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09 ...

  •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
      风往南刮,又往北转,不住的旋落,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转,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何处。
      三一堂庭院外一角,树杈孤零零绽着几朵小梅花,粉粉嫩嫩,从伏见坐着的位置沿窗棂瞥过去,正巧可以瞥见一点点。它们在一月天里旺盛地活着,年纪正好。
      圣诞过去月余,唱诗班的孩子们仍在忙碌,为下一个圣诞,下一个圣诞后面还有下下一个,总也没尽头可寻。他们爱神,信神,因为神说给世界面包,世界便真有了面包,因为神还说,我总不撇下你,也不丢弃你。
      啧。
      伏见弯腰系鞋带,他躲来这里是要图个清闲,调整调整心情。他被委派来神奈川,原因不言而喻,今上午刚到。Scepter4仅调遣他一位干部,外带一小分队人马。室长给予他厚望,谁都看得出来,然而莫大的信任背后不知揣了什么旁的心思,明明是件好事,在伏见这儿却烦得很,他觉得自己像城管队队长,倒不如给个左迁来得痛快。
      这晦气的神奈川,他想,建满晦气的三一堂和福音堂,有意拿信仰当盆水似的泼下来,却浇熄不干净这块鬼地方。
      伏见用力将带子扯紧,一个死结,抬身,眼前赫然冒出个人影。神父打扮的灰王,一身黑衣。什么鬼,什么时候来的。
      十四点的太阳顺棂廊溜进屋来,又顺着灰王腰上的银链子跳舞,连空气中的尘埃也跟着问好。钢琴老师停下动作,孩子脸上的笑容像碎玻璃一样闪亮,他们肤色有白有黑有黄有棕,唱着献给主的歌,主也在唱。好牧人,好牧人,人的愿望夹在歌声中喧嚣呢,神只静听。
      所以神父大人这是迎接他来了?
      “哟!小伙子,午好。”磐先生朝他挥一挥手,另一只手捏持着摊开页的圣经,啪地合上。
      伏见插兜站起来,背有点驼,这使他看起来比腰身挺直的灰王更像个老头。
      “灰之王好。”他嚼着嘴里的称呼,感觉在嚼干巴巴的蜡。
      “叫我磐先生。来了也不说一声,欢迎欢迎。你也信?”
      “谢迎。不。”
      “年轻人还是有个信仰的好,”磐先生耸一耸肩,“这样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时候,你才不至于被打得措不及防。”
      “是吗。”
      “我每周至少做三次弥撒。”磐先生伸出指头比划,表情很是得意。
      管你做几次,真麻烦。伏见心底哧声,在他种种假想的可能性里不排除当下一幕,这也是他为什么特别烦。他不相信自己只是和灰王冷不丁碰上,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下安排的巧合。这才刚到几个钟头,他还没过去呢那边的人先找上门了。驼着室长的包袱往后还日日得活在别人眼珠子底下,躲都没处躲,啧。
      可……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在庸庸聊赖的日头里寻着点欢乐。只有这样。
      “走吧,”那边磐先生又说,“还是你想一直跟这儿听他们唱歌?也不是不行。”
      伏见侧身,迎面擦过磐先生到他背后,站定。“走吧。”伏见抬脚,迈进斜前方从正门投过来的日光,半个身子却还留在影子里。
      磐先生无语,现在的年轻人啊。他不动声色,跟上去。
      他们穿过一条隧道,又穿过一个桥洞,里面并非漆黑,有灯。这些通道的内壁上,缀满了用马克笔书写或以利器刻下的别国文字,意味不同。伏见有些奇怪,被同路人瞧了出来。
      “知道神奈川什么最多,”磐先生挑眉,“难民。”
      伏见看了他一眼,咂咂嘴,“上头是爱发扬外交避难精神,收容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我确实听说都放这边了,白养活,看来也活得不怎么样。”
      “人活着不容易,他们不好过,”磐先生说得折中委婉,可能是因为他也失去过,“难受了就找个摄像头坏掉又没人的地方,给自己遥远的祖国啊家人朋友啦留下点话,不见天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发起个工会啥的。”
      “哼,政府能让?”
      “你说得对,不能让。”这位神父眼底流光。
      他们步行过几条街道,中途磐先生还绕路去了一家熟悉的便利店买酒和零食。磐先生老跟伏见扯些有的没的,简直跟忘了伏见是宗像礼司派过来的监察一样。
      “你们住在哪?”走到那栋沿海的房子时磐先生又问,显得很关心晚辈们的生活起居。
      “有宿舍。”
      “哦。你怕见流?”
      伏见一愣,“这从何说起。”
      “清早抵达,通行证加磁打卡需一刻钟搞定,行李放酒、哦对现在有宿舍,市政处签文交接完毕,用工餐……顺序错了吗?”磐先生将两个口袋抵在门上,摸兜掏钥匙。
      伏见眯起眼睛。
      “我顺序说错了吗?”钥匙旋进锁孔,磐先生重复问。
      “错了,要先去签文,然后终端——磁卡已经淘汰,最后放行李。”
      锁开,咔嚓一声,磐先生握住门把手,内部电子锁嘀嘀两声。
      “我怎么记得是先弄卡呢,”他嘟哝,“老爷子没事就灌输我们时间宝贵的硬道理,结果羽张做什么都交代要一刻钟搞定,可他那几位下属不行啊,次次来次次搞不定,磨磨唧唧拖时间。”
      这些话似乎意有所指,深远得紧,顺着推开的金属门淌入室内,磐先生又高声呼喊:“我回来了!Scepter4的伏见猿比古也来了!”伏见跟他进屋,在玄关一手扶着镜子一手脱鞋,很沉默。
      厅内安静得过头了。
      “别怕小伙子,流他不为难人。”磐先生开口,把话绕过去,“你自远方来,来了即是客,归置打点完毕,先见见家主……快坐快坐。”——这点礼节小青王没教你?
      还是小青王觉得神奈川是他的地盘?磐先生把装零食的那个口袋放茶几上,嗤嗤一笑。总算不用藏着猫着,拿回石板前先拿回属于自己的地方,他为流开心。
      “倒没什么担心和怕,我自己想晚点来罢了。”伏见答得不卑不亢,也没坐,打量一圈室内,他没去过室长家,尊哥……吠舞罗不提了,原来这两位王权者的家是这个样,陈设简简单单,装潢灰白为主,各处点缀几盆植物,仅此而已。他想着,忽然视线里冒出一汪盈动的翠色。
      那是一盆安放在楼梯角柜上的绿萝,枝蔓垂空,叶肉饱满。
      磐先生来不及招待,倒了杯水给他,就先去厨房藏酒了,眼下人已没影。伏见没喝水,跨过一摊电视机前地上的游戏光盘,朝翠色走去。
      显然这是盆被人关爱有加,营养滋润的植物,正对着窗口天光,叶片上还有点点水珠莹亮亮。伏见看着它,有点想捏捏那翠绿肉乎的叶子。
      “不许碰我的小绿,小猿比古。”一个声音自二楼隔空传来。
      伏见抬头,看到栏杆后面紫色的人脑袋。由于空间颜色太过单一,这块紫色特别扎眼。
      “上来。”那声音又说。“上来!上来!”一只鸟叫唤着突然从楼上飞出去,羽毛散不少,绕客厅的吊灯旋转。
      伏见抓抓后脑勺,麻烦。他踏上梯阶到二楼小厅,看到了两个人,紫色头发的御芍神紫,和裹得严严实实坐得正正稳稳的绿之王。
      和一周前在慰灵碑见到的不一样,那位是病人,眼前这就是死人。伏见盯着绿之王裹在外头的衣服,觉得像裹尸的革,再瞅瞅绿之王坐着的东西,觉得像棺。那张脸也是白,仿佛一闭眼就可以直接推进焚尸炉,火化了入土为安。
      他再一次试图咂磨出心里的滋味,也再一次失败。
      “日安,猿比古,我下去不太方便,麻烦你上楼了。”眼前的尸体开口讲话。
      真客气的尸体,伏见眼神飘渺不定也不看对方,回答道:“是我来传达晚了。石板下周二运来,——有些手续比较麻烦,转单盖章什么的,您知道程序繁杂但必须要走。”
      “可以理解,没有问题的。”这声音透着孩子即将拿到糖果般的欣喜,却又是冷然的。然后伏见看到御芍神紫俯身贴着他耳朵讲了几句,他头点一点,御芍神紫便去了别的房间。
      伏见终于将视线固定在那蓝眼睛上,并且盯了得有十多秒,像要把前两分钟没看的给补回来。再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视线又转到别处,还略微尴尬。那眼睛的主人适时开口,“请随意坐,我也是坐着的,你不要一直站着。”
      他犹豫些许,一屁股坐到旁边小沙发上。之后他听见绿之王又一次唤他的名字,口气是信赖的,“日后我与青之王间的信息沟通,全仰仗猿比古。”
      “没什么,传话罢了。而且您俩应该会直接对话的。”
      “不,他一定不愿意和我说话,我想,我还是要通过你,你很重要。”接下来的语句言辞恳切,“你会将你这些年的成长展现在我眼前的,对吗,猿比古。”伏见皱眉睇着绿之王,见他又自顾自说,“一别数年,你长高了也更优秀了,我真为你高兴。”
      “比水大人您一上来就拉拢人可不大好。”伏见回得直白,不打算接着话茬提当年的事,他怕他一旦提了就遂了对方的意。
      “你想多了,我这样做没什么好处,咱们本就是合作关系。我只盼望着你越来越好,日后关于石板的一切也如意顺妥,它能到神奈川,是我个人的愿望,非常感谢你们满足我这个心愿,请务必替我转达青之王,我十分感激他不计前嫌,愿意帮我。”
      伏见叹口气,他没有帮你,他是帮自己,就像你现在说这番话来帮自己一样。但不管你是真是假是什么意思,和我的工作无关,只要行为不发生,你脑子里的想法和说出来的话我都管不着。
      “我一定转达,”伏见嘴抿一抿,“另外我只负责必要时刻进行调协,平时不会经常出现,您放心。石板到了之后放在哪里,这里吗?我得知道。”
      “是的,这房子里,就在地下,改天有机会我带你去。不知道白银之王什么时候来?”
      “不清楚,”伏见理理袖子,觉得这绿之王说话温温吞吞没有王者底气,可听着不烦,人跟着放松,“大概会和石板一起来,那两只动物也一起。”
      “这样,”说话的人沉吟,“那你们有地方住吗?还有白银和吠舞罗也是,别没地方住,我可以帮你们安排。”
      “Scepter4有公职宿舍,白银不知道,吠舞罗不遣……”伏见住了嘴。
      那个人温温软软地坐着,总要等别人说完才开口发声,所以现在也还在等,眼睛眨一眨。他说话简单,进退有礼,不聒噪也不强硬,听着是不烦,然而他再温吞,他也是比水流。就在伏见迟疑的当口,那只鹦鹉飞了回来,落到主人肩上。伏见看它歪歪小脑袋,一下一下用喙给自己的王梳理乱糟糟的头发。一个假象,看似无害的一个假象,当真即是刀。
      “那个,”伏见接着说,“……我觉得您头发该剪剪了。”也不知怎么便岔了这一句。
      “嗯,长了吗,我自己看不到,也不懂这些,多谢你提醒呢。”对方竟接得十分自然,“总之你们有地方睡就好。”
      伏见咳出来一声,别别扭扭,听见对方又说:“留下吃饭吧,嗯?——须久那也该起床了,紫刚去叫他。一起用晚餐?”
      伏见看看壁钟,留下就意味着他还要在这里,陪这主儿唠上至少两个半钟头的嗑。“您家吃饭真早。”没忍住秃噜嘴里的片儿汤话,站起来,“不了,影响您休息,我不叨扰了,也还有很多公事要处理,告辞,灰之王那边也劳您帮我说一声,我走了。”
      他从不是个给人面子的善茬,话说出口只是传递意思,而非征求意见,于是微微倾身示意后便转身开路。之后他听到背后传来一句“如此请慢走”,竟听得心头凉凉惬意。
      在玄关他仍是一手扶着镜子一手穿鞋,开门时也没见灰王从厨房出来,兴许是故意呢。这厅里仍旧安静得过了头。
      门关闭前,透过开缝,伏见又定定看了一眼那盆肉滑骨翠的绿萝。它诡异,诡异得像附着妖精。
      伏见舔一舔嘴角。

      “小流就让他这么走了,”紫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后脑勺一歪贴着门框,“他是你想要的人呢。”
      “他是我的象。”流转转僵硬的脖子,“来帮我捏捏。”
      琴坂又飞起来,围着客厅吊灯转圈玩。
      紫走过去,两手搓热,右手探进流过长的发尾,覆上藏在那下边的冰凉的后颈。他一面捏着,一面俯下身贴至流耳畔,“那我是流的什么?”
      流颈部肌肉全然放松,后仰着脖子架在紫手里,双目轻合,想了想他说:“骑士。”
      紫努嘴,虽然很开心但还是说:“现在西洋棋里可没这子噢。”
      “欸,你愿意当子,那真是太好了,回头我给你安排个应心的位置。”流偷偷往上瞄紫一眼,是写满不属于他性情的俏皮的一眼。紫将这份俏皮嚼一嚼吃进肚里,什么时候他的流也学会跟他打趣了?
      “那磐先生是什么,须久那又是什么?”紫不给流转移话题的机会,抓住这份难得不易的俏皮不放手。
      这回流想了很久。“嗯……磐先生是主教,须久那是……须久那……”他冥思苦想。
      “我是国王!”终于有人替他给出了答案,惊天的答案——却不是个好答案啊,五条小弟弟。
      流敛起笑意。
      紫也屏息凝神,转头看那边突然插话的须久那。这小破孩打一晚上游戏,从早晨睡到日晒五六杆终于愿意起床。
      “须久那果然是孩子呢,”紫俄顷说,“流啊,你瞅咱家孩子多皮。”
      流没说话。
      那小孩不乐意了,挂着一下巴口水印,睡眼朦胧地跑来抱住流的腿蹭一蹭,“紫是挑事儿精,你说是不是,流?”
      紫冷眼瞧着,这小孩是真不懂别人的用心,还是,故意的……他如此一细琢磨,竟有个奇怪的念头冒出来,赶紧抬手抚了抚爱人的头发。
      “在家里,你要尊重磐先生,尊重我,也要尊重紫,知道吗,须久那。”流垂眼凝视趴在自己腿上的孩子。
      他今年十三岁,心思却不是十三岁孩子该有的,这和他的成长环境关系密切。他一向聪明,知道度,也摆得正位置,在此基础上才会跟大人扯皮胡闹,心里头其实跟明镜似的。流透过他,多少能看到一点过去的自己,但他应该比他要好很多,他有扯皮胡闹的自由,他则是从来没有过童年或者青春期的概念。因而流愿意疼他,也不忍心看他遭罪,看他遭罪就像在看自己的过去遭罪。无论怎样,流都是宠他的。
      “王族内部咱们平等划一,但对于家里的长辈要尊重才行,好不好?”流改了口气补充道。
      须久那噘噘嘴,他到底听进去多少,又假装没听进去多少,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切,我找吃的去,你俩自个儿玩吧。”

      无论身边围绕多少族人,王权者永恒孤独。流如今,却像允许了一部分灰之王凤圣悟的性情,在自己血液里滋长壮大般,比从前要柔软了些,也对他人多了份信任。
      因为比水流这个人,终于不再是孤独的。
      流望着孩子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沉默片刻,突然问身后的爱人:“你说他会是个好的继承者吗?”
      这问题一出来,紫心口刚放下的石头立马又悬起,他岔开话题,“流喜欢小孩,那等稳定了,咱可以领养几个宝宝。我看就依前天卖花那孩子的血统来找,深眼窝高鼻梁,美,长大了不饶人,像我的孩子。”
      流是寂然的,眨眨眼睛,不置可否。
      他不知道这些年磐先生对他的心情,是不是恰如他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继承理想的人,需要一个生命的延续……从前,他是从没想过这些的,但拥有紫之后,他仿佛开始知道惜命了,也仿佛活得更像个人。
      最后流笑笑说:“算了,我才不要养孩子,养孩子应该很闹心吧?有须久那一个就够了。”
      紫也笑了,转过来蹲到爱人前头,摸摸他的脸,“我也不想要。我只要你。还有些事情,你大可等以后再考虑,不着急现在的。”
      流将脸贴在紫的手心,知道自己刚在考虑身后事。或许确实尚早,而且紫该怎么办呢……一个可怕的念头此时冷不丁飞出来——他想让紫和他一起死。
      当然这念头很快便被流打消掉,什么死不死,什么身后事,都滚出脑子去。况且紫是个没了我也能活得好端端的人呀,流亲亲紫的无名指,这样一想,流便很放心了。
      “小绿怎么样?”流问。
      “我抱你下去看看?还是我端上来?——还是别折腾你,我端上来罢。”紫说。
      流摇摇头,告诉紫哪个都不用。
      “活得好就行。”
      “活得好着呢你放心。”

      这盆叫小绿的绿萝,是前两天他们刚搬到神奈川时买回家的。现在住的地方沿海,流之前让须久那安排,这回小孩很固执,说一定得换个舒服点的房子,然后依了流的意思没有大改大造。
      前天傍晚紫带着流去海边放风,沿海观光道上没几个行人,一个蜜色皮肤紫眸子的女孩突然从沙滩跑上来,手里还捏着朵花。她脸上害羞,非常唐突地直接拦住了紫和流,也不说话,就把花放流腿上了。
      紫捂嘴可劲儿乐,流不明所以。
      这外国女孩五官挺漂亮,紫觉得她长大了应该是个不饶人的小丫头,向前一步蹲下来捏捏她的小脸蛋。女孩更害羞,垂着头,左脚尖跟地上碾啊碾的。他们没有对话,大概是知道语言不通。
      过一分钟,这女孩子突然跑了,流和紫还愣在那。又过一分钟,她出现,牵着两个大人,一男一女,都穿着阿拉伯半岛民风的□□袍子。男人身后还拉了辆花车,车轱辘满是沙子。想来他们是一家人,卖花为生,在海滩寻生意,无奈附近冷冷清清,一毛钱生意也没得做。
      那两个大人用非常狐疑的眼光看看流又看看紫,像在确定他们的关系。
      紫明白过来,这小女孩是拉生意的。他跟流说了,流说太多也拿不了,你看着挑盆喜欢的带走。紫也没理那俩人的目光,挑了盆顺眼的。
      这俩中东模样的大人还是用盯奇怪物种的眼神盯着他们,女人叽里咕噜和男人说了一堆,男人又叽里呱啦回了女人一堆,最后男人伸出左手食指并右手五根指头。
      紫掏出一千五给他。男人很着急地摇摇头,左手食指搭右手张开的手心上,卖力比划。这下紫秒懂,知道是穷的没生意宰上人了,从钱包里又掏出四千,一共五千五。紫抬抬下巴,意思是你要六千没门,看在你闺女漂亮的份上,最多这数。男人看看紫,又和女人叽里呱啦说半天,俩人又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了一圈紫和流。男人一手拽过那五千五,没好气地扯着自家闺女走了。
      走的时候女孩一直回头往后边看,她那双眼睛是空灵美好的,一路回头一路眨。走出去了得有五十米开外,女孩乍然从车上拽个什么又奔回来。
      流本来已经和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女孩跑得飞快追上他们,合握手里的东西递给紫,看紫一手抱盆一手推轮椅不方便接,便又放在流的腿上。原来又是一朵花,正好陪之前那朵作伴。
      这次女孩没害羞,她看看流又看看紫,笑得跟天使一样。其实在众多小孩子心里,甭管是王子和公主,还是王子和王子,但凡爱情都是童话,都值得祝福。
      大人在那头朝闺女喊,声音听起来特别恼。女孩走前叽里咕噜和流说了一番话,流肯定是没听懂啦,但流还是笑笑回应她说,和家人在神奈川好好生活,这里很好,海很好,人也很好,未来将更好。
      当然流的话在女孩耳朵里也是叽里咕噜的,可女孩也笑了。还是笑得跟天使一样。
      紫揣着那盆绿萝,他想他爱人傻了,又想他爱人果然是很单纯的,大概是王权者里最单纯的一位。紫心头紧了紧,说这盆我选的,就叫小绿了。
      流抬眼瞧瞧说,好,依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09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