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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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君神殿里，杨戬依旧是一袭墨衣，坐伏在案桌边，他默默地挽起勾带着金线的墨色衣袖，露出瘦削却显得强健有力的左臂来，以及印在那白皙上那一弯浅浅的牙印，他忍不住抚上那印记，小小的，整齐的，属于他的女儿，给他留下的第一件礼物。
指腹下那凹凸不平的触感好似在告诉他，他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过得有多好，会笑，会哭，但，唯独不会的是叫他一声爹。
杨戬眼里满是温柔地看着这牙印，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依他的神力，这样的小伤本应很快就能恢复好的，但他不愿，因为，他剩下的只有这个了。
就在杨戬沉浸在无尽的思绪中时，一白衣美人兴冲冲地推开了神殿大门闯了进来，杨戬闻声不禁叹了口气，仿佛知道了来人是谁。
他若无其事地掩起袖子，收到案桌下以免被来的女子察觉，只见那白衣女子，生的端庄秀丽无比，貌比双十年华，一抹秀发挽做了妇人之状，周身更是仙气缭绕，她这般无礼不经报问便闯进来的行径竟丝毫没被守卫阻拦，连真君神殿的主人杨戬脸上也丝毫不见怒意，只因来人正是杨戬亲妹，沉香之母，华山三圣母杨婵。
“二哥。”只见杨婵脸上满是笑容脚底跟带了风似的快步走到杨戬面前。
杨戬抬头皱眉道了一句：“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也不打个招呼就进来了。”说的虽是训诫的话，但任谁都听的出他语气里的宠溺，毕竟这是他的亲妹妹啊。
杨婵素日也是悲悯世人的圣洁端庄之态，只不过今日突然得知的巨大的惊喜让她难得地失了举措，所以虽然被杨戬这话羞了回脸，但依旧惦记着要紧事，道：“二哥，寸心嫂子给你生了个女儿的事是真的么？”
杨戬脸一沉，望向大门外，哮天犬在那装死狗不作声呢，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多半是哮天犬多嘴了，杨戬虽有些恼意，但一个是他的亲妹妹，一个是陪伴他多年不离不弃的忠犬，哪一个他也不舍得说什么重话，只好道了一声：“是。”
杨婵听见二哥亲自承认了，就知道这事是实打实的了，脸上笑容更甚，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孩子应该也大了，二哥居然有个那么大的孩子了，我，我也有个这么大的侄女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她没注意道杨戬的沉默，说着说着竟忍不住喜极而泣了，只见杨婵挽着素白手帕双手合十，面露感激之色道：“感谢杨家列祖列宗保佑，二哥有了子嗣，也就是我杨家终于有了后。”
她这话深深触动了杨戬，他忍不住抬头望向满是欢喜的三妹，见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哪还是当别人娘亲的样子，就好像还是当初年幼的杨家三妹。
杨婵这么多年来，当过受万人敬仰的三圣母，又有杨戬护着，如今爱人孩子团圆，也算是顺遂了，但她心中始终挂着一桩心事，那就是杨家无后。她虽身为仙人，但最开始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受的还是凡人思想的濡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当年杨家被灭，唯独剩下她和二哥杨戬，千百年来，他们俩尽享仙家尊崇，但却失了天伦之乐，也正是这样她才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凡人，可即便是她生下了沉香，沉香姓的还是刘，是刘家的孩子，不是杨家的，二哥又身居司法天神之位，并无子嗣，这教他兄妹俩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还有大哥杨蛟呢。
可现在不同了，二哥还有个女儿，杨家的血脉便没有断绝，想到这杨婵大喜过望地看向杨戬道：“二哥，她多大了？叫什么？”
看着三妹满是期待希冀的目光，杨戬的喉咙忍不住动了一下，张开了好几次，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最后还是强扯出笑容道；“她还小，龙族子嗣孕育艰难，她在龙蛋里呆了不少日子，现在应该十岁了吧。”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也有些犹疑起来，年纪是他按着牙印的大小猜测的，只不过沉浸在欢喜中的杨婵丝毫没有发现她二哥的不对劲，反而自顾自地笑道：“我的小侄女都这么大了，我要好好看看她才行，这么多年了，我这做姑姑的还没见过她呢，这第一次见可得好好准备见面礼才行。”
杨婵一想到自己还有个软萌萌的会叫自己姑姑的小侄女，心里早就化了，这时候连她亲儿子沉香都忘到一边去了呢。不过见当事人二哥半天没吱个声，只听自己在这说了好大一通了，杨婵有些羞恼地看向杨戬，道：“二哥，你怎么半句话也不说啊，你也不告诉我这个做姑姑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给……”
说到这杨婵突然发现自己兴奋得好像还不知道自己亲亲小侄女的名字哦，“瞧我这记性，忘记听你说小侄女的名字了，寸心嫂子给她取了什么名字？”这时的她好似忘了寸心与杨戬和离一事，既然寸心是小侄女的娘亲，那她当然应该叫一声嫂子了，对于与二哥已定情的嫦娥，杨婵只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
“她……”杨戬望着三妹明亮又充满喜悦的眸子，却还是将残忍的话说了出来，“她叫笑笑，敖笑笑。”
杨婵在听到他特地咬重的那个“敖”字时，秀丽的脸蛋上倏地变得毫无血色的苍白。
“寸心不愿意让她姓杨，也不愿意让她见我。”杨戬感觉自己说出来这些话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只觉舌尖一甜，血腥感充斥在口中，可他却是借着这样的痛觉让自己清醒着，而不是在自己的亲妹妹面前失了最后的脸面。
“怎么会这样呢？”杨婵不敢置信地问道。
回应她的是杨戬沉默灰暗的脸，杨婵满腔落空的欢喜，化作了悲伤心酸，杨戬看着三妹这副样子心中也是不好受，他特地咬重了那个“敖”字告诉三妹，同时何尝不是在告诉他自己，自己的骨血，唯一的女儿，她叫敖笑笑，不姓杨，她生在西海，长在西海，她有娘亲，有舅舅，有外公，外婆，她幸福快乐得却不缺一个父亲。
杨婵刚想再问他什么，却看见二哥藏在眼底的悲伤，她咬住了朱唇，是啊，她伤心，二哥又怎会不伤心呢，那是二哥的女儿啊，那些话让她难过，又何异于插在二哥心头的刀子呢。可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寸心嫂子怎么可以这样做？笑笑明明也是我杨家的孩子。”杨婵现在和刚进来时的明曦不可方物仿佛判若两人，眼里的哀愁，欲泫的泪水将整个神殿的气氛都拉得沉重起来了。其实杨婵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答案，敖寸心当年是怀着身孕与二哥和离的，作为同时女人，她又有什么样的理由要求敖寸心原谅她二哥呢。
“终归是我对不起寸心。”杨戬默然道，他杨戬今天是真的输了，还输掉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不行，笑笑是我杨家的孩子，就应该回到杨家，我们是她的亲人，为什么不让我们见她？二哥，你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的一辈子看不见自己的女儿吗？”杨婵气势突然变得迫人起来，她虽仁慈悲悯，但在这件事上，是怎么也不肯退让的。奈何任她如何追问，杨戬却不愿再多说。
杨戬望着三妹落寞离开的身影和重新合上的神殿大门，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他忍不住苦笑了几声，他现在还是心乱如麻，教他如何跟三妹说，寸心当日同他说的那句话依旧在他心头徘徊，“你已经有嫦娥了，还要跟我抢笑笑吗？”那个明眸皓齿的红衣女子，教他如何能再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什么？寸心嫂子说了这话？”杨婵面上满是惊疑，却见哮天犬点点头称是，他其实并非故意通风报信，只是主人自己一个人在殿里呆了一宿，一句话也不说，让他看来心急，就只好赶去华山找三圣母了，杨婵得了他的信，才来真君殿的。
原来还有这件事在其中，杨婵心中了然，又想到二哥那段三界皆知的月亮誓言，明晃晃地打了寸心和西海的脸，也让寸心站在了情义的制高点上，留住了孩子。杨婵秀眉微蹙，眼眸微闪，又望了一眼真君殿的大门，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驾起仙云离开了真君殿，哮天犬蹲在大门口，望着三圣母离开的身影，那好像去的不是人间，而是月星的方向。
三圣母回到家中，刘彦昌连忙迎了上来，有些担忧地道：“出什么事了？急得你一句话不说就到天上去了。”
杨婵微微一笑，刘彦昌见状心下放心了许多，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便不着急问了，妻子出去一趟也是劳累了，刘彦昌温柔地为她斟了一杯温茶，又道：“你回来也累了，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杨婵是仙人，哪里需要吃食，只是她也乐意见到夫君的爱护之意，再说凡人一家团圆吃饭也是一种幸福，她看着刘彦昌为他忙碌的身影，心里那些郁结之意早就散了个干净，只是再想到她方才到广寒宫的事，杨婵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却轻得没有让刘彦昌听到，杨婵心道，笑笑是杨家的骨血，是怎么也不能舍的，所以，还是对不起嫦娥仙子了。
清寒孤冷的月亮上，一袭白衣姿容冠绝三界的女子，如玉般的柔荑轻轻抚摸着怀里抱着小巧玲珑的玉兔，在这不胜寒之处，俯瞰着月下的天地，还有那夜里平静的西海海面，眼里一片清冷漠然。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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