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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6 对饮成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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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防尊从未思考过,与宗像那么多次的偶遇是否是因为两人缘分极深。他唯一清楚的便是,每次见到宗像,他几乎都在压抑——想和他干上一架的冲动。
(一)
青王氏族Scepter 4的成员们,时不时都会从小道消息得知,他们的王和赤王总是会在某处偶遇。就像是冥冥之中被命运的红线牵扯……
“呸呸呸!日高你这种说法太恶心了吧。”
晚上十点,在路边一个卖关东煮的摊位前,可以看到围坐着的四个人的背影。下班时间脱去了制服,换回常服的榎本、日高、道明寺和秋山四人——按座位排列——坐在一起,一边吃着关东煮喝着一点小酒,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话题扯到了青王和赤王的身上。
道明寺安迪对日高晓用“红线”来比喻两位王之间的相遇,表示了强烈的反对。他作势装出一副鄙视的表情,在日高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形容得有些恶心的时候,伸手一把将日高手中的酒瓶抢过来,正得意地欲偷偷给自己喝完了果汁的空杯子里倒上一杯时,秋山在眨眼间,从他的手中夺走了酒瓶。
“未成年人禁止喝酒。”秋山冰社扫了张大嘴的道明寺一眼,随后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一杯。
在秋山淡淡却散发着凌厉的眸光中,道明寺只能在心中暗下决定——下次出来再也不要和秋山一起了。每次和他一起出来玩,喝酒的想法总是被他阻止,太可恶了。
“哎哟,道明寺你就等等啦,明年你生日那天,你和秋山喝酒喝个不醉不归得了。”
“谁要和他一起!下次我和你一起出来行不行?就和你?”
“这个啊……”喝得有些高的日高抓了抓后脑勺,下意识地看向榎本。
秋山无视道明寺愤懑的眼神,也看了榎本一眼。榎本默默叹一口气,赶紧另起一个话题阻止了即将在喝酒的问题上展开长篇大论的道明寺。
“说起来……道明寺,你知道室长和赤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关于室长的话题,成功地拉回了道明寺的注意力:“不知道。副长会不会知道?秋山……你……不问你了。日高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啊……”日高摇摇头,“我觉得问……伏见,他一定知道。”
榎本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是时候回去了,明天还要处理事务呢。“我看日高喝得有点多了,我送他回去。道明寺,你和秋山一起回去吧。”一手拉起日高的时候,一手刚要掏钱,便被秋山提前一步将钱放在了桌上。
“这顿我请。回去了。”秋山抓住道明寺的手腕,拉着他迈步。
“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
“我说了一个人回去就行了……我们走了!明天上班见!”虽然口口声声在抱怨,但当道明寺打完招呼后却还是嘀咕着什么跟着秋山一起离开,渐渐走远。
看着远去的两人,榎本无奈地摇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阿晓,我们回去了。”
日高摇了摇头来甩去脑袋的晕眩,看清楚以肩膀驾着自己的榎本后,傻傻地笑了笑:“哦,回去吧,阿榎。”
当这四位客人离去之后,将钱收好的老板想着差不多要换个摆摊的地方了。这个路段在十一点之后变得僻静起来,一般不会有什么人经过。但就在他已经收了摊,打算离开之际,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摊位前。
内里穿着白色短袖,套着一件黑色外套的男人有着一头如火焰般的红发,他直直地看着老板,问道:“要收摊了吗?”
男人散发出来的气势着实有些骇人。老板下意识地慌了神,一边重新将摊位布置好,一边颤抖地说道:“没呢,这不是看到客人您来了吗?马上就布置好,马上就好,客人您等等。”
“哦。每样都来一份。”男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双手插在口袋,一动不动地站在摊位前,定定地看着老板。
“好的,好的。”老板感觉到上下嘴皮子在打架,说话都不利落了。
于是,在男子目不斜视的视线中,被压力所迫的老板忙不迭地将椅子拿了出来放在摊位外面,让男子先坐下,随后摆放东西时还好几次差点打翻。
男人的视线虽然看似没什么精气神,但那样的沉默不语却是让人心惊肉跳。
老板用最快的速度将所有东西都依次摆好,回到三分钟前井然有序的状态。他胆战心惊地一点点抬头看向已经坐下来的男子。
男子依旧给人如撒旦降临的可怖感,但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低头默默地吃着关东煮,也没有任何话语。老板壮着胆子,仔仔细细地将红发男子打量了一圈,才发现男子虽然乍一看显得可怕,但浑身上下透着无精打采,大致也算是无害,顿时,老板稍稍放下了心。
男子吃东西的速度有些温吞,脸上的表情没有展露任何情绪,甚至一度让老板觉得自己一直都引以为豪的手艺是不是不合男子的口味。显然,他不敢问出口。
这个时间,这个地段,安静得除了轻微的咀嚼声与喝汤声之外,再无其他的声音,强大的压力气场让老板陷入了隐隐的胃疼中。
“这边有什么喝的?”男子忽然的出声让老板浑身打了个哆嗦。
“果汁和酒。”
“……水果牛奶有吗?”
“……没有的,客人。”
“哦,那就酒吧。”
男子的口气有些不开心,刚才还勉强放下了心的老板又重新感到了害怕。他唯唯诺诺道:“请问客人,您想要什么酒?我这边有普通的啤酒和清酒。”他就怕眼前这个看上去像混混老大的男子,或许会因为这里没有合他胃口的酒而勃然大怒。
“清酒。”男子惜字如金地回答。
老板闻声,赶紧从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一瓶冰的清酒。
“是!”他像个小弟一样应了一声,同时将清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男子面前。
“冰的……”男子拿起酒瓶,不带感情地自语,随后抬头看了老板一眼。老板浑身僵硬,怔愣地面对男子如同盯着死物一般的目光。
他浑身几乎抽搐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哦呀,这不是周防吗?”一个低沉清透的声音犹如一注清泉,让老板彻底清醒。
“在这样的大晚上也能遇见你,我也真是倒霉。”
老板缓缓转头,一个穿着青色制服的人影渐渐从前方的灯光下信步而来,每一步仿佛都无比的笃定。等到男子走近,出现在摊位前时,回过神的老板发现,他似乎没有原来那么紧张了。
宗像的出现并没有妨碍周防一丝一毫的动作。他稳稳当当地又倒了满满一杯清酒,没有理睬宗像,就着菜,喝了一大口。
宗像一眼就看出周防喝的是什么酒,看着周防豪气干云的动作,微微蹙起了眉头:“你一直都是这样喝清酒的?”
原本可能只是打声“招呼”就离开的宗像,停下了脚步,在摊位前转身面对周防的背影。也不知是他的驻足亦或是他的话触及了周防的神经,周防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我怎么喝清酒,都和你没关系吧……宗像。”
周防注意到今天的宗像没有对他用敬语。大概是因为身边没有各自氏族的人。不过究竟是什么原因,周防也懒得思索。
“……确实与我无关。”
话音落下后,宗像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舒展眉头,一边坐到了周防右边空着的椅子上,一边看向前方冒着热气的关东煮,视线带着微不可察的研究。
“老板,请给我来一份……”他看了一眼周防吃了一半的关东煮,嘴角微微弯起,“就和这位先生一样的吧。”
“啊,是!”老板似乎走神了很久,在听到宗像的声音后,手脚有些迟钝地帮他将每一种关东煮都挑了一份放入了碗里。
宗像看着一大碗搭成三角形的关东煮,再看看周防半满的碗,推了推眼镜,感慨道:“周防,难道你的吠舞罗连你的肚子都无法填饱了吗?还真是可怜……”
“哼……这么晚还一个人出来,宗像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周防用一贯反讽的方式,讽刺了宗像是因为寂寞才一个人晚上出来溜达。
不过,显然这样的方式并不能对宗像造成什么伤害。
“那我们也只能算是彼此彼此。”宗像以应付的口吻说完,在老板拿出又一瓶清酒和杯子之后,摇了摇头,“这样的大杯子我可不喜欢,请帮我拿一个小酒盏,有吗?”
宗像的表情与周防相比,可以说是相当柔和了。但最后,他用低沉有力却显得动听的声音吐出简短的疑问句,却让老板有点无所适从。亏他还做了二十几年的服务行业,什么人没见过,今天却因为面前这两个年轻男人,频频失态。
虽然——明显地,这两个男人一点都不在意他。
老板在心里暗骂自己“你就这点出息,才一直开不起店来”,表面上还是用多年来练就的速度,一面应答着“有的有的”,一面迅速地将普通的白瓷小酒盏替换了杯子,摆放在戴着眼镜的男子面前。
(二)
“要求还真多……”周防缓缓发出略带鄙夷的声音,在静谧的深夜里异常清晰。
看上去,宗像完全没有因为周防的话而有一丝不快。他转头面向周防,眼镜后的深色眼眸眨了眨:“我要求的又不是你?什么时候……周防您这么多管闲事了?”
周防继续嚼着鱼丸,时不时地喝上一大口酒。他再次哼了一声,懒得再说话,用沉默回应了宗像的反问。
有时,如果对方不说话,宗像会意外地话多一点,像是为了炒热气氛,说多几句——然而,很少有效果明显的时候。但有时,如果对方不说话,宗像也会配合着,安静地待在一边——虽然,这好像让气氛变得更僵了。
宗像将清酒缓缓地倒入酒盏中,一时间,这条街再次彻底地安静下来,只剩下汩汩的水声响动。
待杯中的涟漪趋于平静,宗像抬头望向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的老板:“老板,这清酒的清澈度,差点了呢。”
老板的眼睛与宗像对视不过一秒,便迅速地低下头:“这位客人,我这里只有这样的清酒,真的很抱歉。”
和这个名叫宗像的男人说话,要比与红发的叫周防的男人说话来的利落多了。究其原因,大概是戴眼镜的男子脸上总像是带着淡淡的微笑,清高而又文雅,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人。和他说话的时候,虽然也会感觉到小小的压力——大约出自于心底对于双方地位不平等的自叹不如——但至少少了一点直面红发男子时深重的恐惧。
“宗像,出来吃喝,你还追求你平时的那一套……那你索性还是回你的Scepter 4去吧。”周防的话听着像是看不惯宗像的品味追求,但要说声音里的讽刺意味,倒也并不浓。
宗像拿起酒盏放在鼻下闻了闻,接着对老板说道:“这清酒的味道倒还算芳醇。老板,您不必向我道歉。我只是想告诉您,以后选购清酒的时候,不要被骗了。”
说完之后,他才对刚才周防的讽刺做出了回应:“我只是说出我的真实想法罢了,这样也不可以吗?”
周防左手肘部抵着桌子,手掌撑着蓬松的头发,略带嘲讽道:“那怎么不见你对我说出你……这里的话?”他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虚空中指了指转身面向他的宗像的心口。
宗像与周防对视了几秒,收回目光,转回头,夹了一片红萝卜放到一边的小碗里,低头咬了一口,细细地咀嚼吞下,最后评价道:“味道不错。”
“啊,谢谢!”老板收到宗像带着一点笑意的视线,受宠若惊地连忙道谢。
对于宗像对他问题的不作答,周防完全不介怀。但心底,他对于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想不出答案,周防也不会钻牛角尖。他夹了一片白萝卜,有一刹那想到了宗像的皮肤其实也就这颜色——白皙得不像个男人。如此想着,周防大口地将白萝卜塞进嘴中,咀嚼数次之后,吞入肚中。
宗像则端起酒盏,品上了一口。他的动作优美流畅,高雅的姿态映入人眼帘,就如一幅画一般。至少,老板看得有些失神。
“周防,我心里的话,你应该很清楚吧。”
吃了半晌,宗像看似不经意地回答了刚才周防提出的问题。
“哈……?”周防微微蹙眉。
“你的力量。控制好你的力量,我就少了一大烦恼。”
周防碗里的关东煮已经吃得所剩不多。他自然明白宗像的意思,不由得收起了几分钟前因嘲讽宗像而显露出的稍稍高昂起来的兴致,显得愈发无精打采:“……看来你之后还要继续烦恼下来去了。宗像。”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以自我为中心。”
“你也可以不管,不是吗?”说完后,周防将酒瓶中的清酒倒得一滴不剩,随后将最后一口灌入口中。
两个人似乎是在谈论很重要的事情,老板越来越听不懂了。
“确实如此。但我无法坐视不管,有时候我其实有些……”
——羡慕周防你的随心所欲……
宗像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堪堪止住,嘴角抽动了几下,思索着欲将中断的句子说完,但最终化为一丝笑意。他看向剩下半瓶的清酒,又低头看向自己空了的酒盏:“啊啦……今天似乎喝得有些多了……”
“宗像,你的酒力不怎么样啊。”周防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宗像的侧脸,淡淡地说。
“……是吗。呵,或许是喝多了吧……”宗像低声喃喃道。他放下吃了一半的关东煮,随后抬头和周防的视线对上,“吃不下了。“
周防微微皱眉:“……怎样?”
宗像轻笑了一声,然后无声地摇了摇头,随即对老板说:“老板,帮我打包吧。”出来也将近四个小时了,是时候回去了。
“是!”
“结账。”吃完的周防对老板说道。
老板颤颤巍巍地报出一个数目,心里那叫一个高兴——总算是要送走这位可怕的客人了。
“哦呀……”
周防付了自己的那份钱,即将离开时,听到了宗像发出的模糊的语气词。宗像双手插在口袋里,掏了几下,伸出手掌时,依旧空空如也。
宗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知所措,他看向停下脚步的周防,极其自然地说道:“周防,我需要你帮个忙……”
周防似乎是怕宗像连借钱都要弯弯绕绕说上一通,打断了他:“——这顿我请。”
话音落下,便将与刚才一份等同数目的钱放在了桌上。
经过这几分钟的时间,宗像适才微微的醉态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他朝着周防颔首:“多谢。”
今晚出门,宗像原先的计划中,并没有吃夜宵的打算,遇到周防之后,倒是忘了这一点。
——然而,周防这么爽快地请他这顿,也在宗像的意料之外。
“周防,我明天会派人还钱给你,或者……下次请你?虽然和你在一起,说不上愉快,但你这份人情还是要还的。”宗像可不想欠别人的人情,尤其是赤王的。
周防打了个哈欠,无视了宗像的这番话。
“……宗像,你也是这条路?”
“我还没醉到连Scepter 4在哪个位置都不清楚。”
“哦。”
行至半路,周防和宗像皆是沉默地走着。直到在分别的前一刻,宗像的声音再次响起:“周防,你还记得上次在图书馆,我和你说过,前段日子总是感受到的那股力量吗?”
周防觉得有些困,轻轻咂舌,随后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取出一根,一边用指尖的火焰点燃,一边说道:“……记得又如何?”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吧,近段时间,确切一点,是上周一开始,那股力量消失了。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吗?”
“哦……完全没有。”
宗像再次皱起眉头,不过又很快放松了。他又看了周防两眼,此时两人正好走到路口的路灯下,他放慢了脚步,忽然从制服口袋中掏出一条手帕,讽刺道:“你是小孩子吗?我以为你会意识到,没想到过去那么久还是……”
“……”
在周防接过手帕后,宗像转过身,带着些警告地说:“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不是您因为力量暴走,而被我逮捕。”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左转的路口而去。
周防注视着宗像离去的背影,少顷,转身朝着右边的路口走去。他将宗像的手帕放在了外套口袋里,随后伸手抹去了嘴角残留的酱料。
“今天逞一时之勇了……”
到达Scepter 4屯所时,宗像已经彻底清醒了。他将打包的关东煮与半瓶清酒放在了房间的桌上,想到之前微醺时所做之事,有些苦笑道。
——不论是哪方便,都是。
这份符合这个年纪的冲动对于宗像来说是有些不可理喻的。但这样的冲动,在面对周防的时候,也已有过几次了。或许是因为彼此青与赤的属性不和,两人每次相遇不是大打出手,便是互相嘲讽,不给对方一分好脸色看。
然而,除此之外,宗像和周防在许多方面却非常相似。虽然一方表现出对任何人都温和友好的态度,一方表现出对世间万物都不屑一顾的姿态,但两人的内心都是同样的孤高。有时过度的相似,反而更让人难以接近。
这也导致,两人无法融洽地相处。
宗像嘴上虽然常说,遇到周防是一件倒霉的事。事实上和周防在一起时,虽然两人之间的气氛多为冷嘲热讽的情形,但大多数时候,他是有些享受的。
虽然,可能只是他个人的享受罢了。
想到这里,宗像的脸上漾起意义不明的笑。
有的人,宗像很容易便能猜到他的所想所思;而还有些人,心思复杂,又或许是什么都不想的,便不容易看破。在识破人心方面,宗像也算是个中老手。而周防却是属于矛盾的类型。这个家伙,有时很容易就能看懂,有时又看不懂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也正因为是人;是人,才没有那么容易猜测。所以才会造就世间这么多的乐趣,不是吗?
宗像脱去身上的制服,将之挂在衣架上,随后解开内里穿着的衬衫上一粒粒的纽扣,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些东西……做明天的午餐……或者是送给伏见君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