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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大昆宣德三年,帝京。

      午后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丞相府门前有人拉住缰绳,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包裹严实的信件,上前递给守门的卫兵。

      卫兵看了看一身斗笠雨披、狼狈不堪的信使,一时没有接过。

      “燕国来的急件,请速速递交丞相。”信使掀开雨披露出腰间一块黑色玉牌,卫兵眼神凝了凝,接过信件道:“请阁下放心。”

      信件交到陆华言手上时,只剩了一层封,丝毫没有被沾湿,他轻轻拆了蜡封,取出信纸细看了一遍,脸色微变。

      年轻的皇帝坐在上首,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陆相,怎么了?”

      陆华言叹了口气,折了信纸道:“微臣的师兄,于数日前病故了。”

      皇帝低头思索:“燕肃侯?”

      “早已不是什么燕肃侯了,如今只是一介白衣。”陆华言苦笑着,将信纸丢入脚边的火盆。

      皇帝看着苍白的纸张在火中化为灰烬,陆华言解释道:“让人知道我师兄为燕国效力,对陛下也不好,还是烧了干净。”

      皇帝道:“朕无心管陆相家事,继续谈方才的事吧。”

      “多谢陛下。”陆华言咳了咳,“恕臣直言,太后定下的婚事,推是推不掉的,不如阳奉阴违吧,张尚书的女儿品性很好,想必不会令陛下烦忧。”

      “阳奉阴违?”皇帝的笑容有些冷,“说白了就是让朕认命吧?”

      陆华言不敢多说,闭了嘴端正坐着。

      皇帝虽然还未及弱冠,举止神情间透出的稳重坚毅却非常人能及,仿佛是天赐的帝王之才。

      “从小朕就明白,这条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皇帝道,“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窗外雨声愈发寂寥,陆华言觉得喉中有些干涩,咽了口唾沫道:“陛下……”

      “没什么,其实朕已经想通了,只是想听听你怎么说。”皇帝却笑了笑,“陆相总是让朕放下仇恨,或许是朕年轻气盛吧,左思右想,还是做不到。”

      他起身踱步,长袍拖曳在地,陆华言连忙跟着起身,垂着眉目,神情凝重。

      “朕的弟弟阿玄,今年才十一岁而已,他长到这么大有多么不容易,陆相想必也清楚。”皇帝踱到窗前,一只手扶着窗棂,回首笑道:“陆相明白朕想做什么吧?等到时机成熟,你可愿意助朕一臂之力?”

      陆华言的脸色瞬间苍白,“陛下,还没到那个地步……”

      “真等到出了事,后悔也来不及了。”皇帝神情冰冷,“朕这些年容忍的还不够多么?什么伦理纲常,因果报应,朕都不放在眼里,还望陆相明白朕的决心。”

      陆华言半晌无言,最终只得深吸一口气叹道:“臣遵旨。”

      皇帝笑了笑,没再多说,出门招呼宫人打伞,披上雨披往外面去了。

      陆华言将他送到了府门口,回来后又坐在屋中暗自神伤了片刻,直到有个小女孩从偏厢门里转出来看他,他才回了回神,招招手笑道:“过来。”

      小女孩也就比椅子扶手高一点,走过去扒着扶手抬头看他,陆华言摸摸她的头笑道:“别看皇上说的那么绝情,其实他比谁都心软……不是恨极了也不会这样,说要等到时机成熟,也不知要等到哪年。”

      “他不会动手了?”小女孩问道。

      “会,一定会,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陆华言道,“但是要等,等到他觉得可以的那一天。”

      语毕,他侧头看了看女儿,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下,“以后不要在隔壁偷听我们说话。”

      小女孩抬起一只手捂着脑袋,“不是故意的,你们突然就来了,我不敢出来。”

      陆华言笑着把她抱到膝盖上,“唉,爹爹还是觉得,事情能解决就好,人心里不要有太多仇恨。”

      “又来了。”小女孩把头偏到一边,显然不怎么耐烦。

      陆华言胡噜胡噜她的头发,笑得有些无奈。

      ——

      大昆宣德十三年,帝京。

      又是个下着小雨的秋日午后。

      江玄倚在王府的水阁中,临着窗边看雨,手边的小炉子上温着一壶酒,秋雨寒凉,水阁中更是凉意袭人,他喝着温酒,倒是不觉得冷。

      这样凄凉的秋雨天,他呆着无聊,喝完两杯酒就叫随从备马,说要出城瞧瞧。

      随从没多问什么,按说这样的雨天,王爷出门该坐马车。可府里的人都知道他要往山上去,马车行山路不便,只得骑马,随从吩咐备马,顺便准备好斗笠和雨披。王府的侍卫在府门外牵马候着,各自披着蓑衣,还有人拿着不知会否用上的油纸伞。

      江玄前脚刚走,后面就有皇宫的人来传话,说皇上传晋王殿下进宫。奈何晋王已冒雨飞奔而去,追是追不及了,只能让皇帝白等一场。

      虽然近来皇帝常传晋王进宫,晋王也常出城,可这么巧赶在一起倒是头一遭,传话的宦官白跑一趟,只得回去,盼着皇上别因此不痛快。

      昆朝开国至今二百多年,换了十几位皇帝,其中有在位几十年的,也有登基不出三个月驾崩的。这二百年当中经过中衰,出过内乱,动荡的时候多,太平的时候少。世宗在位的宣德年间,是少有的太平盛世,国内安定,薄税赋,轻刑罚,百姓衣丰食足,只是北边还有个不大不小的燕国虎视眈眈。

      晋王江玄是当今圣上的二弟,亦是唯一的弟弟,可说是圣上最亲近的人。

      江玄幼时也是个天才般的人物,五六岁就能把先生教的经书倒背如流,七八岁就拿着木剑将一套入门剑法舞得行云流水,十一二岁就能骑马射箭,经义兵法均有涉猎,胸中有韬略,做人知进退,见过他的人无不称赞。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当年让他作储君,恐怕也没人会觉得不妥。

      可惜的是,这么一个文武双全、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皇子,却是个对天下漠不关心,胸无大志的人。

      当今圣上,也就是他哥哥江觉,才能与他不相上下。但江觉是真正心中有天地的英雄,在朝善用帝王权术,说得上城府深沉,在外曾经御驾亲征,在沙场上击退北燕,无人敢质疑其威势,乃是当之无愧的天子。至于江玄,虽德才兼备,但比起他哥哥来,总差了点雄心和城府,他此生唯一的梦想,大约就是在王府里好吃好喝,悠闲过一辈子。

      皇上很宠这个弟弟,不指望他能为朝廷做什么,只希望他开心快活,什么事都由着他的性子。况且晋王十六岁那年外出游猎,途中被自己人一箭误伤,回来后伤还没养好,先大病了一场,自此之后身体总不是那么好,皇上因此更是不敢对他有什么苛求,只一味疼爱回护。晋王虽脾气好,王府上下却总是战战兢兢,只因若是晋王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皇帝必会动怒追究。

      现如今晋王二十一岁,皇上不可能再像他少年时那样疼爱他,不过兄弟两人关系仍旧很好,平日里不是晋王去宫里陪皇上喝酒,就是皇上驾临王府找晋王下棋,兄弟间毫无隔阂,这在帝王家也算是桩难得的事。

      江玄冒雨抄近路,走了一条烟花巷,说是巷,其实街面宽阔,能容三辆马车并行。雨天街上没什么人,但楼里人倒是不少,时不时能听到一两句调笑,偶尔有人被急促的马蹄声惊动,推开窗子往外看。

      江玄在心中默默哀叹,匆匆过了这条巷子。他从不来这种地方,倒不是看不起,只是他从小就是个当君子的料,虽然后来有点长歪了,开始不务正业起来,但骨子里还是有几分正经的,总不太好意思往这里混。

      再有一点让他别扭的,就是这巷子里不单有美丽的姑娘,还有好看的公子。

      这倒没什么稀奇,龙阳之好自古有之,寻欢作乐的烟花巷有这么几个楼子当属寻常,但在本朝却不止如此。

      常有人戏言,说只因本朝名昆,与“坤”同音,因此渐渐出现了阴盛阳衰之势。

      这话夸张了,但巷子里确实有一座楼,名叫清岚院,里面全是相貌出众的男人,这楼却是专为女官开的,这几年生意颇好。

      有这么一座楼存在,朝中百官并不是没有弹劾过,只是皇帝认为,若是强关了这座楼,那么连同烟花巷里其他的楼子也要一起关了才好,这么一来,弹劾的人居然就少了很多,皇帝对这种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还是将清岚院留了下来。

      江玄不得不承认,这几十年来,本朝的风气开放了许多。

      然而这清岚院,他向来不敢直视。

      驱马行至城外十几里远的青山下,江玄抛下乱七八糟的念头,仰头望着山路,秋叶还未落尽,漫山红叶与长青松柏重叠交错,苍翠叠着暗红,在秋雨中朦朦胧胧。他驱马沿着山路向上走了一段,小径渐渐狭窄崎岖起来,他便弃了马,留两个随从看着马匹,带着其余人步行往山上去。

      山中空气清新微凉,江玄深吸了一口,方才的烦闷无聊全都不见。

      他这几个月频繁来造访的人,是曾经救助过他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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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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