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情》瑶婷gl》苏陌瑶

26、饶恕

　　我们都在做一个长久到绵延成一辈子的梦，梦里的人喜怒哀乐，欢笑悲伤，或是欺骗自己，或是欺骗别人。

　　方思瑶和周律师约在钟伟哲执教学校附近远一些的咖啡厅见面，咖啡厅多供休息日闲来无事的学生消磨无处打发的时间，装修简单时尚，符合年轻人的喜好跟品味。
　　她不是喜欢来这个地方，而是钟伟哲避讳很多，绝不愿意接近学校里人来人往的地方，以前看来就很奇怪，现在有了江晓婷，这种情况更深，换言之，离他越近人越多的地方，就越不会被他察觉。
　　方思瑶一贯早到，从书架上随手拾起本杂志翻开看看，点好的摩卡被人送过来放在手边，呼吸间泛着醇厚的香甜混了些许清苦。
　　她只坐在那里，安安静静，优雅大方，温柔又漂亮，像是沐浴着晨光朝露的芙蓉花。
　　五分钟后，咖啡店外有人推门进入，走过来到方思瑶面前坐下。
　　来人是个大约有四十岁的男人，深色西装成熟厚重，面容很和善，见着方思瑶笑了笑，“副董。”
　　“周律师。”方思瑶抬头，随手将刚才在看的书合住，朝他点点头，“好久不见。”
　　“是很久不见。”周律师顺着她的话说，“副董自小就在国外，我因为公务经常会跟在董事长身边，都会见到副董，不过从副董嫁到台湾，已经几年没有见过。”
　　方思瑶微笑，妆容精致，眉目婉约柔软，语气含着几分熟稔，“我年年会去看爸，不过在的时间不长，没遇到周律师。”
　　周律师点上一杯喜欢的咖啡，趁着服务生离去没有人打扰，“副董交代的事情我已安排好，请副董放心，另外还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提。”
　　方思瑶并没有直接说她想做什么，“周律师是要一直在台湾，还是过段时间就回美国？”
　　“副董。”周律师态度礼貌客气，“董事长让我来台湾，没有要我回去的意思，董事长的意思，副董应该也明白，这件事，我没有权利做主。”
　　方思瑶看向他，乌黑明亮的眼里一派安然，沉静从容，“周叔叔，你既然都来了，大概爸也全部知道，他有没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周律师随意的笑笑，以律师敏锐的观察他看得出方思瑶的掩饰和勉强，似乎从自己见到长大以后的她开始，她就越来越像现在的样子，以前只不过是沉稳多几分少几分的关系，或许这也是董事长交代自己回台湾找副董，却什么话都不曾说的原因。
　　“董事长说，希望副董常回家聚聚，夫人有话让我带给您，她和副董的舅舅几年不见了，离得远，时间上也不方便，如果副董有空闲的时候，可以代夫人去看看他。”
　　“晚几天我会去济仁医院看望舅舅。”方思瑶回答。
　　周律师本命周博岩，法学系高材生，几时成为父亲的朋友不得而知，不过在方思瑶的很小时候的记忆里，周律师就经常会出现，或是跟她的家人一起享用晚餐，或是和父亲在书房商量事情，父亲是严肃的，而周律师很和善，但是方思瑶知道，他和父亲一样厉害。
　　他和父亲一起共事以后需要负责的官司就越来越多，可从来没有听说他哪怕输过一场。
　　所以当周律师回到台湾，方思瑶心里非常明白，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再遮掩不了，举目无亲的台湾，这个时候终于也算有了个熟悉的人，可方思瑶并没有感到轻松。
　　她可以在报复的时候依然拿捏分寸，保留之余不愿伤害到其他两个家庭，但周律师要做什么，无须经过自己的同意，甚至无需知会自己。
　　在听到父亲没有什么话让周律师带来，方思瑶暗自松一口气，这表示家里的人不会插手，让她自己去处理。
　　她的想法逃不出周律师的眼睛，他还是那样和善温暖的语气，透着成年男子沧桑和改变之后的关怀，“副董不用担心，我回台湾来找副董，同时也是度假，人老了，拼搏几十年，总得找个时间休息休息，万一以后没时间再享受，不是很可惜吗？”
　　方思瑶端起咖啡，抿一口，齿间留香，回味悠长醇厚，绵绵密密的苦涩化开，漫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洁白的咖啡杯边缘是她润白修长的手，挨在边缘轻轻扣一下。
　　“周律师，别让伟哲知道你回来，我不想和他闹僵，替我准备一份离婚协议书还有关于孩子抚养权的协议。”
　　方思瑶垂下眼，长长的睫羽覆着日光微薄的亮，“我可能……会随时跟他脱离关系。”
　　见她这幅样子，周律师皱眉，还是忍不住想要劝她，“副董，当初您或许就不该……”
　　“周律师。”方思瑶打断他，她虽然受到背叛和伤害，不过她并没有后悔，“该与不该，选了以后才会知道，我既然选择走到现在，对也好错也好，都不重要了。”
　　方思瑶微笑，笑容那么得体大方，好像只是一个表情，跟另外的情绪都不相干，既不是高兴，也不是不高兴。
　　表情不一定就是心情，这是许多人擅长做的事，也是许多人不会做的事。
　　周律师点点头，不再提起关于钟伟哲的任何话题，“副董，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方思瑶应了声，等周律师起身的时候突然说：“周叔叔，伟哲的事，我来处理就好，不用麻烦谁。”
　　周律师直起身，提着刚才带过来的提包，“副董放心，我是在度假。”
　　他礼貌的向方思瑶道别，高高大大的身影消失在咖啡厅大门之外，临街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像是一步之遥的另外一个世界。

　　随后打来的一个电话让方思瑶还算平静的心情瞬间变的惊慌失措，她立刻结账离开咖啡厅，那是她儿子的电话，他说他不舒服，但家里没有人，珊妮也在上班，原本钟伟哲是在家陪着他，可接过一个电话就赶出去了。
　　至于钟伟哲对孩子说些什么，方思瑶一点都没听进去，她开车心急如焚往家的时候，想的全是儿子虚弱难受的声音，以至于她毫无察觉自己微微泛红却仿佛浓烈的灼烧般的眼睛，和心里猛然爆发决堤一样的愤然怒意。
　　方思瑶不愿去想为什么突然发病的儿子身边竟然会没有人。
　　也不愿想钟伟哲到底是为了怎样重要的一个电话连等珊妮回来都等不及要出去。
　　更不愿想钟伟哲现在是如何冷血的地步，丢下自己体弱多病的亲生儿子不管。
　　这一刻，她恨透了钟伟哲。
　　不算远的路程在这个时候显得太过漫长，待方思瑶开车回到小区楼下，连车都来不及锁就紧着跑上去，她手里紧紧的捏着手机，电话没有挂断，儿子的声音还很清晰，没有病发严重的迹象。
　　打开门。
　　小熊慢慢从沙发上爬起来，抬头看着她，“妈咪。”
　　方思瑶慌慌张张的冲到沙发旁，抱起儿子就往外走，却依然安慰他，“小熊乖，不要怕，妈咪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别怕。”
　　十几岁的孩子体重已经不轻，让身体纤细的方思瑶抱起来格外费力，这会耽误时间，她蹲下身体，让孩子趴在她背上，等不及电梯来，方思瑶背着孩子从楼梯间下去。
　　她从接到孩子，再去医院，只用了十分钟，幸好舅舅的医院在市区里，离的不算很远，幸好自己没有被病案缠住，没有回去公寓。
　　方思瑶心疼很难受却乖乖趴在她背上一点都不抱怨也不说话的孩子，她在责怪自己，她一直都没有能做一个好妈妈，现在明知道钟伟哲不可靠，还要为了那些不可挽回的事将孩子留在他身边，如果今天自己没能及时赶到，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方思瑶不敢想。
　　她在医院里一手托着孩子一手在包里摸索寻找医保卡，递卡给护士的时候，不小心将包碰掉在地上，她不得不将孩子放下来，一边扶着儿子，一边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胡乱收拾进包里。
　　恰好有熟识的护士经过，跑过来帮她收拾，方思瑶因为儿子的病情经常来医院，她性格又好相处，所以人缘很好。
　　护士将包递给她，说：“如果下次小熊的病情在发作，你要请孩子爸爸陪你来医院，因为小熊的情况很难说，万一需要住院，有人可以照顾他。你一个人带着小熊太辛苦了。”
　　方思瑶侧着脸，目光避开好心的护士，“谢谢。”
　　“不客气。”
　　方思瑶摸摸孩子的头，蹲下，“熊baby，妈咪背你去看医生叔叔，上来。”
　　“不用了，妈咪。”小熊摇摇头，伸手拽着她的衣服，“你很累，我等你休息一下。”
　　方思瑶唇角动了动，慢慢绽出笑容，她在儿子脸上亲一下，“熊baby真是长大了，懂得体贴妈咪，没关系，只要熊baby健健康康，妈咪做什么都不会累，走，我们去看医生。”
　　小熊听话的爬在她背上，双手环抱住她。
　　在儿子得到医生和护士的照顾时候，方思瑶稍稍放下心，或许是跑的急，也或许是她太过担心，等她站在诊疗室外要给钟伟哲打电话时，才发觉自己内里贴身的衣服早就湿透了，秋日暖热，医院里空调仍有阵阵冷风，衣服粘腻的贴在身上，不过短短一瞬就冰凉透骨。
　　方思瑶压下所有的负面情绪，理智的让自己可以在此刻做出最应该却并不情愿的选择，通知钟伟哲。
　　他是孩子的父亲，有责任来照顾他。
　　可惜，电话通到第三声被挂断。
　　方思瑶的呼吸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她的脸色透着些许紧张过后的释然和苍白，高贵优雅散去，徒留一个疲惫虚弱的自己。
　　那才是真实的她。
　　被挂掉的电话就像剪断她仅存理智的最后一把利刃，方思瑶脊背挺直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对自己说，甚至现在她在想什么，都已经理不清。
　　她的眼睛漆黑一片，像是遮挡了星辰的无边暗夜，寂静无声。
　　钟伟哲，你最好不是在陪你的小三。
　　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可以为孩子原谅什么，就同样可以为孩子做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