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彦》卿玖思

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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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匆匆穿过阡陌小道，清晨的薄雾慢慢降下来，鞋裤掠过路边草丛，沾上了露水，半干半湿。

　　“阿滟！”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停下，转头却只见大片大片的玉米杆子，田野上别无他人。

　　身上背着的贩货箱大且重，箱里的货物差不多已经卖完了，一转身里面传来叮叮当当零乱的响声。
　　蹲下揉了揉腿，她继续往前赶路。

　　“叮铃铃——”
　　“诶诶诶诶，前面那个人让开！！”

　　只听一声大喊，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窜上来一辆黑色的自行车，从身旁擦肩而过。
　　她下意识往后让了下，背上的贩货箱拉着她的身体突然晃当一下坠在地上。
　　背带歪了，箱子方角戳在她背上，有点麻疼。

　　“阿滟，快跟上来！！”
　　骑车过去那人头也不回地叫嚷着，似乎并未注意到地上的人，“趁着天还没亮，我们得赶紧回去，不然被家里知道又要挨打了！”
　　阿滟忍痛坐在地上，偏头打量渐渐远去的那个人。
　　他，认识自己？
　　拍拍土起来。
　　“叮铃铃！”
　　脚下还未站稳，急促的车铃响再次传来。
　　一阵风似的，这次阿滟确实被车子刮到了，连人带箱摔在地上。

　　早晨露水重，手掌与衣服上均蹭上了潮湿的泥土。

　　“喂，你没事吧？”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男孩子的声音带着些急促的喘声。阿滟头垂得更低了。
　　那人又蹲了下来，手在她眼下晃了两下，“摔傻了？”
　　她低头整理摔出去的箱子，轻轻摇了摇头。

　　“阿彦，你干嘛呢？”
　　前面骑远的人又返了回来，人坐在车垫上，双脚踩地皱眉看着蹲在路边的阿彦，“天马上就亮了，我说你回不回去！？”
　　阿彦没睬他，反倒凝视着她整理东西的动作，忽然笑道：“没事的话我可就走了啊。”
　　她一愣，阿彦喂了两声，才看到她点头。

　　路边人在催他，“阿彦你跟谁说话呢，快走！”
　　阿彦起身：“你跟老妈子一样催催催的，烦都烦死了。”

　　两人相继骑上车离去，刮落阵阵露珠。

　　那人问他：“刚你跟谁说话呢？”
　　阿彦：“不知道，一个小哑巴吧。”
　　“我看好像是个姑娘，漂亮不？”
　　阿彦道：“没看清，怎么，漂亮的话你再回去？”
　　两人哈哈笑出声来。
　　“赶快回家吧，不然又要跪祠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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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滟这才明白那人刚才不是在叫自己，而是在叫他。

　　走到村头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小半张脸了，红彤彤的，映得天边泛晕。
　　阿滟蹲下捏了捏脚踝，脚趾在磨损破旧的布鞋里缩了缩，继而往家的方向过去。

　　门一推就开。

　　里面传来女人尖锐的嗓音，“我说月子啊，孩子他爹去世也一年多了，这一年来你们家过得怎样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你说你一个女人家要拉扯四个孩子，肯定会辛苦，要不考虑考虑再找个男人？月子你还年轻，再找一个男人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的，而且家里有个男人也更安全些，是不是？”
　　“房婶你别说了，我还不想……”
　　“不想什么啊不想！”房婶拔高了声音，撕裂了清晨家中的寂静，“隔壁邻村那张大头，他中意你好久了，还特地托我来跟你捎个话，说只要你这么一点头，他今天就抬着轿子把你和四个孩子抬回去当菩萨好好供着！”
　　“可你也知道……”

　　“娘，我回来了。”阿滟进屋，把贩货箱放在厨房门后，箱底砸在地上闷声一响。

　　厨房内两人顿时消音。

　　林月从烧火的炕头前起身，双手抹了两把身前的围兜，忙去给她找来毛巾：“阿滟回来了啊，饿不饿，早饭马上就好，先吃饭还是先去睡一觉？”
　　一旁的房婶马上也扬起笑容，眼角挤出几道褶子：“原来是大姑娘回来了啊。”
　　阿滟用瓢舀了水在外面洗去脸上的泥，回头接林月手中的毛巾时才朝房婶看了一眼，“嗯，房婶好。”
　　回身又对林月道：“娘，我先去给爹‘送’早饭。”
　　林月诶了声，在锅里舀了碗粥，又拿了两个蒸好的番薯装碗里递给她，“咸菜搁屋里桌上。”
　　“哦。”

　　碗边缘用湿毛巾包着，两碗压在她手臂与胸膛之间，阿滟一手遮在碗上方朝内屋走去。
　　这是他们的习俗，给去世的人“送”饭，必须得用手盖住碗筷。

　　房婶眼神在阿滟身上流连，等她进了屋才回头冲林月小声道：“你家大姑娘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林月只顾着锅。
　　房婶若有所思点点头，“过不了几年也要找婆家了啊。”
　　“阿滟说不急。”
　　房婶：“诶你傻啊，你家大姑娘出嫁的话，婆家肯定会给你们礼金啊，这样一来日子不就好过了吗？”
　　林月回身，皱眉：“日子再艰苦，我也不会卖姑娘的。”
　　房婶撇撇嘴，“谁让你卖姑娘，就是说给阿滟找个好婆家，你看看，你们家阿福那三个还要去先生那儿读书吧，要是没钱了，读什么？”

　　见她不说话，房婶也不逼着了。
　　良久，又突然叹了口气，“唉，不过婆家也不是好找的，你们家大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脸上那块胎记……”
　　林月抿抿嘴，转过身去。
　　“不过还好，你们家阿滟能干啊……”

　　她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阿滟从门外进来，手上端来昨晚送饭的碗筷。

　　“娘，我去睡会。”
　　林月：“去吧，去我那屋睡，不然小巧他们见你回来又要烦你了。”
　　阿滟点点头就走。

　　房婶从板凳上起身，瞅了瞅内屋方向，压着声音对林月说：“我说你们家大姑娘成天这样往外跑，你就不担心她？”
　　“担心什么？”
　　盛了两碗粥，林月给她递去一碗，“在这吃一碗？”
　　房婶接过，“碎米粥啊……”
　　两人坐在小凳上，她续道：“你没听说现在外面很乱吗，听说啊，那些人要打到我们这边来了！”
　　林月喝粥的动作一顿，“是么。”
　　“前几天我听镇上老张读了报纸，估计要往我们这边来。”
　　林月愣了两秒，随即摆摆手，“好了好了，喝粥吧，我们担心也没什么用。”
　　见她没什么兴致，房婶也不再谈这事。

　　屋内。
　　阿滟关紧木窗，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挽起裤脚。
　　腿上蹭破了皮，一碰就疼。

　　用毛巾擦干血丝，吹了两下算是完事了。

　　闭眼躺在床上，阿滟眼皮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