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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特典番外(下) ...


  •   (二十一)奇迹多是在厄运中出现的。——培根
      当一切尘埃落定,宗像回想起往事,依然不情愿地将之冠以“奇迹”之名。
      其中的奇迹之最,自然是在图书馆中遇到的那名非同一般的中年男子——路德维希。
      听闻宗像此言,路德维希开怀大笑,差点笑出了眼泪。
      “照你这么说来,最大的奇迹,应该是你遇到了雷奥才对。不然,你可不一定能见到我。”路德维希说罢,朝阅览房楼下的地下大厅努了努嘴。
      此时,是宗像度过的第二个2012年的11月。预言中的日子又将临近,雷奥忙碌地应付着从各地慕名而来的人们。
      路德维希和宗像自然知道,所谓的末日不会再来临,世界依然将照常运转。
      “既然您和我同为这里的图书管理员,一起下去帮帮雷奥先生,如何?”宗像淡然地向路德维希下了命令,率先朝门外走去。
      “宗像,”路德维希喊住了他,“在遇到我之前……你对图书馆之行,可有何期待?”
      “期待吗?并没有那种东西。”宗像淡淡地开口,“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经没有更糟糕的未来了。”

      (二十二)人类都是厌烦的(All men are bores)。不厌己者通常厌烦别人,厌己者通常使人愉悦。——克尔恺郭尔
      人类是一种使人厌烦的生物,不是使他人厌烦,便是使自己厌烦。
      这个观点甚是特别。此时,宗像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愉快地阅读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而周防正无所事事地躺在宗像精心搭建的茶室中的榻榻米上。
      “‘前者大多是平凡人,终日碌碌无为,自己无趣,亦让他人难受;后者为少数优秀分子,能够使他人愉悦,越是厌己,越是能爆发出求变置信,从而促使社会的变革……’哦呀,这两段描述,让人觉得似曾相识……”宗像口齿清晰地念了书上的一段文字,随后意有所指地瞥了周防一眼。
      周防翻了个身朝向墙壁:“……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宗像。”
      “呵……对于‘厌恶至极’、‘无聊’、‘无趣’这样的评价,我也觉得厌烦了呢……”宗像淡定地翻了一页书。

      (二十三)习惯就是人生的最大指导。主导情感往往会吞噬微弱的情感,而习惯则是增加情感的手段。——休谟
      宗像再次默不作声地开始看书,安静的室内只能听到沙沙的翻书声。
      正如宗像所描述的,周防确实觉得无聊了。几日不见宗像,他也没有打招呼的习惯,便径直闯上了东京法务局。
      他又翻了个身,面朝宗像,略略抬头,把宗像端坐着低头看书的场景尽数收入眼底。
      “厌恶至极”、“无聊”、“无趣”,周防自然知道,这些词常出自于谁之口,用以形容谁。
      在沉静的氛围中,周防难得地回想了自己对于宗像的态度。
      或许,在最开始,这些词语确实准确地反映了他对宗像的印象。
      但,就算如此,厌烦中也夹杂着更多的兴趣和冲动。更何况,逐渐地,即便是这种厌烦的情感,也成为了习惯。
      周防闭上了眼睛,伴着时不时传过来的翻书声,舒服地打起了盹儿。
      这样平淡的陪伴,他也会渐渐习惯。

      (二十四)在缺乏教养的人身上,勇敢就会成为粗暴,学识就会成为迂腐,机智就会成为逗趣,质朴就会成为粗鲁,温厚就会成为谄媚。——洛克
      没有人否认,宗像礼司,是一个有教养、知礼节的男人。这一点,几乎无可挑剔。
      周防则对此非常不屑一顾,即便只有他二人时,宗像说起话来并不会对周防客气,话里带刺的语气是常态。尽管如此,周防依旧忍不住想纠正宗像的口癖——这大约也是作为一种二人之间交流情感的方式。
      “宗像,麻烦您往左边挪一下。”周防朝宗像说,后者此时正坐在「HOMRA」的沙发上,闲暇地面前的茶几上玩起了拼图。
      闻言,宗像手中的拼图掉落在地上。
      沉默了几秒,宗像捡起拼图,头也不抬地说道:“周防,您吃错药了吗?”
      吧台后的草剃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随后转变为两声咳嗽。
      “所以,”周防一屁股坐在宗像的右手边,伸手勾住了他的左肩,双唇凑近他的右耳,“就算有外人在,宗像,你也不需要对我这么客气。”
      宗像不为所动地拿起另一块拼图:“不好意思,赤王大人,我可不像您,不懂得什么是教养。”
      草剃又咳嗽了一声,他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因此,他决定出门去买包烟。

      (二十五)物质世界的背后,必有一个理型世界。每一种物体都是理型世界中永恒形体的不完美复制品。——柏拉图
      “这么说来,”路德维希打了个哈欠,“你很赞同柏拉图的这个观点。”
      “部分赞同而已。”
      午休时间,三位图书管理员凑在一起,随意地聊了起来。
      “哎?我听了这番理论,倒是觉得挺有道理。世间万物都有一个理想模型,脑海中有这个模型,我们才知道看到的事物是什么。”雷奥插嘴说道,“不过,我们是从哪里习得这个印象的呢?……唔,回想起来,大约也是凭经验概括的吧。”
      “唯实论与唯名论,归纳与演绎,算是不可否认也不可分割的吧。”路德维希总结。
      “哦呀……”宗像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感叹。
      雷奥离席去倒茶时,路德维希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想到什么了吗,宗像?”
      “照此看来,‘王’也都是不完美的复制品呢。”宗像并不避讳,悠然开口,“即便是在三块石板的影响下,王的体系变得牢固了,王权者们还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所以,你认为实际并不存在所谓‘永恒形体’。”路德维希指出了宗像的看法。
      “就算有,也毫无意义。”宗像笑道,“每一位王,都有着不同的个性,岂不有趣。”

      (二十六)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一无所知。——苏格拉底
      “Reisi(/raisi/),是来陪我看书吗?”
      路德维希坐在萨克森州立图书馆的阅览室一角,翻看着一本像是辞典一般厚重的书籍。
      “是/e:/,不是/ai/。”宗像边纠正着他的发音,边拉开对面的座椅坐下。
      “那是你们日语的发音太奇怪了。”路德维希放下书,懒散地靠着椅背。
      “哦呀?原来路德维希先生并不是一个谦逊的人吗?”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宗像漫不经心地指出。
      路德维希摸了摸下巴:“‘谦逊’一词,可并非是在嘴上表现出来的。”
      “嗯哼?或许是吧。毕竟阁下有着不需要谦逊的资本呢。”宗像顺手拿起路德维希适才翻阅的书本,“刷刷”翻了几页,又将书放下。
      书名——《Reibungsfedern BauartRingfeder im Maschinenbau》。非常专业的模样。
      “未知的事永远比所知的要多,所以……”路德维希微笑着站起身来,将座椅整齐地插入桌面下,“下次,我便会正确地称呼你了,Reisi(/re:si/)。”

      (二十七)没有人生活在过去,也没有人生活在未来,现在是生命确实占有的唯一形态。——叔本华
      宗像礼司已经在德国度过了十几个年头。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看上去与路德维希差不多同龄。路德维希笑言,自己开始有些压力了。
      也不知他是指将来宗像会更像他的长辈,还是指——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失去这个难得的友人。
      几年前,宗像曾回过一次日本,易了装。在变化不大的镇目町,他看到了周防和另一个看上去显得比自己更年轻的宗像。
      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周防,尽管多年来的修养,加上自身性格使然,宗像的情绪并没有出现多大的波动,但依然难免心底的波澜。
      他与二人擦肩而过。
      看到他们如此幸福就足够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而未来还没有到来。活在当下,才是他应该持有的态度。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宗像听到路德维希对他说的话。
      “我在德累斯顿也已经呆了足够久了,该离开去往下一个城市了。”
      “希望我能在这里等到您回来。”宗像云淡风轻地回应道。

      (二十八)我们走得太远,以至于忘了为什么而出发。——纪伯伦
      这一年,周防尊和宗像礼司双双退位,再不为王。
      二三十年的时光,即便对于普通人来说,也不算漫长。只不过,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二三十年。
      二人从七釜户的御柱塔中走了出来,漫无目的地并肩走在街上。
      “想吃东西吗?”宗像看到了路边一家新开的关东煮店。
      “随便。”
      周防依然几十年如一日地言简意赅。宗像好笑地摇了摇头,带头走进店内。
      几叠小菜,一壶清酒。二人默契地吃了会儿,没有说话。
      “周防,”宗像咽下嘴里嚼着的食物,忽然开口,“你还记得,最初成为王的时候吗?”
      周防哼了一声:“宗像,你的话题还是一样的无聊。”
      宗像无视周防的冷哼,浅笑道:“从始至终,我都贯彻我的大义,维护世间的公正。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忘却和放弃。”
      “哦……”
      “你呢?”宗像不依不饶。
      “……保护吠舞罗。”
      “哦呀……高尚的野蛮人……”宗像扶了下镜框,端起酒盏喝了一小口。
      保护吠舞罗,以及,你。

      (二十九)无论你活满多少时代的时间,永恒的死仍然将在等候着你。——卢克莱修
      2046年秋,德累斯顿。
      郊外的山坡上,整齐地竖立着形状大小不一的墓碑。墓碑上刻着碑下长眠之人的姓名,及他们的墓志铭。
      年逾花甲的周防和宗像,已卸下了王的头衔,恢复了普通人的身份。没有期限的假期伊始,旅行的第一站,他们便来到了德累斯顿。
      偶然路过这片墓地,宗像注意到墓地的角落中,有一处刚下葬的新坟,墓地的工作人员正三三两两地离开。直到墓碑前,只剩下一人,弯下腰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墓前,随后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墓碑的一侧。
      似乎是听到了有人接近的声响,那人蓦地回过头来。一头金发,四五十岁的年纪,典型的西欧人的长相。
      金发中年人用柔和的眼神注视了周防和宗像几秒,友好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宗像没有遮挡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墓碑的文字上。
      “Reisi Munakata”——这是碑上所刻的姓名。

      (三十)死亡与我们没有关系。因为只要我们存在一天,死亡就不会降临;而当死亡来临时,我们也不再存在了。——伊比鸠鲁
      周防发现了宗像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墓碑。
      一阵默契的无言。
      “哦呀,我常想,会不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和我同名同姓的人呢。原来果真有。”宗像开口打破了沉默。
      “就像这里也有名为HOMRA的酒吧。”想起前一日路过的酒吧,周防非常恰当地做了一个类比。
      又是一阵沉默。宗像皱了皱眉,走到墓碑前,蹲下身,一只手轻轻抚摸碑上雕刻的文字。
      “周防,”他开口喊,接着自语,“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死去,会被埋葬……”
      “呵……”
      “不过,”宗像仰起头看周防,“待到我们死去,也便不存在于世了。”
      “麻烦……”周防嘟囔了一句,转移了话题,“宗像,这上面的词是什么意思?”
      宗像这才注意到适才被他忽略了的墓志铭。
      只刻下了两个单词——“Schicksal”、“Gerechtigkeit”。
      “是什么意思?”周防又问。
      “命运,大义。”宗像低语,似是在回答自己内心的提问。
      他站起身,迎着风面对着山下的风景。山脚边是大片绿色的牧场,围栏边可以看到零星的牛羊悠闲地啃着草。远处牧场的另一头,矗立着两三座风车发电机,不疾不徐地转动着叶片。
      这是个不错的地方,他想。
      活着的人谈论死亡,确实没有任何意义;而死去的人,既已死去,也便无需谈论了——如果他们泉下有知,或存在着灵魂的话。
      “我们走吧。”宗像一边说着,轻轻挽住了周防的手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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