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66、第 66 章

　　奚炎倾身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便直起身来。
　　他看着叶昭阳呆若木鸡的表情，微微蹙眉，伸出食指接住了顺着他脸颊滑落的那颗泪珠，又将手指举到眼前细细地看了片刻，用拇指一捻，泪珠便融在圈圈绕绕的指纹之中了。
　　“以前，我总惹你哭吧？”他淡淡道。
　　叶昭阳后背靠在车门上，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总觉得自己每次一开口就会又被这个人看透一点，从那辆车上开始，不，从更早以前开始……
　　可是，有些故事他不想说。
　　至少暂时还不想说。
　　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都是他记得真切的过往，不是吗？
　　那明明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也是属于奚炎的故事，他一直想丢掉这些回忆，也一直想珍藏这些回忆，却一直一直做不到。
　　奚炎见他不回答，又道：“你觉得我很自私吧？总是说这些没用的话。说真的，我刚猜到的时候就在想，咱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来找我呢？——啊，当然，我也不知道你费了多少劲……”
　　他看到叶昭阳咬紧了下唇，便止住了话头，停顿了两秒，又道：“可没想到，我这辈子也没逃脱个打仗的命，直到现在我还空挂着个军衔呢……我拿着皇家的饷银，给国家办事，碰上这码事，真不愿意拖累别人，对我们来说，为国捐躯真不是个说说而已的名头，每时每刻都……”
　　“我知道啊。”叶昭阳用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

　　奚炎一手撑在车门上，眯起眼睛看他。
　　“我知道。”叶昭阳说着，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你所见过的场景，尸横遍野，血流满地，生灵涂炭，白骨填河……我早就都见过一遍了。”
　　“……”
　　“比现在还糟糕多了，战火，焦土，周围永远都是腐臭的味道，我每天都能见到许多挣扎着不愿死去却最终还是横死路边的难民，你总是站在最前线，你见到的濒死之人，想必比我更多。我们没有时间高兴、悲伤、愤怒……一切都是麻木的。”
　　奚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叶昭阳的长发在冬天的寒夜里被冷风浸染，手掌摸上去，有种凛冽的灼烧感，他的手不由在他的发间多停留了片刻。
　　“那时候我总以为还有时间，可是，其实没有。”叶昭阳低着头，用手背蹭了蹭眼眶，吸了吸鼻子，道，“……离别说来就来了。”
　　就那么一下子。
　　一切就都结束了。
　　“是啊，我们总以为还有时间。”奚炎的手从他的发顶滑落，放到了他的肩上，轻声开口道，“我问你，若是我明天就死了呢？”
　　叶昭阳的身体在发抖，他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就算只有一天也好，别再说什么在太平年代遇到我了，就算是烽火连天，就算是四面楚歌，都别说……”
　　奚炎低下头封住了他的唇，剩下的话语消失在两人相交的唇齿之间。

　　笃笃笃。
　　门外脚步声逼近的时候唐青流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但他只是在原地坐着，等敲门声过了两遍，才不紧不慢地披上外衣过去开门。
　　“你最好是有要紧事。”他摆着阴沉的面色对门外的幽喃说。
　　“切！王子病不要太严重！”幽喃从怀里掏出一封卷轴来，一脸得意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找到了关于神龟的记载，这算不算要紧事？”
　　唐青流皱着眉看了看他手中那本布满灰尘而且显然有了年代的卷轴，提醒道：“你再晃，这玩意就要散架了。这什么，哪儿找的？”
　　“藏经阁！”幽喃兴奋地说，“那里保存了好几卷这样的东西，是古时的县志！我从这里发现了神龟的记载！”
　　唐青流闻言有些意外，目光在幽喃手中那卷轴上扫了一圈，又回想了一下这个来历未知的古寺，还有住持圆寂前没头没尾的一番话，心中更添疑惑。
　　他向后撤了一步，冲幽喃扬了扬下巴：“进来说吧。”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听起来很像远处的流弹穿梭。叶昭阳从很久以前就这么觉得了，所以坐在车上的时候，他常常靠在窗边静静地听着。
　　从山区回去的公路两边弥漫着薄薄一层夜雾，在这里还看不到小镇的影子，只有无尽的道路和路边的冻土，天高野阔，广袤的星空之下，仿佛就只剩下了这么一辆车，和他们两个人。
　　还有耳边那流弹的声音，渐渐地扩大了，加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血在半空中挥洒，染红了他们的双眼，是杀伐，是绝路，是不知来处也不见去路的悬崖。
　　叶昭阳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堕入了那无边无际的噩梦，猛地挣扎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子在无垠的静夜里安安稳稳地行驶着。
　　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奚炎，奚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冲他笑了笑，问：“怎么了？”
　　叶昭阳摇了摇头，又收回了目光，看向窗外的夜色。
　　奚炎轻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刚才忽然反应过来，你说在医院里住了些日子，又在剧组待了几年，那就是说，你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很久了吧？”
　　“嗯……”叶昭阳回忆了一下，道，“大概是有四年多了。我死的那年十八岁，过了这四年，也有二十二了。”

　　“你……？你怎么……”奚炎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斟酌了一下，道，“你是怎么穿越过来的呢？”
　　他想问你是怎么死的，但又觉得这问法实在奇怪。
　　而且，虽然这个人，按照常理来说，本就是该死在一千多年前了，但听他亲口说出自己死去的事实，奚炎却蓦地感觉心口一痛。
　　他死的时候才十八岁啊。
　　莫非，就像坊间传言那样，有的人车祸穿越，有的人溺水穿越……各种离奇死法，都可能让人穿越，通向一个新的时代？
　　“穿越？”叶昭阳不解地歪了歪头，眼珠转了一圈，露出困惑的表情来，“怎么穿越？穿越是什么意思？”
　　“嗯？那你是怎么来到这个时代的？”奚炎问。
　　“啊，说到这个。”叶昭阳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关于你们在调查的那个神龟，埋在这座小镇下面的那只，我也略知一二。”
　　“什么？”奚炎惊讶道。
　　叶昭阳点了点头，又道：“之前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反正……反正你都知道了，告诉你说不定对你们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