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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定段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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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南生还未进入赛场就注意到站在赛场大门另一端的人,时隔仅仅半年,还在长身体的少年变化很大,明显长了个头,人也白净了很多,他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入场的人异常地安静,除了脚步声几乎没有别的声音。十来岁的年纪,没有打打闹闹,没有交头接耳,而是整装待发、默不动声地进入赛场,根据对局安排入座。
根据预赛的成绩,吴南生被分到了实力相对强劲的A组,他的对局被安排在第二十台,首轮执白,黎北石的对局在第九台,首轮同样执白。两台之间,两人之间相隔不过三米距离。
比赛开始的号令一响,一百多台比赛同时按下了计时器,高低先后的行礼声回响在赛场,十秒左右,棋盘第一手陆陆续续落在了棋盘上,棋子落在棋盘的清脆声不绝于耳。
赛场除了来回走动的裁判员之外,只有少数记者和教练在场上活动。
约莫十五分钟的时候,各个道场和棋院的带队教练离场。
许矅抓紧时间在赛场上抓拍,尽量发出小动静,他翻看了一下相机里的照片,琢磨着哪几张可以挑出来让再老谭选选。
工作任务完成得七七八八,他看了看时间,还有六分钟左右,他左顾右盼了两下,发现没人注意他,他装作不经意地朝黎北石的方向挪了步子,在那个全神贯注在棋盘上的少年身旁站定。
棋盘上双方才落下十几手左右,开局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对手已经开始了长考,八成是在琢磨小北不按传统套路出牌的开局是何用意。
许矅心下了然,不觉一笑,他见过这开局,少年跟他哥们王旭下的那局开盘,有这布局的影子,不过却似乎有比上次更深更隐秘的棋路暗藏其中。
他细下看了看,大致看出了落子顺序,总归是合理的下法,只是没有平时见过的那些经典布局的影子,反倒显得与众不同了而已,这布局没有为了博人眼球、哗众取宠的意思,倒像是个人思维逻辑习惯而下出来的,多了几分个人特色,少了如今围棋老师教导出来的思维定式。
他看了看注意力一直在棋局上的小北,尽管是胸有成竹,却笔直地坐在那儿,丝毫没有懈怠,只在对手长考的时候,视线移开了片刻,不经意般又收了回来,他顺着小北刚才视线的方向望去,右前方,一个年龄相仿少年的背影。
跟小北不一样,那少年如坐针毡,坐在位子上时不时地变换姿势,扭动身体,一会儿一手撑着下巴,一会儿手伸进棋篓,空着手又退出来,看起来很是焦躁的样子。
六分钟时间恍然便逝,老谭收拾了东西,走到他身旁,小声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叫他一同退出赛场。
许矅这才回过神来环顾了两圈赛场,赛场里明明坐着三四百号人,却静的可怕,充斥在其中的只有裁判轻微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落子声,他一个成年人都不禁觉得压力倍增。
老谭见他不动弹,索性扯了扯他,拿下巴朝退场通道扬了扬,他连忙跟在后边,往侧门的方向走,走到门口,最后不由回头,多看了一眼正在挥汗如雨地战斗着少年们,才走出了赛场。
赛场里,一百多台比赛里,局促不安的南生浑然不知细微的变化,他的棋局下的有些艰难,倒不是早早陷入困局,而是因为对手是个下慢棋的,他靠一手,对手想上个三四分钟,他叫吃,对手又想上个三四分钟,这手他不理会对方,干脆脱先,对手又开始长考起来。
他看了一眼计时器,已经又过了三分钟了,就这下棋慢腾腾地像个老头拄拐走路一样的节奏,着实憋屈,一小时的赛制,真是让人难以心平气和地下棋。
棋盘左手边准备了矿泉水,南生一把拿来,拧开了瓶盖,大口喝了几口水,冲了冲满肚子的情绪,没有温度的冰水让他从烦躁中稍微得到了些许缓解,冷静下来。
来回下了二十几手之后,南生注意到对方的速度开始加快,刚才需要考虑三分钟的地方,现在半分钟之内必然落子,利落落下的几手都是对南生步步紧逼,这家伙,不是个善茬!
速度渐快地又下了三四十手棋。
在对方一扳之后,南生拿在手里的棋子放回了棋篓,手也从棋篓上拿开,索性身体往后靠在了椅子上,双手环抱胸前,长考起来。
他不着急,他的预留时间还很多,他要先冷静下来。
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没有回头,却清楚听见裁判员放低了声音说:“第九台胜负已分,白棋中盘胜。”
白棋,黎北石,他记得。
南生面无表情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棋局上,到了这个当口,他看明白了,对方看样子是个不太擅长布局的,所以开局每一步都小心谨慎,考虑再三才落子,等到棋局有了大模样,开始进入中盘之后就加快了落子速度,应对他的每一手都行云流水。
南生平时下棋虽比不上邓玲儿那速度,但平时为了锻炼棋感,也是习惯了下快棋的,突然遇到动不动就长考的,反倒措手不及,才让对手先慢后快的节奏轻而易举地把他的节奏带乱了,这会儿被人牵着鼻子走,感觉真不好。
棋面刚进入中盘,右上角的形势不大好,总体来说,现在的局面是难分高低,但是再跟着对方的步调深究下去,可能被对手连锅端了也说不准。
长考四分钟之后,南生在左下方落下一手,并按下了计时器。
对方惊讶,这是要放弃右上角的争斗,换到左下角去占领实地?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得逞!
对手几乎没有多做思考,紧随其后在南生下的棋旁下了一手小飞......
二十分钟后,棋局结束,南生举手示意,裁判员走过来,判断之后,宣布:“第二十台胜负已分,白棋以六目半胜。”
随后让南生与对手在对战结果表上写下名字就可以离开赛场了。
南生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棋盘以及被收拾过的第九台,跟他坐在同样方向的位置上早已经离开赛场。
南生离开后,对面落败的少年一直坐在那里,他一直到结束都像是做梦一样,明明是他占优势,怎么就输了呢。
他苦思冥想半响,惊觉刚才左下方的那一手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争夺实地,而是对方为了夺回主动权才下的,他本以为是对方舍弃了右上方的棋子,实际上后边才明白过来是虚晃一枪,意在以左下方的布局来牵制右上方的局势。
本来势均力敌的,甚至他更有优势,左下方的那一手是胜负手,对方的大局观和布局胜他一筹,是他输了。
南生一出赛场,吴妈就赶紧凑上来,问他饿不饿,把专门跑了老远去买的小面包塞到他手里,让他先垫垫肚子。
单轶还没走到他跟前,就挑眉问他:“看样子是赢了?”
“当然赢了。”南生一脸得意,心里却是在徘腹,第一局就遇到个下慢棋的,没差点磨蹭死他。
下午还有比赛,得早点去吃午饭,然后还能有时间回宾馆睡上一觉。
单轶爸爸跟吴妈走前边商量着去宾馆附近找个小店吃午饭,单轶和南生走在后边说话:“南生,下午我要跟着夏老师去训练,就不去陪你比赛了,第一局开门红,后边保持住状态,好好下,要赢!”
“程淼和邓玲儿也去?”
“要去,本赛前每天都得练练,保持棋感,夏老师每年都这样安排的。”单轶知道夏老师有自己的一套教学方式,是有好处的,跟着走就是了。
“哦。”南生看了看单轶,还是问出了口,“刚才你一直在外边等我?”
南生出来之前,齐焱也先他一步赢了棋走人了,他出来的时候只看见单轶和他爸爸在外边,估摸着程淼早上露个面之后就回宾馆房间去看书摆棋去了。
“是呀,赢归赢了,你也太慢了,程淼回去下网棋去了,齐焱等了你三分钟嫌你太慢都先走了。”单轶也是一脸的嫌弃样儿。
“没看见其他人?”
“你说的看见谁?”单轶心下了然,知道问的谁,故意装得浑然不知反问他。
“没谁。”南生知道他装腔作势,哼了一声,快步走到两个大人前头去了。
单轶也快步追上去,不过南生说的某人他是见到了的,从赛场出来的时候,跟他打了照面,点头问个好就离开了。
半个小时前。
黎北石的棋局结束之际,等到裁判员宣布结果,并让双方签字之后,黎北石坐在座位上,收拾完了棋子,坐在那里没有动,视线投向右前方,半响才站起身来,没有片刻停留,目不斜视往离场的通道走去。
预赛而已,没有看的必要。
通过是理所当然,被淘汰,那就还是一如既往地弱,没有要看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