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魂》守子琦

6、第 6 章

　　然而临睡前，顾辛泽忽的又想起师尊只说第二天早晨，并未说是什么时辰，可现在已经是深夜，不好回去问到底是什么时间。他怀着心事，一夜睡睡醒醒，十分不安定。第二天不到卯时便爬了起来，又去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生怕自己身上有一丝不洁和异味，便匆匆的跑到卫昭的院外。

　　守门的弟子见他过来，十分惊讶，听到顾辛泽解释后，笑道：“仙尊一般辰时才会起，洗漱沐浴不定时。修士不如先回去，等仙尊起了，小的再派人去告知您。”

　　顾辛泽略一沉吟，想到师尊和自己只隔了几道墙，心脏便如同小鹿乱撞，实在舍不得远离哪怕一寸距离，便在回廊旁坐下，道：“算了，我就在这儿等着吧。”

　　卫昭昨日情绪激动，凌晨才睡，也睡得并不安慰，早晨起来只觉得头昏眼花，躺到巳时才起，听闻顾辛泽在院外从卯时一直等到现在，心中讶异，忙让人叫他进来。等他更衣完毕，来到正房时，就看到顾辛泽正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垫子上，一见他进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傻笑着望着卫昭，脸上的喜悦和孺慕之情掩也掩不住。

　　卫昭心中微颤。情绪平静下来后，他也觉得自己昨日的评价太过刻薄恶毒。这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岁数连他的零头都比不上。虽不及大家出身的师兄，却也规矩礼貌。那眼中真挚的情感，仿佛烈焰一般烧了过来，激起他平静无古的心湖中，早已沉入湖底的那一点点难得的愧疚之情。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可以让他选择对这孩子好一点，却不能动摇他决定唤回师兄的意志。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师兄更重要，即使是他自己。

　　卫昭坐好后，顾辛泽这才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他早晨等在外面的时候，无事可做，便不耻下问的向守门的弟子细细问了各种礼仪，羞愧的发现自己行礼的姿势漏洞百出，粗陋无比，奈何在在外面，两人也不能身体力行的学习教导，弟子只能尽可能的给顾辛泽讲清楚所有的细节。而临时抱佛脚也是有用的，这一次的大礼，就比昨日的好了很多，如果不是身体还有些僵硬迟疑，已经可以得满分了。

　　“请来吧，以后不必如此多礼。”卫昭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话题立刻转到了修炼上，问清了顾辛泽的层次和以前修炼的内功，便在院内设下结界护住房屋，让顾辛泽在院子里给自己演示他所练的剑法，自己站在檐廊上观看。

　　紫重阁只是中界千万小门派之一，掌门还不到化神期，自然没有什么好的资源，用的都是在中界广为流传的中下品内功和剑法。然而即使如此，顾辛泽依然进步神速，十三岁便已辟谷，两年之内就炼到了第五层，这种速度即使在天元宗也少见，如果给他更优质的内功剑法，速度只会更快。

　　卫昭心中满意，虽然性格爱好什么都不像，但是在修道上的天赋，却是和师兄不相上下的。

　　顾辛泽不知道卫昭在想什么，他全心全意的展示着自己的剑法，小心翼翼的将雷电灌入佩剑之中，争取让每一招都是雷电交加，既气势逼人，又炫目好看，而他以前从来不管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管砍就是了。

　　这套剑法是他早就练熟了的，只是今天格外的费心思，三十六招练完，竟然出了一身的汗。还不容易最后收功还原，看着站在修炼场旁的师尊，顾辛泽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心中却又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的剑法入不了渡劫期大能的眼，不过看在自己练得如此认真的份上，师尊会不会对自己的印象更好一点？

　　卫昭被他灿烂的笑容晃得有些愣神，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他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整日黏在师兄的身边。师兄是世家子弟，涵养很好，脾气也很好，包容宽和，耐心十足，他贪图那份温柔，每新学一招剑法，就假装自己学不会，硬是要让师兄重复好几遍，又要手把手的教他才行。每次演示完一招，师兄就是这样收回自己的剑，回头看着，微微一笑，道：“学会了吗？”

　　但是师兄从来不会笑得那么灿烂。卫昭掩饰的抚住额角被风吹起的碎发，遮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师兄的笑容就像冬日的暖阳，内敛清淡，却又掩饰不住那份温暖和宠爱。而顾辛泽的笑容像熊熊的烈火，这份仰慕和信赖，实在是太灼人了。

　　“不错，不错。”卫昭放下手，轻轻地拍了两下，道，“这等下品内功和剑法，竟也能让你练出中上品的效果来，可见平时你是下了苦工的。修仙一事，灵根的天赋只占了两三成，剩下的便是悟性和勤奋。天元宗内门弟子皆在三灵根以内，不乏单灵根者，可最后能化神合体者，又有几何？你能不因自己的天赋而骄矜自满，肯勤奋修炼，我很高兴。”

　　这一句“我很高兴”，听得顾辛泽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了，他傻呵呵的笑了起来，道：“弟子会继续努力，不辜负师尊的期望的！”

　　卫昭点了点头，又向他招招手：“你过来。”

　　顾辛泽忙小跑着跟着卫昭进了屋，在卫昭对面坐下。卫昭让他抬起手放在矮桌上，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为他把脉，道：“不要运气。”便把一小缕灵力灌入他的体内，在四经八脉中游走一圈，这才道：“基础打得还算牢。”

　　顾辛泽的注意力全在搭在自己手腕上的这两根修长的手指上。手指冰凉，触碰到他的皮肤时，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手腕那处却更加的火热，仿佛有一小撮火焰在那里燃烧，而身体其他的都放都麻痹得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这是他只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天璇仙尊，内心之激动无以言表，他又想亲近他，再靠近一点，有担心身上的汗味会让师尊嫌弃，只能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卫昭把手指挪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浓浓的失落感。

　　只听卫昭道：“我虽然是水灵根，不过对于雷灵根，也是有不少研究的。”他手一翻，变出一个铃铛，轻轻摇了摇，一个侍女捧着托盘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将托盘放在矮桌上。

　　“你之前练的心法，打基础还可以，再想更进一步，就困难了。我给你一份心法，叫《八荒正雷诀》。”卫昭捻起盛放在托盘上的一枚玉牌，“其精深奥妙，其他雷属性心法无出其右。你回去慢慢琢磨，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是。”顾辛泽端端正正的跪坐好，好奇的看着师尊将手指间那枚轻薄的绿色玉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他听说髓山灵玉做的玉牌，可以直接将功法传入弟子的识海中，免去了背诵的辛苦，只是这种记录功法的玉牌十分难得，即使是天元宗也不是人人都能用。没想到师尊竟然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卫昭用两指按住玉牌，口中默念了几句什么，玉牌泛起一层薄薄的微光。顾辛泽立刻感到一股剧痛，仿佛被一把斧子生生的从头顶劈开了似的。他眼前一黑，紧跟着一大股金色的光芒在他眼前炸开，可又不像是从外界传来的光芒，而是从大脑深处炸开的一般，即使他闭上了眼睛，还是刺痛了他的双眼。

　　金光越来越近，仔细一看，竟然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一个一个就像是金针一样扎进了他的大脑，痛得他叫都叫不出来了。然而与此同时，一种诡异而玄奥的顿悟感缓缓升起，仿佛一瞬间他就知道了些什么，可这些东西又隔着一层薄纱，虽然在他的识海里，却又好像只是个误入的无法融合的异物。

　　“好了。”卫昭放下玉牌，玉牌闪了两下，便又暗淡了下去。顾辛泽睁开眼睛，他浑身都是冷汗，身体发软，整个人都在哆嗦，他以为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可低头一看，矮桌上的茶杯里，茶水还泛着蒙蒙的热气。

　　“回去好好领悟一番，每天巳时过来，告诉我你昨天都学会了什么。”卫昭说，“等你结丹后，我再教你几套剑法。”他又从托盘上拿起另外一块泛着蓝光的玉牌，“这里是一些基本的咒术和咒符，每天看一点即可，重点还是修炼内功，尽早结丹。”

　　顾辛泽忙磕了个头，这才双手从卫昭手中结果玉牌。

　　师徒二人之中再也无话可说，可顾辛泽实在不想离开，憋了半天，忐忑道：“师尊，您的房子这么大，为什么不摆些东西做装饰呢。”他今天来这里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卫昭的院子里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除了遮挡视线用了的屏风帷帐，和必须的家具，连一幅画一枝花都没有，院子里也是空空荡荡的，没有花草树木，连棵草都没有，全都用汉白玉的砖铺好，池子里也空空荡荡的，除了水什么都没有，仿佛雪洞一般。

　　卫昭愣了一下，他当年为了给顾怀熙守丧，严守俗世的治丧制度，用最严苛的规矩折磨自己，只有这样自己才会好受一些，好像稍稍享受了，就算只是一杯酒，一枝花，也会感到深深的罪恶感，到现在已经成了习惯。

　　顾辛泽的这一问立刻触痛了卫昭，他想到了顾怀熙，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我修道之人，不可沉湎外物。你回去，好好修炼吧，有什么问题，明天再来问我。”便立刻起身匆匆离开了。

　　顾辛泽慌忙的站起身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卫昭黑色的衣摆消失在帷帐之后，等觉得师尊走远了，这才狠狠得在自己的脑袋上打了一下。师尊事到如今都穿着居丧的黑衣，居住如此朴素，肯定也是为了那位已故的师伯了。自己傻乎乎的问出来，肯定伤了师尊的心。

　　他沮丧的朝外走去，刚好碰到了素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