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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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翎舟在王府住得甚好，王府的床比山上的软，饭菜比山上的精致，器具比山上的华美。她每日不用自己打水烧饭洗衣服，日子清闲许多，就在住处看看书写写字，闷了上街去逛一逛，有现成的马车可坐，甚至还有几个侍卫跟随保护。
至于闲话么，王府里面自然是没有，外面有没有她不知道。
江玄对她百般照顾，连带着王府里的下人都对她殷勤到了夸张的地步，纵使陆翎舟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在几天后萌生了提前南下的想法。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这一日傍晚，江玄闲来无事，拉着陆翎舟出门逛街。东市里开了一家新的绸缎庄，他们进去看了两眼，江玄趁陆翎舟走远，挑了几匹精致华美、触手温润的暗花布料，正要付钱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王爷么？”
那声音并不大，周围没有人注意，江玄头皮发麻地回头看去，见到一张笑眯眯的脸。
那人是朝中颇年轻的一位官员，户部侍郎顾铭，说起来他在政绩上没什么可称道的地方，只是颇擅虚与委蛇，似乎是皇帝手下暗党的一员。江玄对朝中隐秘没有特意了解过，所知不多，只觉得顾铭此人笑里藏刀似的不好对付。
“真巧啊，顾侍郎。”江玄堆着笑道。
“可不是，今天运气不错，竟能在街上见到王爷。”顾铭手里也拿着几匹布料，往江玄手中望了一望，奇道：“王爷的衣物都是王府里给置办，怎么也来这里买布料？”
江玄咳了一咳，道：“本王要做些别的东西。”
“哦，原来如此。”顾铭微笑着点点头，眼光瞟向他身侧。
江玄转头一看，陆翎舟不知何时也踱了过来，正若有所思盯着他手里的布料。
眼看瞒不住了，江玄在心里将顾铭千刀万剐了一顿，脸上挂上温和的笑容，对他道：“顾侍郎，这位陆姑娘是本王的朋友。”
顾铭行了一礼，“在下户部侍郎顾铭，见过姑娘。”
陆翎舟连忙还礼，“不敢当，翎舟见过侍郎大人。”
江玄见他们互相客气，心中十分不爽，横下心要将手中布料拿去付钱，顾铭却在此时又低声叹息道：“王爷身边漂亮的人当真不少，可怜了舍妹，对王爷日思夜想，却总不得见，近来又瘦了许多……在下今日就是想挑些布料，给舍妹裁几身新衣服，王爷眼光向来不错，帮微臣挑选挑选可好？”
江玄暗自咬牙切齿，这顾铭倒像是来找茬的，谁不知道他妹妹顾漓是个十分奔放、整日向往江湖豪侠的小姑娘，会看上当朝王爷才是见了鬼。
江玄按捺住脾气，回头淡淡笑道：“本王眼光不好，劳烦侍郎大人自己慢慢挑。”
陆翎舟含笑在一边看着。
顾铭叹了口气，“王爷过谦了，微臣看王爷手里那几匹布挑得就极好。”
江玄心里纳闷，顾侍郎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变本加厉地犯起病来，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你照这样子挑就是了，本王还有事，先走了。”江玄不想与他纠缠，将布料塞给随从去付钱，侧头看了陆翎舟一眼，当先往门外走去。
“哎，王爷等等！”顾铭想不到他竟如此心急，连忙赶上去拉住他袖子。
“你做什么？”江玄察觉出几分不对，讶然挑眉。
“外面……”顾铭话未说完，江玄已听见街上传来几声惊呼，转头看去，门外暮色已深，华灯初上，几道黑影手持利刃从对面的院墙上跃下，雪亮的刀光直奔着自己而来。
江玄吃了一惊，不及多想，抽出腰间长剑迎上正面扑过来的一人。周围百姓乍然见此情形，吓得四散奔逃，还有些就近往绸缎庄里面躲，场面一片混乱。江玄只怕绸缎庄里人多施展不开，一剑荡开面前刺客的弯刀，趁势窜到了街面上，他带来的两个侍卫只剩了一个在这里，持刀护在他身侧，两人对着若干刺客，倒也游刃有余。
顾铭乃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此时只得躲在绸缎庄的门槛里面，半步都不敢踏出去，他瞅着江玄的侍卫一刀砍断了一名刺客的手臂，血花飞溅，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却又被里面的人挤回了门口。
顾铭扶着门框小心翼翼看着外面情形，瞥见对面院墙里竟又蹿出三道人影，落地后直奔着绸缎庄的大门而来，庄内顿时一片惊呼推搡，他险些被挤出去，扶着门框堪堪站稳，只见面前一道寒光已经递了过来，刀风擦着他肩膀而过，却砍了个空。
原本站在他身侧的陆翎舟轻巧地侧身躲开这一刀，与那刺客错身之际，一记手刀劈向刺客后颈，刺客直接晕了过去，陆翎舟一弯腰将他手里的弯刀捞住，提着刀向外看，剩下那二人果然也朝着自己而来。
顾铭只见陆翎舟笑了一笑，迈出绸缎庄的大门。
此时正是十月里，天气只是有些寒凉，远没到结霜落雪的时节，可他却看到陆翎舟提着的弯刀上似乎结了薄薄一层白色霜花，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顾铭打了个寒颤，禁不住拢了拢衣襟。
第二名刺客举着刀迎面劈来，陆翎舟身形飘忽，眨眼间就到他身侧，刺客的一刀还未及落下，就觉得腰间剧痛，陆翎舟手中弯刀刀刃已经没入他腰侧，贴着他血肉划过再抽出，一时间鲜血喷涌，染血的锋刃上寒意更重，霜花被染成了浅浅的红。陆翎舟再将弯刀挥成一个半圆，击在第三名刺客的刀身上，那刺客手臂一麻，弯刀脱手飞出，眼前再一花，陆翎舟已经闪到他身后，用刀柄击在他后脑上，刺客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顾铭看得目瞪口呆，再转眼去看江玄那边的局势，五六个刺客倒在他们脚下，唯独剩了一个身手尤其好的，对战两人尚且不落下风，江玄一时不慎，竟被他一刀划伤了手臂。
“殿下！”侍卫惊呼一声，拼力挡在他身前，此时远处传来一片杂乱马蹄声，是城中禁军赶来了，加之陆翎舟也已解决掉那三名刺客，剩下的这位高手见势不妙，猛挥几刀逼退那侍卫，转身就跑。
援兵已到，没有后顾之忧，侍卫二话不说追了上去，两道身影越过几堵围墙，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来援的禁军纷纷下马，将江玄围在中间，随从挤进来查看他伤口，情势稍定，顾铭松了口气，缓缓步出绸缎庄的大门。
“翎舟！翎舟呢？”江玄手里还提着沾血的剑，转头四顾。
“王爷别急，她没事。”顾铭在圈外说了一句。
陆翎舟正甩掉弯刀上的血水，听到江玄唤她，便随手将刀丢在地上走过去，禁军侧身给她让路，江玄见她没事，长长呼了口气，抬步就要上前，正粗略给他包扎伤口的随从忙喊了一句：“王爷别乱动！”
王府的两辆马车就停在街口，江玄受了轻伤，须快些回府仔细处理伤口，这里的一地刺客暂且交给禁军处置，他和陆翎舟连同顾铭都先回了王府。
不多时，皇宫里也有内侍将此事禀报给皇帝，今日皇帝忙得晚了些，此时才用晚膳，正在贵妃宫中，听了事情经过，脸色略显苍白。
内侍退下后，贵妃等了片刻，见皇帝不吭声，便问了一句：“皇上不去看看晋王么？”
皇帝微微蹙眉，叹了口气，“暂且不去为妙。”
“为何？”
“道卿他不涉政事，性情好不易结仇，有谁会无缘无故行刺于他，还无功而返？”皇帝苦笑，“如若朕猜得不错，这是挑拨离间之计，朕还是暂且不动，以免中了圈套。”
“皇上想得周全。”贵妃点点头，又等了一会儿，笑道：“这顿饭可还吃得下么？”
皇帝无奈笑了笑，夹了一枚水晶虾仁在她盘中，“饭还是要吃的，明日还有的忙呢。”
晋王府内，江玄手臂上的刀伤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他坐在厅中，斜眼看着下首的顾铭，“你跟来作甚？”
顾铭端着茶杯干笑两声，“微臣只是有几句话要解释，方才路过绸缎庄，王爷府上的侍卫候在门口，是他们眼尖发现了刺客，他们一人留下，一人去通知禁军，拜托微臣进去拖住王爷，是以微臣有些口不择言，言辞不当之处，还请王爷谅解。”
江玄笑看他，“拖住我？为何不直接出言提醒我？”
顾铭几乎要淌下汗来，“恐怕惊动了王爷再惊动了刺客。”
江玄不再言语，面色微沉，不过顾铭知道，这脸色并不是摆给他看的。
就在刚才王府里的医官为江玄伤口上药时，那去追刺客的侍卫回来禀报，刺客跑太快没抓着，至于被打伤的那几个，早服下了慢性毒/药，此时已经纷纷毙命，死无对证。只是搜身时搜出一些暗器，连同刺客用的长刀都装在托盘里呈上，江玄自看了那些暗器后，脸色便一直这样差。
这里已经没有顾铭什么事，江玄向他道了谢，着人送他出王府，厅中便只剩下陆翎舟坐在下首。
江玄从托盘里拈起一枚暗器，举在烛光下再看了看，沉默半晌，转头去看陆翎舟。
“怎么了，殿下？”陆翎舟也望着他。
“这暗器是宫中暗卫所用，我幼时曾见过。”江玄道，“怎会在这些人手里。”
“宫中暗卫……”陆翎舟想了想，“这种暗器容易仿制么？”
“仿制起来倒不太难，可见过它的人十分有限。”
“虽然有限，但也不少吧，除却暗卫成员，还有制作工匠，再譬如，此时我不是也见过了？”陆翎舟道。
江玄点点头。
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皇帝派人行刺他的，一来，这些暗器装在刺客身上却没用过，未免太假了些，二来，打斗时他瞥见有刺客攻击陆翎舟，若是冲着他来，何必多此一举？多半是对方不知道陆翎舟会武功，想着刺伤她来激怒自己。
再说，皇帝城府深沉，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如若真要杀他，怎么会派这么几个功夫上不得台面的人来？
这离间计算不上高明，只是幕后那人究竟是谁，这点让人在意，此时线索已全断了，若他日后再出手，恐怕会比今日更加凶险。
宫中消息灵通，皇帝却直到此时还没动静，恐怕也是猜到了什么。江玄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了许久，抬头看看陆翎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翎舟见他脸色不好，连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殿下早些休息吧。”
“等等！”江玄抬手制止，“翎……翎舟，你过来一下。”
陆翎舟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走到他跟前，江玄顿了顿，抬头看她，“年底……你真要走么？”
陆翎舟点点头。
江玄一时无言，缓缓低下头，目中神色有些黯然。
“你家在……什么地方？”他再开口，嗓音有些干涩。
“永安。”陆翎舟笑了笑。
永安是江南最为繁华的一座大城，江玄怔了怔，略微有些失神，若是那里，自己以后说不定还能去找她。
“以后还回来么？”他问。
“不一定。”陆翎舟轻声道，“但……即便回来，多半也不会待太久。”
这一次，江玄沉默了许久。
陆翎舟也不吭声，足足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江玄忽然站了起来，许是失血后一下站得太猛，身体摇晃了一下，陆翎舟连忙上前一步扶了他一把。
江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定定望着她，“翎舟，你有没有一丁点……想要留下来的意思？”
陆翎舟迎上他目光笑道：“能认识殿下，对我而言是意想不到的好事，但要一直留在王府，终究是不大可能。”
江玄呆呆看着她，眼中的光好像要熄灭一般，半晌，抬手摸了摸她头顶，微笑道：“今天也让你受惊了，快回去歇着吧……明日我再去找你。”
陆翎舟走后，江玄回到卧房，避开伤口简单沐浴，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半睁着眼望着薄纱织锦的床帐，心中想的却是山上那一张竹帐床。
陆翎舟会武功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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