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55、第 55 章

　　在叶昭阳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纠纠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站在浴缸里，由着奚炎拿澡巾给他打浴液，半点也不敢反抗。
　　奚炎一边洗一边笑：“真像我以前刚服役，帮营里刷马的时候……哎，不过你比那马可脏多了。”
　　纠纠一脸生无可恋地抬眼看了看他：随你怎么说吧。
　　“干嘛，你还不服气啊。”奚炎把洗出来的泡沫点到他鼻子上，又往他唇边抹了半圈，指着他道，“昭阳你看！”
　　纠纠茫然地抬头，白花花的鼻子和唇边的“胡须”看起来滑稽极了，叶昭阳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叶昭阳笑了，纠纠也十分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你傻笑什么？”奚炎把澡巾搁下，摘了花洒开始给他冲身体，“转一圈，都要冲到……对了就这样，慢一点，很滑。”
　　他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恰到好处地扶着纠纠的肩膀，防止他摔倒，那手上的温度覆盖在纠纠的皮肤上，使他立刻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是一个成年人的体温，不是夏天炙热的阳光，也不是浴缸里温暖的水流，那是真诚的、和善的、让他几欲落泪的久违的温度。
　　无论多高的山，多深的海，多亮的星空，多大的草原，都不能给他这样惊天动地的感觉。
　　但是，这明明是个坏人呀。
　　坏人怎么能这么好哪？

　　纠纠鼻子酸了，他一边难过，一边感动，又一边怅惘着。
　　他想，在自己崇拜的人面前一定不能掉眼泪，这好像是一种很丢人的行为来着，是他某次躲在商场楼梯间里时，听一个妈妈跟自己的小孩说的。
　　所以一定要忍住，忍住。
　　纠纠努力不去看叶昭阳，也不去看奚炎，就听着奚炎的指令动作，他忙着张罗自己小小少年心里忽然兵荒马乱的场面，动作一点也不扭捏了，变得无比配合。
　　奚炎觉得气氛缓和了不少，很是欣慰，借机试探地问道：“纠纠，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坏人，那些怪兽是朋友？”
　　“啊……”纠纠被他一打岔，原本就稀里糊涂的思绪更乱了，索性不想了，答道，“他们是朋友，因为跟爸爸妈妈一样的。”
　　一样……
　　这似乎印证了自己和唐青流之前的猜想。
　　奚炎又问：“那我们怎么就是坏人了呢？”
　　“你们害死它们，你们坏。”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害死它们的？你又没见过我们。”现在这是他最纳闷的问题之一了，他们几个人之前都从来没见过这孩子。
　　纠纠说：“一看你们，就知道了。”

　　奚炎又换着花样问了几遍，纠纠的回答依然大同小异，这不禁让他心里的疑问更多了：为什么一看就知道呢？他们这些基地成员还是按长相挑的不成？
　　不过……这孩子身世特殊，若说有些莫名的第六感也有可能吧。
　　于是奚炎换了问题：“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纠纠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说：“就是被你们这些坏人害死的！”
　　奚炎擦拭着他单薄的脊背，道：“我们从来不害人的，我们出手，一定是因为那些怪兽杀了更多的人，害死了更多的人……你难道没见过你的‘朋友’们杀人吗？”
　　“见过啊，所以那次我才……想让它杀了你。”纠纠理所当然道。
　　一直抱着手臂在洗手台上坐着的叶昭阳闻言跳了下来：“你说什么！”
　　纠纠见他气势汹汹地就要冲过来，连忙抬起手臂挡住脸躲进浴缸角落里。
　　奚炎抬手拉住了咬牙切齿的叶昭阳，坐在原地静静地看了纠纠片刻，直到他慢慢放下手臂，才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为什么那些怪兽杀我们是对的，我们杀他们是错的呢？”
　　“因为……”
　　“因为？”奚炎侧了侧头，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因为……唔……”纠纠郁郁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是你们抢走了爸爸妈妈，你们都该死。”

　　浴室内的几人一时都静了下来，叶昭阳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失魂落魄的纠纠看了一会，哼了一声，挣开奚炎拉着自己的手，转身坐回洗手台上。
　　奚炎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了，你是因为小小年纪家人就被杀害，所以对人们……特别是我们这样的人，充满敌意。”
　　纠纠低着头不做声。
　　奚炎停顿了片刻，又道：“其实，你的爸爸妈妈，本来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只是被坏人设计陷害了，才会变成那种可怕的怪物。而我们为了阻止他们伤害更多的人，只能兵刃相向，真正的坏人还躲在暗处，看着我们自相残杀，你懂吗？”
　　纠纠抬起头看着他，像是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你没发现吗？”奚炎问，“当他们变成怪物，便会不受自己控制地，不停地杀人，其实如果他们没有被陷害，没有变成那个样子，也不会想伤害别人，对不对？”
　　纠纠眨巴着眼睛，被他说得有点混乱。
　　这孩子常年不生活在人类社会中，恐怕理解能力没有那么强，更别提逻辑思维什么的。奚炎暗自想道，现在说得太深奥，想必他脑子里也转不过弯来。
　　毕竟直到现在连他们也不是很清楚血噬的成因，更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有人在背后搞鬼——虽然这对于基地内大部分人来说，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无论是他们，血噬，纠纠，还是任何案件中的死者，都不过是受害人之一。

　　在一片尴尬气氛里站着的小护士觉得怎么站着都不对劲，抬头一看正好点滴瓶快要见底，忙借口说出去拿药，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病房。
　　唐青流盯着幽喃看了一会，低头去翻口袋，把雪茄和火柴盒拿出来一看，早在昨天夜里湿透了，现在还没干呢。
　　看来是不能用了。他随手一丢，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他没有回话，幽喃倒是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错误预估了自己的能力，鲁莽行事，给你们造成了麻烦，对不起。”
　　唐青流终于出声了：“嗯，还有呢。”
　　“还有……”幽喃看了看唐青流手上的绷带，又垂下了眼。
　　“你有事要跟我说吧。”唐青流又往后靠了靠，语气十分肯定，“那些废话可以省略不讲了，别浪费我的时间。”
　　幽喃深吸一口气，道：“我想退出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