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恶鬼》袅南

3、第 3 章

　　瑶加从未奢想还能拥有羁绊。

　　有缘无分或者有分无缘，都不过是她漫长生命中一个可有可无的瞬间。而这个瞬间最后的结果，必当是以死亡作为结束。

　　反正都要死的。
　　还要羁绊做什么。

　　“瑶、瑶。”

　　瑶加睁开眼。

　　黑暗中，规规矩矩盖着被子的少女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在门外坚持不懈叫了五六声却没得到回应的小鬼头们开始讨论直接推门进来时，瑶加翻身坐了起来。

　　她大概之前欠了灶门一家，所以现在他们一家子来寻仇了。

　　三名抱着枕头被子的小鬼头站在门外。

　　“阿瑶。”炭治郎很无辜，“爸爸叫我们过来找你一起睡。”

　　瑶加：“……”

　　她看向已经困到头都歪倒在被子上半眯着眼的竹雄，在对方即将要往前倒的时候伸出手。

　　被拦住的竹雄摇晃着站好，没两秒头又一歪。如果不是瑶加已经稳稳环住他的肩膀，这一下足以让小孩儿摔个四脚朝天。

　　……这个灶门炭十郎。

　　瑶加叹气，“进来吧。”

　　灶门祢豆子欢天喜地先一步冲进房间，炭治郎看看漆黑的房间，再看向抱着自己弟弟的瑶加。

　　“阿瑶……”

　　“进去啊，站着做什么？”

　　把睡觉工具铺好，灶门炭治郎转过身，本想帮瑶加一起铺弟弟的床，结果一看，瑶加已经把竹雄放进自己的被窝，盖上被子。

　　炭治郎夜视力很好。

　　所以他能清楚看到，瑶加收回的手在路过竹雄脸颊旁边时停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拨开自家弟弟脸上粘着的细软碎发。

　　温和、轻柔。
　　还有说不出的亲昵。

　　很久之后，已经长大的炭治郎每每回忆起这幅在记忆中似乎永不褪色的画面，都会忍不住想，如果他能辨认出瑶加这个举动所散发的气息的意味并作出回应，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可现在的炭治郎并不能辨认。

　　他只是在看到这一幕后迟疑了下，声音压得低低地开口，“阿瑶睡哪啊？”

　　“我用竹雄的被子就可以了。”瑶加也低声回答，“快睡吧。晚安。”

　　“晚安。”

　　说着晚安，瑶加却没立刻入睡。

　　她躺在最外侧，静静听着耳边的呼吸声变得悠长，才小心翼翼撑起身，拿上羽织走出房间。

　　即便是夏季，刚走出房间的瑶加仍能感觉到夜风中隐约带着的微凉湿意。熟门熟路跳上屋顶坐下的瑶加看着笼罩在银白月色下广袤无垠的树林，怔怔出神。

　　这片仿佛与世隔绝的遥远之地实在太过宁静温柔，就像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慷慨地给予她这个怪物以一席之地。

　　一席之地。

　　瑶加自嘲地勾起唇。

　　什么时候，她也敢用“一席之地”来为自己的暂住行为披上这层美好的面纱。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会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离开这里么？不是早就决定好一旦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么？

　　瑶加啊瑶加。

　　你想再次害死这些善良的人么？

　　上一次对你展现出令人无法抵抗的善意的人，你忘记他们最后的下场么？你真的不记得了？不记得那些因你惨死的人一次次在你脑海中发出的质问；不记得每当这个时候，你心中无人能听、无人敢听的悲戚哭喊？

　　只不过短短三年，你能忘记么？

　　瑶加闭上眼。

　　她蜷缩起整个身体，下巴靠着膝盖，像一块僵硬的石头，沉默地任由空气中的凉意覆盖。直到一束光打在她的眼皮，与这束光同时出现的，是一道传入她耳畔的开门声。

　　瑶加慢慢睁开眼。

　　被朝晖穿越的树顶叶尖带着炫目的光色扑了过来。

　　瑶加一眨不眨，静静地将这份美好收进眼里，映入脑海。最终再小心翼翼地将这幅画面跟一些人，锁进她心里不容他人碰触的一块地方。

　　炭治郎他们起床的时候，瑶加正和葵枝一起捆着今天需要拿到下山去卖的木柴。

　　“阿瑶下山要小心，知道吗？”葵枝手上忙着，嘴上也不得空。明明这些内容每次只要是她下山时都会说，灶门葵枝却依旧忧心忡忡，“一定一定不能被欺负，如果被欺负，要第一时间告诉爸爸。”

　　瑶加低低应了一声。

　　“阿瑶。”葵枝却不满意她的态度，“一定要告诉爸爸！爸爸会帮阿瑶的，对吗爸爸？”她扬声喊了一句。

　　瑶加捆着木柴的手停了一下。

　　她看向葵枝，认识到对方仍然没有听信她“其实那个人的胃部也被我打出血了”的话。不，恐怕一般人也不会相信一个六岁小女孩，能将一名成年男人的胃部打出血。

　　由此得出结论。

　　灶门炭十郎不是一般人。

　　“哈哈哈哈哈。”炭十郎虽然瘦弱，并且一到冬天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却不妨碍他发出爽朗的笑声，“那也得阿瑶需要，我们家阿瑶，已经是能够保护自己的小孩了呢。”

　　“爸爸！”葵枝稍稍抬高声音。

　　“嗯，对。”炭十郎从善如流改口，“阿瑶要告诉爸爸，不可以再随随便便把人的胃打出血，知道吗？”

　　瑶加决定不理他。

　　准备下山前，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炭治郎和祢豆子先不说，毕竟这两位经常跟着炭十郎一起下山，问题就出在竹雄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在瑶加被窝里睡了一宿，这个两岁小熊拽着要离开的瑶加，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最后是瑶加强硬地掰开这小鬼的手，并且抢在对方嘴一扁就要哭出来之前，低头亲到对方额头才算作罢。

　　瑶加不是第一次随炭十郎走这条路。

　　三年时间，已经足够她将这条路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的画面全都刻进心里。虽然那个时候更多是源于观察四周确认威胁的本——

　　她突然停下脚步。

　　炭十郎往前走了几步才跟着停下，回头看她，“阿瑶？”

　　瑶加没有回应。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正在转弯的山路，一边隐藏着看似平稳呼吸下渐渐加速的心跳，一边用力地抓紧肩上的绑绳。

　　——前方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