，轻声叫了下，条件反射似地退了几步。
　　她俯看着卷缩在门角的人，露出万分的惊讶与不忍。

　　“老人家，你不能说话，是吗？”

　　似乎听见了她的话，地上的女人使劲点了点头，呜咽低泣。
　　你可能想象不到，这个女人有多么的狼狈，多么的凄惨。

　　但是青玥看得到，她看到女人的双手被铁链铐住，双腿瘸瘫在地，无法逃离这个残旧的屋子！
　　看到她的双眼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比地狱里的幽灵还要可怕，触目惊心！
　　看到她脏乱的青丝，破旧的布衣上还残旧着斑斑血迹！
　　是谁，是谁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真是好狠的心！

　　青玥小心翼翼地向前，她像是怕吓着眼前之人般，慢慢在女人面前蹲下，月色透过门窗打了进来，她无瑕的右脸就像铺了一层玉般发亮。

　　她握住了女人的手，像是在安慰着一只受惊吓的鹿。

　　“您可以在我手上写字，我识一些字，应该能明白。”
　　琯青玥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低声说道。

　　女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手上艰难地比划出三个字:你是谁。

　　青玥道:“我是府中的一名小女奴……”
　　许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妥，她思索了一番，又继续道:“今日是三小姐的生辰，总管吩咐要清扫府中各大院子，我刚好被安排到这个废弃的后院来。”

　　听到青玥的话，女人不知道是觉得青玥一个小女奴根本没法解救她，还是因为这句话刺激了她的心，情绪突然变得十分波动，只见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呜咽痛哭。

　　青玥见她如此，连忙安慰道:“老人家你怎么了？别怕。别怕，有我在，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的。我认识一位高人，他医术高明，救过不少百姓，一定有办法医治你！”

　　她疼，打从心里的疼，此时的她恨自己如此的渺小，什么都不能做。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声令下便可以决定人的生死，决定人的去留。
　　而她们，她们只能苟且偷生，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欺凌，她不甘，不甘。

　　青玥的手又被女人捉住，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写的是这几个字：三小姐她还好吗。

　　还未等琯青玥回答她，女人的右手便颤颤地往青玥的脸抚去，当她右手指尖触碰到青玥的左脸时，像是疯了一般推开了青玥。

　　青玥显然是吓着了，她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几乎疯狂地比划着手势，像个刺猬一样充满防备的女人。

　　“走……快走，别靠近我！离我越远越好…”
　　仿佛，青玥听到了她来自心底的这声呐喊，再也不敢靠近她。
　　这个女人，真是奇奇怪怪的，好像疯子。

　　见女人如此怕她，青玥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将落在地上的包子放在还有些剩饭剩菜的碗上，端放在地，银铃般动听的声音传入女人未失聪的耳，“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何那么抗拒，但我是真心想帮你。饭菜放这，你多吃点吧，别饿着了。”

　　说完，青玥便转身离去，消失在月影之下。可遗憾的是，她未看到女人伏地而拜，像是在忏悔什么。

　　风声四起，雷鸣作响，门窗摇曳，杂草狂舞，连老天都在谴责她犯下的罪孽……

　　这一夜，梨花落了一地，滴落残雨寥寥。
　　是谁，注定无法解脱？是谁，可以获得新生？
　　命运之事，谁都说不明，道不清。

　　**

　　距北阙玉生辰已过去两日，青玥心中的疑惑扔未解开。
　　嗯，没错，是关于废院里的那个女人，可真是迷雾重重。

　　她想，为何那女人会对她如此防备呢？要不要再去看看她？

　　青玥咬了一口酥饼，眉目微蹙，让人难以窥探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哎呀，大少爷回来了就是好，咱们可以少受点苦了。“
　　“可不是嘛？还派人给咱送来新鲜的酥饼，往常也就过年能沾沾福气，平时咱们这些下人哪里吃的到呀。”

　　说起这酥饼，是今日早晨北阙辰命人送来的。

　　对了，忘了介绍，这里是女奴馆。
　　作为女奴们的住所，馆子占的地儿还不小，四面墙屋环绕，大约有十八房有余，每个门房大约安置三人。

　　女奴虽多，但酥饼量也大，每人可分得两个酥饼。

　　然而，向来就受到众奴排挤的青玥，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她只分得她手上的那一个。

　　此时的她正独自背靠在青柱旁，低头吃着酥饼，未免显得太形单影只，与几米开外正聊的开心的女奴们格格不入了。

　　好在，她也习惯了，反正没人在意她，正好祟了她的意，让她有更多的机会去做想做的事。

　　“青玥，你在这干嘛呢，来，随我去一趟炊房，我有要事和你说。”

　　突然，一名身着女奴来到了正低着头的青玥跟前，她拉住了青玥的手，一同反常的亲昵。

　　“那个…墨儿，在这说不可吗？”青玥轻轻抽回右手，礼貌性地笑了笑，心里却是有些戒备。

　　“你跟我来就是了，我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箫墨儿嫣然一笑，又拉起了琯青玥的手，用了几分力道。

　　尽管不愿，青玥也不好意思拒绝，便随了她去。

　　实话说，她也想看看这箫墨儿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无事献殷勤，要知道，往常墨儿可是最不待见她的人。

　　说来也奇怪，炊事房今日只有她二人，只见箫墨儿将刚熬制好的药倒在了碗里，捧起了碗，吹了吹道:“来，这是我给你寻的方子，据说啊，喝了这药，能够淡化你左脸的疤痕呢。”

　　像是怕琯青玥不喝，萧墨儿还婉转道:“你呀，是不是奇怪我为何突然待你如此好？其实我是心疼你，就因为你脸上的伤，她们才把你当怪物一样看待，墨儿姐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呀。”

　　“嗯…呵呵。”青玥礼貌性地笑了笑，眸光潋滟，流露的是‘信任’二字。

　　既然墨儿如此为她着想，她又岂能不领情，她接过那碗药，点了点头，说:“墨儿姐有心了。”

　　当琯青玥把药捧在鼻前的时候，她停了下，便把腾着热气的苦药一饮而尽。
　　你从她的举止里，看不出任何的不妥。

　　看到她把药服下，箫墨儿满意一笑，两眼发出一缕狡黠的光，她收拾好了桌子，像是很急着去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般，转身对青玥说:“我啊，还有要事未办，就先走一步了，啊。”

　　青玥点头，满是感激的模样，就差挤出两滴清泪，握住了箫墨儿的手:“谢谢你，墨儿姐，无论这药能否还我一副容貌，这份情谊，玥儿都会记在心中。”

　　“你我都不过是府中的羔羊，理应相互扶持，又何需如此客气。”

　　箫墨儿拍了拍青玥的肩膀，柔声道:“好了，玥儿妹妹，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姐姐，在这女奴馆里，姐姐有的事还是能够做主的，谁若是敢欺负你，定不要忘了告诉姐姐。”

　　青玥抿嘴，点头，看着墨箫儿离去的背影，确认她走远后，动了动喉。

　　**
　　竹苑之道，青竹环绕，清风之中藏匿着杀戮之气。
　　往前走便是一长亭，长亭之下，站着一名身着紫黑长袍的男人。

　　似乎感受到有人从身后而来，男人的眼睛划过一丝冷刃的锋利。

　　“事情都办完了？”钟子虚转身，俯瞰着跪在地上的女奴。

　　“是，钟公子，虽然她一开始似乎不信，但奴婢耍了点花招，轻眼看到那丫头把药全部服下，不出两个时辰，她便会犹如蚁噬，气绝而亡。”

　　看，这不过是她的一个阴谋，果真无事献殷勤，九十九都有诈，你说是吧？

　　“做的好！这是赏你的。”

　　箫墨儿接过钟子墨扔过来的钱袋，这个沉甸甸的银袋像是救赎了她一般，她喜极望外，说道:“多谢钟公子！”

　　跪在地上的她怎么又看得到钟子墨双眸里的不屑、鄙夷和讽刺呢，在这个时代，人生生来有高低贵贱，钟子墨仗着自己是北阙玉看重之人，便横行霸道，一个小小女奴，在他眼里不过是棋子罢了。

　　钟子墨转身欲走，却被箫墨儿唤住:“钟公子！你忘了…”

　　说这话的同时，她走到了他的身边，似近似离地走动，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媚眼如丝，语气蛊惑，道:“我还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比如…”

　　送上来的美人，他又岂可不要？
　　不，与其说这样，不如说通常男人都抵不住被美人撩的滋味。

　　只见钟子墨单指掠起了箫墨儿的下巴，端详着她肤如凝脂的脸蛋，嘴唇靠近了她的粉唇，欲拒还迎地游离着:“也对，了了一桩事，定得好好庆贺一番，今夜，你就是我的人。”

　　此时竹苑里的清新之息，仿佛也带了一丝污浊的媚气，让人浮想翩翩。
　　即使去到离竹苑不远处的别院，隔着窗纱，也能感受到欢愉。

　　坏人，就适合和坏人在一起，不是吗？
　　而欢愉过后，等待他们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他们以为自己成功了，就真的成功了吗？

　　箫墨儿大概是低估了青玥，甚至被跟踪了都不知道。

　　琯青玥遥看着方才两人进去的别院，叹了口气，转身离去，青衣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之中，仿似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