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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小北的骄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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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南生双肩一松,还真是个麻烦又一条路走到黑的人!
他半转过身来,侧对着黎北石:“只是下棋而已,随便下下就完了,你干嘛这么认真!还有,我上次明明已经输给你了,到现在你还非要拉着我跟你下棋做什么?现在我要回家了,我不跟你下棋。”
“随便下下?”黎北石激动了起来,“难道你从来都没有认真下过棋?”
“认真下棋?你这人真是好笑。”南生大声笑了出来,“不就是个业余兴趣,要那么认真做什么?”
“兴趣?你一直都把来棋院学围棋当做业余兴趣!”
“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放学之后和周末,不是补课班就是特长班,不想学钢琴,也不想学画画,只能来棋院了,没有别的选择了。”吴南生不屑一顾。
黎北石几乎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近乎咆哮到:“不可能,你这样随便玩玩的人,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进入棋院学习围棋!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
声音随着他接受这一解释而渐小,因为吴南生一直都是这样漫不经心的人,散漫而又随便。他此时此刻除了恼怒,更多的是难堪,执着于跟吴南生下棋的自己,真的很难看,很不值得。
没有人知道,一个区县的小镇里走出来的少年,想要学习围棋,想要闯出一片天地来是一个多么痛苦又煎熬的过程,从他学习围棋开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不停地下围棋,一直下一直下。
因为羡慕那些比赛之后进入市立棋院学习的人,因为看到所有人都在拼命学习围棋,所以就算家里人阻拦反对,也从不间断地偷偷学习下棋。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摆棋谱,早上比家里人更早起来做死活题,省下来的零花钱费尽心思去买围棋周刊和围棋报纸,把刊登出来的棋谱剪下来,藏在书里研究了一遍又一遍,那样的日子虽然很痛苦,但他心里仍旧很高兴,还是一直下棋一直下棋,他从心底觉得自己是做自己能够做到别人却不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他的努力和痛苦不会辜负他,他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够成为职业棋士!
可是他却输得这么容易.....
吴南生被吼得猛然心惊,这是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
未免太容易生气了吧?
他只是想打发了他,没想到却真的激怒了他。
“喂,这是我的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黎北石压抑着怒火:“你这样的人,不配成为我真正的对手!”
黎北石留下斩钉截铁的话,背脊挺得直直的,像是宣誓着什么,他拾起曾被击垮的自信和骄傲,昂首挺胸地掠过南生身边,大步而去。
吴南生僵在了那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失落。
难受什么?他不知道。
失落什么?他也不知道。
“黎北石!”吴南生叫住了他,双拳紧握,双眼直视他的背影,铿锵有力地说,“你难道以为我是真的输给你了?!你不是要跟我下棋吗?现在就下,我会让你后悔你说的话!”
黎北石浑身颤抖着,他几年来学棋的辛酸,他一直禁受的苦楚,就算是受到全家人的指责,独自背上背包离开县城来市区都强忍着的痛苦,在这一刻像洪水一般爆发了出来,眼泪就像山洪一样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带着他的不甘,混合着他的汗水。
之前他一直执着跟吴南生下棋,渴望跟吴南生下棋,他把吴南生当做必须要跨过的一道坎,必须要战胜的人。可此时此刻,吴南生亲口说要跟他下棋,他从内心是拒绝的,他已经失去了执着跟吴南生下棋的理由,也没有跟这样的吴南生下棋的必要,他有他的信仰和骄傲。
他拿胳膊用力地在脸上擦了擦,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样的人,我不会再要求跟你下棋!”
黎北石没有片刻停留,继续迈步向校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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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生!”秦小柔发现南生从校门出来上车之后一直到现在都闷闷的,不说话,看着也不像是生气,叫他他也不理人,她索性大嗓门地又叫了他一声。
“什么事啊?叫的耳朵都嗡了,你就不能小声点啊。”神儿是回过来了,倒是变得不耐烦起来。
“南生,秦小柔小姐叫了你好几声了。”开车的老袁笑呵呵应答,随后又转移话题到,“南生今天比赛得了奖,应该回去让吴妈做好吃的,给你好好庆祝庆祝,你姐让我跟你说一声,她今天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会回去得比较晚,可能没办法回去给你庆祝了。”
吴南初交代的是会忙到很晚,晚上就不回去吃饭了,只是老袁换了个说法,变成了晚上没办法给南生庆祝了。
“哦,知道了,没什么好庆祝的,只是个普通比赛而已。”南生心不在焉的。
秦小柔见惯了他那副样子,不过一输棋就黑脸,这她还能理解,毕竟输了棋要等她放学,给她背书包,但是赢了也老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她就搞不懂了。
秦小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你就是这样,输了要生气,赢了也不高兴,我是知道你这个古怪脾气的,要是换成别人,都没人相信你是喜欢下围棋的。”
“哦?南生是真的喜欢下围棋的?”老袁诧异。
“看吧看吧,连袁叔都不相信。”
秦小柔一副诸葛亮的样子,开始数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来,“袁叔,你不知道的,南生很喜欢围棋的,以前南初姐给南生报的兴趣班,全让他翘了,每天都跑去围棋班蹭课,补习班老师说要给他家长打电话,他自个跑去跟老师说不用打电话了,直接申请把小提琴和素描课换成围棋课,袁叔你也知道,补习班的小提琴和素描课都很受欢迎的,很多人抢着上课,但是围棋去的人就少很多,南生这样一说,补习班的老师肯定一百个愿意,所以后来老师才没给南初姐打电话,南初姐估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呢。”
“还有这样的事情?”兴许是南生他姐工作忙起来之后没空再多管他之后的事情,所以换课这么大的事儿也没察觉到。
“还有呢,还有呢,以前他老是回去跟南初姐说他要等我放学••••••”
“秦小柔!”南生眼睛瞪得老大,眼角一抽一抽的,秦小柔这家伙!
“哼。”秦小柔也傲娇得很,谁要理你,你越不让我说,我就偏要说,“他每次放学都天黑了才回去,说是等我一块儿放学,南初姐就没问过他什么了,其实我每天放学挺早的,他其实是偷偷地跑去小区里的棋牌馆里边下一两局,只是后来没人下得赢他了,他就不去了。”
“是小区那家七号棋牌馆?”老袁以前也偶尔去打打桥牌什么的,里边都是些年长的人,喜欢抽烟,成天烟雾缭绕的,南生不喜欢周围有人抽烟,没想到他居然愿意去。
秦小柔连连点头,继续说:“那家老板都不收他茶钱的,要是一提吴南生的名字,老板一准认识。袁叔,南生这学期开学的时候不就又跑去棋院下棋了嘛,一开始都没有人要跟他下棋,但是他每天放学了还是照常去,不过他也只是放学之后才能去,因为他如果不去学校或者不做作业,老师就会给家长打电话的,他怕南初姐就不会再让他继续去棋院,所以他老是把作业拿到棋院去写。”
“想不到南生这么刻苦认真。”老袁夸奖到。
“袁叔。”一直没说话的南生出声。
“嗯?什么?”
“别跟我姐说这些。”
认为他上心,知道他用心,明白他专心的,可能真的只有秦小柔一个人吧。
老袁笑呵呵的,也没回答他。
谁说南生没上心的,估计没得什么比围棋更让他上心的了吧。只是这孩子,是个不怎么擅长表达的。
已经傍晚时分了,周六上班的人不多,路上也就不怎么堵车,十来分钟后,到了小区里边,老袁将他们两送到楼下就走了,晚上南生他姐忙完了要开车回家,他得把车开回公司放到车库去。
秦小柔跟南生在楼下等电梯,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回家吃饭去了,电梯口除了不远处的门卫,就他们俩小孩站在那里。
“南生,我想起来个事情,我今天看你比赛的时候,你猜我遇见谁了?”秦小柔满脸都写着你肯定猜不着。
“不知道。”南生没答话,非得故作玄机让人猜,不猜你还不是得自个好好说了。
“你猜猜看嘛,直接告诉你多没劲儿啊,快猜,快猜,是你认识的人!”秦小柔继续暗示了一下。
“黎北石。”
“这样一猜就中了,真没劲儿。”秦小柔是想让他猜不着,然后自己再告诉他的。
南生真是无言以对,他不猜她说他没劲儿,他猜了她还是说他没劲儿,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他解释了两句:“我第二轮比赛结束的时候看见他了,站在你旁边。”
秦小柔灵机一动:“不对呀,南生,这样说的话你一直在看我这边咯,咱两天天见的,肯定不是看着我的,真是难得,南生你居然这么关注他。”
南生听着秦小柔那话最后几个音儿阴阳怪调的,还拖得老长,浑身老不舒服,咳了两声清了清声音,说:“他跟你说了什么?”
“南生,你都说不和他下棋了,之前还生气来着,可人家可告诉我了,你都跟人家下了两次棋了。”拿南生开玩笑可是秦小柔的一大乐趣,之前是输棋,这会儿不输棋了,又出来个黎北石,这可有得好玩儿的事情了。
“别闹腾,快点上楼去,吃了饭早点回去,回去晚了当心你爸妈又说你。”南生懒得跟她扯玩笑话,电梯刚好到了,直接催着她上去了。
秦小柔消停了,慢摇摇地走进电梯:“人家说,想和你真真正正地再下一次棋,就算私底下不能,也一定要在正式比赛里,像今天最后一局一样。”
南生突然间脑子里闪过黎北石今天的神情,强忍着愤怒和隐忍泪水的样子,他第一次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秦小柔先进了电梯,留下南生一个人在后边,喃喃自语到:“他,不会再跟我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