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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谁望江湖乱风烟 ...

  •   20.
      “有点意思。”
      顾念风对于郑东霆的一番话语并没有表现出动容,好像在他耳里,这不过是一件能让他稍稍提起兴趣的事情罢了。
      有人说,谎言到了极致就是欺骗了自己。
      顾念风缺不赞同,在他看来,若是欺骗把自己也欺骗过去了,那么假的其实就成了真的,那就不再是谎言……而是真实了。假的和真的之间存在着完全的分界,假的永远是假的,真的永远是真的。它们不可能共存!
      在顾念风的世界里,他将真实与虚假隔离、分开,从不混杂。
      假是对郑东霆好,那么郑东霆想碰触到他的真实,就是在没事找虐……
      顾念风从树上纵身一跃而下,看了眼树下的祖悲秋,露出一贯温文如玉的风格的笑容,说了一句:“看好你师兄,不要让他想不开了。”
      “……”祖悲秋一脸茫然,还想问问顾念风是什么意思,顾念风已经拂袖而去。
      “师兄?”祖悲秋转头,发现郑东霆就站在他身后,兴奋道,“师兄,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连大侠虽然承认杀死了关思羽老爷,但是那把九转回魂刀是从哪里来的?”
      “嗯?”郑东霆微微一怔,像是没反应过来,眼睛看着顾念风消失的方向。
      “师兄?”祖悲秋抓着郑东霆的肩膀,死命摇晃着郑东霆,“师兄,师兄,你没事吧?你……你别想不开啊……”
      “谁想不开啊?”郑东霆猛地瞪了祖悲秋一眼,“别摇了,都被你摇晕了!”
      “师兄你没事吧?”祖悲秋关切地问,“不就是被顾大侠拒绝了嘛……我……我都被秋彤放了十年的鸽子,还不是重新振作了?”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拿你和洛秋彤的事来做对比?”郑东霆表情严肃。
      祖悲秋嘀咕道:“我觉得没差……”
      “好了,别废话了!”郑东霆不想听祖悲秋继续提起顾念风的事,稍显烦躁,一挥手道,“你之前是在说什么来着?”
      “我说,连大侠虽然承认杀死了关思羽老爷,但是那把九转回魂刀是从哪里来的?”祖悲秋不得不重复一篇。
      郑东霆愣了愣,猛然惊道,“对啊,若是连大侠杀死了关老爷,又是谁杀死了九转回魂刀叶断魂?以关思羽的武功,怎么可能顶着连大侠的天山剑法还有余力杀死叶断魂。更何况连大侠的所作所为都是要和太行山寨为敌,又怎么可能和叶断魂联手对敌。”
      “除非是连大侠一个人同时杀死关老爷和叶断魂。”祖悲秋分析道。
      “你是说关老爷和叶断魂联手要杀连大侠?难道关老爷投入了太行山寨?”郑东霆被自己得出的结论吓得浑身一激灵。
      “这我可没说,我想这可能是可能性之一。具体到底是怎么样的,只能到案发现场去看看才知。”祖悲秋低声道。

      徐州分舵此刻人丁稀少,只有几个辈分低微的关中剑派弟子在镇守着分舵的聚义厅和关思羽的灵堂,其他弟子都已经结伴到徐州夜市中逍遥去了。
      守门的首领弟子看到郑东霆和祖悲秋前来,眉头一皱,扬声道:“喂,这不是郑捕头和祖先生吗?这么晚了你们不去休息,回到这里来做什么?”
      郑东霆朝他拱了拱手:“这位兄弟,我们感到关爷的命案还有一些细节未查清楚,所以特地前来探查一番,请兄弟多通融通融。”
      “嗬,今天你们结案的时候我也在场,你们把案发的前因后果说得很详细,我们关中的兄弟们都佩服得很。凶手已经查清,你们还要来查什么。”首领弟子皱眉问道。
      郑东霆思忖了片刻,当然不敢把他怀疑关爷和太行山寨联手的事说出来,只是道:“关爷武功盖世,却被连青颜一剑刺死,这件事匪夷所思,我想再来看看是否有别的凶手暗中相助。”说到这里,他笑着走上前,将一粒天一丹捧到这位首领弟子面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这首领弟子虽然辈分低微,却是识货之人,见状大喜:“郑捕头太客气了,你为我关中剑派捉拿疑凶,我们怎会将你拒之门外,正好顾大侠也在探查情况,两位里面请!请随便查探,不必担心。”
      “你们怎么来了?”顾念风看到郑东霆的时候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在思索什么,露出所有所思的表情。
      此刻距离关思羽被杀已经过了一阵,各地前来吊唁的武林人士来来去去已经有好几拨。
      聚义厅内原来的血迹被关中子弟大略地打扫过,即使剩下任何痕迹,经过这无数人的踩踏也已经模糊不清。
      “顾大侠,我觉得连大侠可能真的没有做错,关思羽有可能和太行贼人联合了。”祖悲秋立刻开口。
      “我知道。”顾念风淡淡一笑,“连师弟那脾气,不屑再这种事上说谎。”
      “对吧,所以我和师兄来看看……”
      “命案现场已经一团糟,什么都看不出来了。”郑东霆徒劳地蹲下身,看了看地上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几摊血迹。
      “不用看了,墙上有刀痕,党三刀来过。”顾念风肯定道,“那里,南太行第二寨的寨主的起手三刀,两刀浅左右夹击,一刀深径挑面门,当日他就是用这一招挑掉了百里斩的一只眼珠。”
      “党三刀果然也到过现场?这就更加不合理了,关思羽不可能在带刀活阎王的眼皮底下杀得死叶断魂。叶断魂定然是死在连大侠手中。”郑东霆抚摸着下巴道。
      “而且党三刀使刀的时候很慌张。”祖悲秋又道。
      “你成半仙了?人家使刀的心情你都清楚?”郑东霆皱眉问道。
      顾念风说道:“祖兄说的不错,这三刀不可能在墙上留下整整三道刀痕。如果一刀落空,就应该及时收刀。他一口气想也不想三刀齐使,正显示出他心中对于敌手极为忌惮,迫不及待想要一刀建功。”
      “谁能让党三刀如此忌惮,关思羽?不,定然是连大侠。”郑东霆喃喃地说,“当日他听到连大侠的笑声已经忍不住远遁而去。如今面对面竟敢交手,连大侠身边又有关思羽,他哪里来的胆量。只有一种可能---关思羽当时已经变节。”
      顾念风看了眼郑东霆,摇摇头淡漠道:“东霆,这只是你一厢情愿。这些太行山刀客可能是来伏击关思羽,谁知道却看到连师弟和他起了冲突,并一剑将他杀死。他们想要混水摸鱼,所以...”
      “师兄,顾大侠,脚...脚印!”一直走到东墙的祖悲秋忽然兴奋地低声叫了起来。
      “脚印?”郑东霆心头一震。整座聚义厅用坚硬的青石铺成地面,能在这种地面上踩出一个脚印,除非是内家高手所为。想到此处,他连忙快步奔到祖悲秋的身边:“在哪儿?”
      “在这里,很多!”祖悲秋用手一指身下,小声道。
      郑东霆蹲下身顺着他指的看去,地上果然有数处深浅不一的脚印。
      “这双鞋印最大,尺寸惊人,而且青石板的切口锋锐得很,是官靴踩出来的。这是关老爷的官靴。”郑东霆指着一处宽大的脚印分析道。
      顾念风慢慢走近,也看了起来。
      “你看这半只脚印,深入青石板达两寸,鞋底纹路狰狞,是南五道流行的谢公靴。”祖悲秋道,“益州人登山最爱此鞋。”
      “这不是叶断魂的脚印,就是党三刀的。”郑东霆撮着手道。
      “这是叶断魂的脚印不错,他的武功在四人之中最差,所以内功无法收放自如,大半力气都浪费在脚底板上。”顾念风老着脚印道。
      “又或者,这里就是他中剑毙命的地方,因此真气四泄,印下这深达数寸的鞋印。”祖悲秋道。
      “你又知道?”郑东霆难以置信地问道。
      祖悲秋我前走了半步,来到东墙,摸了摸墙壁,道:“师兄,这里仍然有着淡淡的血迹,天女散花形状的分布,就在这鞋印的正上方,你看。”
      郑东霆直起身来到东墙面前,仔细看了看,正如祖悲秋说地,墙上有着一摊椭圆形的血迹,林林总总的血滴在上下左右放射状散开,显示着叶断魂被人一剑穿胸,几乎钉死在墙上。
      “恩...”尽管心里不情愿,但是郑东霆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师弟的观察能力的确比他强得多。
      “关思羽和太行刀客的确是一伙的。”顾念风忽然笑道。
      “这三人的鞋印,都是鞋尖朝西,鞋跟朝东。显示他们仍是并肩立于东墙,共抗敌手,他们的敌手则和他们对面面立,他的鞋印就在这里。”
      顾念风慢慢走了三步,一指前面两处浅浅的鞋印
      “不错!”郑东霆来到他身边,蹲下身,“这确实是连大侠的鞋印。天山三清功讲求的是圆满自足,滴水不露。即使是在血战之时,连大侠也能够控制自身的真气走向,尽量不浪费一分一毫,所以他的鞋印应该是最浅的这一双。而且....”郑东霆上上下下看了这鞋印几眼,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而且什么?”祖悲秋好奇地问道。
      “别看连大侠乃是天下闻名的大侠客,他却有着一双小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脚,简直像女人。”郑东霆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念风挑眉一笑道:“女人?”
      怎么说,郑东霆的感觉还挺敏锐的嘛……
      “额……我……说说而已。”郑东霆咳嗽了一声,“恩,这么说,这一战的实际情况是连大侠单人独剑力敌关思羽,叶断魂和党三刀等三人。”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渐渐肃穆起来,“连大侠在这三人围困之中仍然能够剑挑关思羽、叶断魂,逼退三刀,这战绩的辉煌足以和他在天山西路那一战前后辉映。”
      “好厉害,不愧是天山月侠。”祖悲秋忙不迭的说。
      “那接下来,就麻烦顾兄你,把这些证据交给关中刑堂了。”郑东庭直起身子,沉声道。
      “我为什么要通知他们?”顾念风的表情很平淡,他还是笑着的,微笑浅淡,有些不真实的温暖,说出的话语却轻飘冷漠。
      “连大侠他是无辜的。”郑东霆愣了一下,回答道。
      顾念风像听到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一样:“很危险,不知道关思羽还有多少同伙在辑凶盟里晃悠。我没必要为了这个冒险,又没有什么好处。”
      无利不起早,自私、淡漠,这就是握顾念风,我到想看看,你要到什么地步才会放弃?
      “那我们自己去说!”祖悲秋一本正经道。
      “没用,关思羽是辑凶盟的头儿,你说他们会相信我们两个的话吗?只有天山、少林等门派的弟子进行调查,才能有人相信。”郑东霆苦笑。
      就在这一刹那,突然一道汹涌的剑光从聚义厅的天棚突然坠落,迎头罩向二人。
      危急之时,郑东庭一把推开祖悲秋,一个旋身卧倒在地,勉强躲开剑芒的锋锐。但是肋下仍然被带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有刺客!”郑东庭一边高声大吼,一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身来。
      面前的刺客一身黑衣,面罩黑巾,躲在大厅的阴影里就仿佛融化在了黑暗中,只有手中精光四射的利剑仿佛猛兽的獠牙,咄咄逼人。
      郑东庭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脚跟,这个黑衣刺客就仿佛猎豹一般合身扑来,手中霜刃一闪,径取他的喉咙。
      郑东庭虽然轻身功夫出色,但是人毕竟比不上剑快,更何况肋下受伤,移动更加艰难,眼看就要被一剑穿喉。
      就在这一瞬间,顾念风的剑出鞘,剑光清寒如玉,一剑挑开了刺客的武器。
      顾念风转手一招天山剑法“一线星破楚天界”。
      这黑衣人认得厉害,连忙收剑,一个后空翻远远躲开这一击。
      “有刺客!”郑东庭将祖悲秋肥胖的身子扛在肩上,扯开嗓子大声叫道。
      洪亮的嗓音将院中值守的关中弟子吸引了过来。几个徐州分舵弟子挥舞长剑,气势汹汹,叫嚣而来,将刺客团团围住。
      只见这黑衣刺客身体飞快一旋,长剑舞出一轮炫目的光盘。只听得叮叮叮叮数声脆响,围过来的分舵弟子还没有来得及舞剑作势,手中的长剑已经断成了一地废铁。
      “跑啊!”关中弟子们倒也干脆,脚下根本没停,顺势转过身飞快地四散跑光了。
      “走!”无心和这个人多有纠缠,顾念风直接对郑东霆大声道,然后使用轻功离开此处。
      郑东霆扛着祖悲秋,跟了上去
      夜风扑面,徐州城影影绰绰的灯火连绵不绝,在郑东霆的眼中连成一条奔腾不息的光河。若是在平时,在万家灯火中施展轻功,趁夜奔行,这样的流光之景是最吸引人目光的。
      但是此刻的郑东霆没工夫欣赏眼前疾驰的美景,也决不愿作丝毫的停留,更不敢再浪费气力高声呼救,只能闷声不响地从一户人家的房顶,跳到另一户,专门挑选在常人眼里看来过于诡异莫测的道路拼命奔逃。
      郑东霆的轻功乃是江湖上最高明的轻功,但是身上负重两百斤,真的很难将这燕子般轻盈的身法发挥到极致。而这个刺客所施展的轻功虽然不如燕子飞云纵有名气,但是却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绝技,想要甩掉他只能是痴心妄想。顾念风明面上展现的是天山的轻功,也不差,但和那人差不多,只能先僵持这状况。
      现在要不开打,要不甩开。
      在暴露武功个暴露轻功中,顾念风选择暴露轻功。
      “下去!”顾念风利落地指挥
      郑东霆想也没想,双腿一用力,踩塌了脚下的屋顶,落入了身下的民居之中。
      顾念风也同样落入其中。
      跟在他身后的刺客双脚一挺,在这座民房上巍然立定,长剑下指,将整栋房屋都笼罩在了他的气机感应之下,却没有立刻冲入顾念风和郑东霆坠入的空洞。他显然仍对顾念风和郑东霆的本领有三分忌惮,怕他们在房内突然施展杀手,攻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顾念风直接从民居的卧房中找出一床被子,快速道:“放下祖悲秋,抗被子走!”
      郑东霆立刻照做,祖悲秋刚学轻功没多久,根本逃不掉,还不如用障眼法。
      片刻之后,黑衣人确定屋内没有杀气激荡,随即力贯脚背,准备和顾念风、郑东霆一样破屋而下。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门板破裂声突然传来。只见这家民居的门板被一股大力撞碎,顾念风和扛着东西的郑东霆风驰电掣地朝着远方的黑色丛林疾驰而去。
      “哼!”黑衣刺客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一如丛林,他们两人的速度反而变快了。
      “不对!他扛着两百斤重的一个胖子,怎么能在枝丫之间如此流畅地行进?”黑衣刺客想到这里,心头大震,一口真气转浊,不由自主地从树上落了下来。
      这个时候,站在树梢上的郑东霆转过身来,嘿嘿一阵冷笑:“怎么,发现不对头了?”
      刺客一振长剑,仰起头来,双目红光乍现,显然恨极。
      郑东霆一把将背上的“祖悲秋”丢到地上。只见“祖悲秋”身上的衣服飘飘扬扬地翻飞而去,只剩下里面一床绘着俗艳花纹的棉被。
      “嘿,一看你就没怎么读过书,四书五经是不用想了,三十六计听说过没有?”郑东霆满脸嘲讽地问道,“知道‘瞒天过海’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黑衣刺客猛然醒悟,下意识地朝着刚才民居所在的方向望去。
      顾念风直接就纵身离开了,速度比之前更快。
      “猜猜现在你还能不能追上我们?”郑东霆还多说了一句话,这才整个身子犹如一道灰黑色的闪电,倏地一声在空中消失不见,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刺客待要抬腿去追,却连两人的身影都已经看不见,只能无奈地收住步子。

      郑东霆对于顾念风的轻功没什么疑问,他已经学会了在顾念风面前保持一定的沉默。
      “师兄,我们去哪儿?”祖悲秋乖乖地待在原地,缩在那里,直到看到郑东霆才松了一口气。
      “随便换个地方再说。”郑东霆安慰着他的可怜师弟。
      顾念风一直没有说话,他终于发现自己对郑东霆一直不同。他似乎在郑东霆身上期待着什么。所以才会一次次故意挑战着郑东霆的极限。他会对一个人无故露出真实的一面,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在他的潜意识里,郑东霆就是不同的。
      刚刚那黑衣人的一剑,居然让他忘记了思考,直接出手挑开了……
      顾念风微微眯起了双眼,慵懒地打量着郑东霆。
      真是奇怪了,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居然可以影响自己的判断了。除了前世的几个出生入死的队友兼好朋友,就没人做得到。
      顾念风轻笑一声,自己居然就动摇了……
      原来自己还是有心的,那颗心还是有柔软的部分。
      “悲秋?”一声惊呼从后面传过来,“还有顾师弟和郑捕头?”
      三人回头一看,是洛秋彤。她手里还拿着几包药。
      “秋彤,你怎么会在这里?”祖悲秋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
      听到他的呼声,洛秋彤雪白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红晕。
      “本以为他已经熬了过去,谁知道他心底仍然对你一往情深。”郑东霆无奈摇摇头,“洛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洛秋彤深深的看了祖悲秋一眼,依然下定决心的扭头道:“郑捕头,实不相瞒,我来这里是为了帮连师弟采办一些治病的药材。”
      “连师弟可好?”顾念风慢慢开口,他到底不能不问上一句。
      “连师弟受伤后,幸好被龙师兄、赵师兄和我发现,及时将他的伤情缓解,但是仍然需要几位药物除根” 洛秋彤沉声道,“他们现在就在徐州郊外百里处的卧虎林等我的消息。”
      顾念风沉吟片刻才开口道:“去看看吧。”

      徐州西南郊卧虎林松柏丛生,夜风吹过,松柏激荡,落叶萧萧,宛如猛虎吟啸,穿林而行,因而名为卧虎。即使白天,卧虎林中亦是枝丫遮天,暗如黄昏,到了夜晚,这里更是昏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宛如幽冥地狱。
      连青颜依靠在身后坚实的松树枝干上,沉重的喘息着,叶断魂,关思宇和党三刀的联手合计绝非易于,他以经记不清楚当时是如何杀叶断魂和关思宇的。
      聚义厅中的一切,就仿佛一场不真实的梦靥,令他至今难以置信:任侠好义的关思宇突然变节,一直潜伏南五道的太行南寨突袭徐州,还有党三刀那突飞猛进的神刀绝技,他现在的内伤就是党三刀的刀气所伤,好凌厉的东海三叠浪。
      但是这些都不足以令他沮丧,令他沮丧的则是今日在聚义厅中被弓天影戳破自己赌上姓名的一番大计。
      弓天影一直是天山派的一颗毒瘤。自从他上得山来,连青颜已经看出他生具异心,恐非池中物。
      但是他的父亲,天山派的掌门连紫杰却将这个妖异少年视为至宝,不顾他的几度规劝,终将天山派最优秀的剑法倾囊而授。
      连青颜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去,但是即使是他也没有料到,弓天影不但叛出山门,背信弃义,而且他竟要将天山派的一门绝学统统卖给越女宫。
      一阵揪心的绞痛从他的胸口传来,被刀气所侵的几处内伤此刻同时发作,仿佛数把钢锉在锉这他的胸口经脉。
      “什么人!”负责警戒的赵恒突然高声喝道。
      天山的两位师兄正守着连青颜。
      “赵师兄,是我和顾师弟!”洛秋彤高声道。
      “赵师兄,是我。”顾念风不紧不慢地现身,他稍稍侧身,身后的郑东霆、祖悲秋也现出身形。
      郑东霆干咳两声,拱手道:“连大侠。”
      连青颜忽然道:“郑兄,经过之前种种,我此刻在也不是你的连兄了?”
      郑东霆怔了怔,仿佛现在才发现自己对于连青颜的称呼已经不复当初。他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连师弟,你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吧?”顾念风正色道,无论如何,戏份要做足。
      “龙师兄、赵师兄,请让我和连师兄和郑兄、祖兄三人单独呆一会儿。”连青颜抬头轻声说道。
      “好的”这两人不也多言,接过洛秋彤带来的药,和洛秋彤一起离开,鱼贯的走到了卧虎林更远的深林处。
      “郑兄、祖兄,我一直没有机会对你们说抱歉。”连青颜靠着巨树。勉强直起身来,将自己的身子朝郑东霆移近了一点,“因为我当日的一计,累你担惊受怕经历了这么多苦难,是我不好”
      郑东霆对着连青颜苦笑了一声:“连大侠不必客气,一入江湖岁月催,就算没有你当日的计策,我郑东霆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多少 。”
      “想不到郑兄比我还要豁达得多,连某惭愧。” 连青颜浑身一震,眼中露出惭愧和赞许的神色,朝他拱了拱手,“但是你为何不肯再称我连兄?难道你对我有别的不满?”
      郑东霆默然看了他一眼思忖半晌,终是摇了摇头:“连大侠高人行事,不是我所能揣测的,郑某不敢妄论。”
      “连大侠,我觉得你……做的确实不对!”祖悲秋愣愣道。
      “为何如此说?”连青颜下意识的直了直身子,激声道:“七派人士空有满身武功,却坐看关外百姓备受太行山寨的屠戮而不施援手,若是无人逼他们,终生不会去为平民百姓尽半分力。更可笑的是他们却自羽侠义无双,每日里自我陶醉的为自己歌功颂德,沽名钓誉。我这么做能够激起这些人的一丝血气,令他们为世间做件好事,又有何不可?”
      “连大侠,你不应该作出种种假象,误导七派弟子和太行山贼火并。就算你是为了解救关外黎民百姓,就算是你不图任何名利声誉,这么做也大大的不该。”郑东霆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你不能逼人见义勇为,更不能逼人行侠仗义。不错,这些人沽名钓誉,碌碌无为,但是罪不致死,你将这些养尊处优的大派子弟逼上太行山和那些终日以杀人为乐的太行山贼拼命,这和谋财害命有何区别?就算为了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也于理不合。”郑东霆用力一拍胸膛,激动地说,“如果我是你,我会像昔日顾天涯一样,单人独剑夜挑太行,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郑东霆感慨道:“当年我入江湖,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和顾天涯一样行侠仗义。”
      “是吗?你的理想比我还要远大,我入江湖成为侠客,是因为一个人。”连青颜脸上露出一丝虚幻的笑容。
      “是什么人?”郑东霆好奇地问道。
      “我本是在天山和父亲同住,从小习练天山剑法,但是心中对练剑心存反感,念念不忘要下山寻找失散多年的娘亲。十年前我从一位师兄口中知道了娘亲的行踪,立刻偷跑出天山直奔并州。但是那一年突厥即将复国,昆仑魔教充斥关外道,官府疲于应付,太行山贼趁机崛起,四处作乱。我刚刚和重病初愈的娘亲相认,还未来得及互叙离情,就和一群百姓被百余名太行山的精锐响马团团围住。这些屠夫早已经杀红了眼睛,无论男女老幼都不放过。我和娘亲固然懂些武功,但是一个武功不精,一个元气未复,眼看就要被这群太行高手斩杀。这时,一位少年豪杰杀入战团。他一个人挡住了百余人的围攻,护着我们这群百姓一直行到州府驻军处。一路上他连杀了数十名太行刀客,浑身浴血,连面孔都被血糊住了。脱困之后,我和娘亲都急忙地想打听他的来历,谁知道他一转身就失去了踪迹,从那以后我立下誓言,从今之后苦练剑道,誓要像他一样行侠仗义。我想只要我一直这样行侠仗义,总有一天我能够和他再次见面。然后......”说到这里,连青颜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红晕。
      顾念风知道,连紫杰多次想撮合自己和女扮男装的连青颜,日后一起继承天山。但是连青颜心有所属,一直没有同意。顾念风直到此时才知道有这么一段往事。
      “十年前……并州……”顾念风低声喃喃道,他忽然觉得这个时间个地点很耳熟啊……
      连青颜好奇地问道:“顾师兄,你在说什么?”
      “聊天聊了这么久,可以说正事了吧?”顾念风转移话题,避而不答。
      “我和师弟夜探聚义厅,找到了关思羽和太行刀客联手与你作战的证据。关思羽是否变节了?”郑东霆沉声问道。
      “你们竟然查出来了?我以为这件事已经石沉大海,无法证明。”连青颜惊讶的说。
      “顾兄发现了一串鞋印子,我师弟从脚印里找到证明太行刀客和关思羽有勾结的证据。我们也因为这个原因受到了刺客的突袭。”郑东霆正色道。
      “刺客?这件事还有别人参与吗?据我所知,关思羽的变节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展任何党羽。”连青颜轻声道。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东霆奇怪地问道。
      “关爷之所以成为武林盟主和关中剑派的首脑,这个洛家的鼎力支持密不可分。他和洛家兄弟也是过命的交情。自从我放出洛家灭门的消息之后,他自以为武林中唯一支持他成为盟主的力量已经消亡,他必须重新寻找支持他的力量。”
      “于是他找到了太行山寨?”郑东霆难以置信的问道。
      “关爷一向是个有野心的人,为人好高骛远。太行山寨正好要在七大剑派中找一个内应,而关爷也需要一股能够支持自己争夺盟主之位的后台,两拨人马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却正好让我在递洛家家书的时候撞上。”连青颜叹息着说,“可惜关爷一身好武功,却在大节上不能有始有终,最后被我所杀。关爷变节之事,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这件事牵连甚重,你们追查下去,只会越陷越深。现在的首要之事是将那个刺客照出来,否则谁都不会安全。”
      “连师弟放心,我会看着的。你现在身负重伤,更要小心保重,”顾念风一脸诚恳地说。
      “我所做之事也并非完全无愧于心,到时候我自会向天下人做出交代。”说到这里,连青颜脸上露出一丝决然的神色。
      “那刺客,我认得。”顾念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我和他交过手,他是弓天影!”
      “卑鄙!”连青颜气愤道,“他为了洛阳的论剑大会,居然如此不择手段!”
      “什么是洛阳论剑大会?”祖悲秋好奇地问道。
      “那是中原少年豪杰的聚会,十二年举行一次,各门各派的青年高手互相比武较量,选取最优胜者评为论剑公子。这是中原江湖最重要的盛典,也是各路高手成名立万的良机。所谓过龙门身价百倍,一朝成为论剑公子,整个天下武林都会知道你的名字。很多武林人士世世代代都梦想着成为论剑公子。”介绍完这个武林中的盛会,郑东霆心上突然浮出了一个念头,“等一下,弓天影难道要用天山夜落星河剑争论剑公子?但是他已经破出天山派的门墙,江湖规矩他不能再使用天山剑法。”
      “哼,这才是最令人气愤之处,为了能够用天山夜落星河剑争夺论剑公子称号,他竟当众声称夜落星河剑并非天山派剑法,而是越女宫新创的一路剑法。”连青颜沉声道。
      “他……他竟这么说!”郑东霆诧异道。
      “夜落星河剑的初创者是天山派的一位长老,但是那已经是南北朝时代的事情。夜落星河剑剑谱在贞观年间随着一位长老的殒命失落在昆仑山。天山派代代相传的乃是口授的剑诀。在这十几年来,因为太行狮王段腾的活跃,多名善用夜落星河剑的前辈被他杀死。如今整个天山派中只剩下我和连师弟会使这套剑法。现在连师弟身受重伤,无法施展,弓天影正好趁这个机会向整个江湖宣称夜落星河剑份属越女宫。”顾念风慢慢解释道。
      “不是还有你?”郑东霆看着顾念风问道。
      顾念风漫不经心道:“我没有把握胜他。我在江湖上一直和人切磋,很少和人分生死,更没有连师弟的辉煌战绩。”
      “剑凌九霄弓天影如今名声如日中天。数不清的剑法名家败在他诡异莫测的剑法之下。越女宫外阁的势力空前膨胀,天下为之侧目。这中原江湖太平日子过得久了,多了许多欺软怕硬的败类,看到弓天影如此厉害,便纷纷为他摇旗呐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些日子他放出话来,夜落星河剑本事越女宫所创,若是哪个不服,就用夜落星河剑和他较量一番,若是胜了他,他就承认这套剑法并非越女宫所有。”连青颜继续道。
      “这样不对的,这不就是说谁将一套武功使得最好,这套武功就是谁创的吗?那么,岂非…”祖悲秋抗声道。
      “是啊,这样岂非天下武功都是咱们师父牧天侯创的?”郑东霆愤愤然道。
      “所以他才会想尽办法阻挠你们办案,抹去所有关思羽变节的证据,让连师弟永世不得翻身。”顾念风轻描淡写地说道。
      “怎么办,师兄,他如果要特意构陷连大侠,那么在聚义厅中那一串脚印一定被他抹去了。”祖悲秋惊叫道。
      “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寻找别的证据,任何在聚义厅中的线索,现在应该已经不复存在。”郑东霆无奈地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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