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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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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雨后天气凉爽,清晨的淡淡光线透过薄纱窗帘,屋里有了点生气。
秋童支起身子,床头柜上一只造型奇特的电子钟上显示着时间:7:00。
他慢悠悠地点燃一支雪茄,重新倒回枕头,静静看着天花板,烟雾缭绕。
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今天没有工作,今天只有一件事:去寻找答案。
1、
秋童今年就要满30岁了,整个人看起来却年轻得似乎只有25岁。他整天沉醉于希奇古怪的事情里,好象没有时间去长大、变老了。
秋童的朋友不多,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他的生活声色犬马无所不及,他的交往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真是个怪人!
人们都在背后说,从来没有当面找他说不是的。
他,也仅仅是“怪”而已。
他的父母都在,可是却从不见他们来往,有时候会有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来找他,也不见他有多高兴。他也上班,可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居然也不见他的日子紧迫,捉襟见肘这个词在他的词典里根本就不存在。他不仅穿得漂亮,而且高级,据说他的衣服都是在高档而隐秘的服装店里定做的,因为他的衣服上从来没有商标之类的东西。他抽雪茄烟,用银剪刀剪烟尾巴,用长柄火柴点烟。他用淡香水,象个真正的外国绅士那样随身带手绢,而且不止一方。他开车,一辆鹅黄色的甲克虫,每天就停在不远的一个机关停车场里。
可是他还没有有钱到住别墅的地步,住在这样古老而热闹的院子里,邻居是不少的。
象这样的院子,说不定哪天就被政府规划了。
比规划更让人心烦的应该是邻居们的七嘴八舌了吧?可是秋童不觉得,秋童乐在其中。大家发现他居然很和气,也吃了一惊,于是传言迅速向美好的方向靠拢。
进门靠左的那家有个上大学的丫头,偶尔回来一次,发现了新搬来的人家居然有甲克虫当坐骑,顿时大感兴趣,不久就到处传言秋童是国外回来寻亲的。
这个传言很快被秋童亲自出面否认,他从来没有出国过。
2、
秋童家里有一个小书架,不锈钢的外框,放着三层整张的红木搁板,书们就或者整齐,或者零乱地在搁板上占据一席之地。
爱伦·坡、斯蒂芬·金的小说和剧本放在中层,上层放三言二拍、欧·亨利、金庸的武侠小说,下层是一个小巧的铜熏炉,隔几天就熏上一些香。
秋童对于爱伦·坡是绝对的痴迷,从小就爱,二十几年来曾经多次和朋友们一起排演过多数爱伦·坡的戏。
每次当他演到伯爵推开门,颤抖的说:“我……我杀了她……。”他就忍不住全身颤抖,就好象杀人的就是他自己。
惶然而迷乱,撕心裂肺的疼痛,无所不能的诅咒啊……
朋友们都说他演伯爵就象鬼上身似的。
可是有一出戏他从来不排。即使有人提议,他也会反对,竭力反对,神经质的激动万分,也象鬼上身似的。
那就是《红死魔》。
二十年以前,他和几个小伙伴曾经排演过《红死魔》。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每次演到大家依次死去的时候就会有个女孩子笑场,秋童很恼火,可是她总是很痛快地认错,低声软语的:“秋童,别生气嘛,我再也不笑了,真的真的,再也不笑了。”
秋童没办法,只好继续排演。
可是她还是笑,还是认错,他也继续没办法。周而复始,秋童快疯了。
你就演红死魔吧,随便笑!
他没辙了,演出在即,换人也怕来不及了。
秋童没有想到,这出戏,永远也没有机会演出了。
戏剧节开幕那天,演出的是《仲夏夜之梦》。
全场观众在笑的时候,秋童只觉得两行泪涌出来,冰凉得让人心寒。
3、
叶凝眉就是在《仲夏夜之梦》里演皇后的那个小姑娘,当然她现在不是小姑娘了。
叶凝眉浑身上下有一股撩人的劲儿,当然只有秋童被她撩到。
别人看叶凝眉,都觉得她冷冷的让人不愿意接近,只有秋童看出她眼神里一闪即逝的挑逗,好象对他说:“来呀,来研究我呀。”
秋童忍不住就研究了,结果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两个人在床上的时候互相嬉闹指责:
“谁让你亲我的?!”
“谁让你对我笑的?”
“臭美!谁对你笑了?”
“谁让你穿低领裙子了?”
暂停了一分钟之久,然后继续。
“哇!谁让你带丝绸手绢了?”
“谁让你穿蕾丝内衣了?”
“谁让你贼眉鼠眼的?”
“谁让你那么漂亮的?”
“……是你……”
手更紧,身体更契合。
“再说一遍。”
“是你。”
秋童爱着叶凝眉,好象永远也爱不够。他忘情地说:“我要给你改名字,我要你永远都幸福,我要叫你……展眉。”
“是。” 叶凝眉果然展眉一笑,低声软语的在他耳边吹气。
秋童快要飞上天。
可是再深的爱也不可能永远炽热。
当秋童有些冷静的时候,叶凝眉就更冷静了,仿佛从来就没暧昧过。
秋童又开始了四处游荡。
儿时的游乐场,小时侯就读的学校,原来的家,菜市,花鸟市场……
哪里都去,可是哪里都是一片茫然。
时光荏苒,当时已经遍寻不着,现在更是一点记忆的灰尘都没有了。
生命太短,秋童感叹着,又点燃一支雪茄。
叶凝眉在桌上的照片框里向他看,一点笑意都没有。
秋童心里一紧,忍不住咳嗽起来。
最近,是咳嗽得厉害了一些,他想,改天去检查一下。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秋童的脸憋的通红,感觉小便有些失禁,看看手绢,猩红的斑点触目惊心。
4、
叶凝眉披着几乎透明的轻纱站在薄纱拂动的窗后,秋童已经没有力气让她展眉了,她就这么看着滴雨的院落,梧桐碧绿。
她身上隐约浮动着莫名的躁动,秋童快要不认识她了。
转过身来,身体结实紧绷,匀称美好,暗暗的阴影里有无法言说的欲望。
“我们来排戏吧。”她笑了:“你来给我提词儿。”
于是排戏。
秋童的梦里不平静,两张脸交替出现。
儿时的小伙伴有俏皮的羊角辫,眼睛又黑又亮。
红死魔的惨白面具却诡异万分。
清脆的笑声:“秋童,我们来排戏吧。你来给我提词儿。秋童,秋童,秋童……”
醒来以后,精神好些。
叶凝眉赤裸着站在屋子中央,脚下有一大堆猩红的织物。
秋童觉得她那么眼熟,名字就在嘴边,却张不开嘴。
妖媚的叶凝眉舞动起来。
秋童晕眩着。
猩红的是一件大氅,包裹着美好的身躯,秋童想到那赤裸,不禁有些紧绷。
惨白的面具转过来时,秋童却全然忘记了叶凝眉的身体,只觉得象毒汁一样的东西在他心脏里漫延开来。他吃吃的笑着,喘着粗气,倒下了。
“叶薇,你是叶薇……”
叶凝眉停下来,摘下面具。
一步一步走近,抱起消瘦的男人。
笑了:“等了二十年,好累。”
屋外,雨忽成倾盆之势。
门口老张撑着伞对隔壁苏阿姨说:“真的,文件都下来了,下个月就看房子。”
一只小狗,呜呜的躲到檐下。
没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