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52、第 52 章

　　本台讯，受冷空气影响，安格拉镇近几日将会持续降温，部分地势高处或有冻雨及雨夹雪，在此提醒各位居民注意防寒保暖，尽量远离潮湿地面，防止滑倒。

　　安德烈午睡后刚爬起来就接到了来自唐青流的电话。
　　最近这位稀奇古怪的先生差不多相当于给他们放了假，每天只需要去几个施工点转一圈即可，故此他们工队也着实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让他几乎都快忘了这位先生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要求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次的电话铃声好像比以往都要急促，接起来以后，唐青流不等他开口便道：“通知下去，现在没在工地的全都带工具到我这里来，立刻！我发位置给你。”
　　还是他一贯的严厉语气，每个单词脱口都是毫不拖泥带水的利落，但这次安德烈却莫名地听出了一丝慌张，连忙答应了，那边随即挂断了电话。
　　出什么紧急事故了么？安德烈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打开唐青流发来的位置信息。
　　他们这些施工队的，要说是有什么紧急事故……
　　地点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安德烈愈发不解。

　　山路在持续不断的雨水浸染下变得潮湿而泥泞，奚炎费了些功夫才上了山，穿越了一路错综复杂的树枝草叶，到了近前，才发现了些巨大的脚印，想必那就是血噬留下的踪迹。
　　距离定位芯片越来越近，他将弓箭拿在手中，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却一直没有看到什么活动的生物。
　　四周只剩下风声和雨声，安静得如同半夜三更广袤的田野，这山里像是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走了一段路，奚炎终于发现了唐青流的身影，远远地，只能看到他在山坡上跪着挖什么东西，他稍微放松了警惕走上前去，这才看清对方的衣服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手臂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奚炎立刻举目四顾，山坡的另一端，正躺着一具刚刚死去的血噬的尸体。
　　他正要上前询问，就听唐青流头也不回地说：“十几只，都往后山去了。”
　　奚炎愣了一下，他觉得唐青流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颤抖：“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幽喃呢？”
　　唐青流停止了动作，将手里的石块狠狠地掷向远方。

　　奚炎一时有点摸不清状况，低头看着他，忽然觉得脚下这块山坡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山崖，又看了看脚下杂乱的岩石和泥土，以及山坡下绵延的植被。
　　山崖的断层，半湿的土壤，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和这片怎么看都和周围环境不太融洽的山坡……
　　奚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震惊道：“他被埋在下面了？”
　　“我不知道。”唐青流低声说，“定位芯片就在这附近。”
　　奚炎觉得心脏在胸膛里砰砰地加速了起来，未知的悬空感再一次击打着他的神经，幽喃被山体滑坡埋在了下面？在那之前他被血噬攻击了吗？如果没有的话……
　　他还活着吗？
　　他还在自己的脚下呼吸着吗？
　　那些山石之间，有足够的空隙供他喘息吗？
　　那一刻，奚炎想跪下去像唐青流之前一样狠狠地挖开这片刚刚堆积起来的山坡，但是它体积太大了，他们只有一双手，这样做毫无用处——他悲哀又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然后，他伸出手去把垂着头跪在地上的唐青流拉了起来，他注意到唐青流的双手已经被碎石划出了不少伤口。
　　唐青流任由他将自己拉起来，沉默地抹了把脸，冰凉的雨水滴落下来。
　　“他最好是不在这下面。”唐青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从安格拉小镇过来的大路就这么一条，自从天轨封闭，旅游业衰落之后，道上的车都少得多了，施工队的车一开过来叶昭阳就看见了，鬼鬼祟祟地跟在这群人身后上山。
　　奚炎见了他也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一来是幽喃的失踪让他有些心慌意乱，二来他也早就料到这人不会给他省心了。
　　施工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冬天的夜晚来得早，暮色很快降临，所幸安德烈从车上带了几盏照明灯来，再加上几人头顶的矿灯和唐青流要杀人一样的眼神，挖掘进展丝毫没有减缓。
　　山体滑坡形成的岩土堆挖到了下面便没什么散土了，全是大小不一的碎石，小的不过一个指甲盖，大的要用铁锹才撬得起来。
　　被刺眼的灯光照着，石头之间的阴影反而愈加浓重，让人看得总会神经兮兮地觉得下面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钻出来似的。
　　唐青流站在坡底面色阴鸷地盯着挥汗如雨的工人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周围只有挖掘工具和岩石碰撞的声音，人们大气也不敢出。
　　奚炎用刚从车上翻出来的绷带给唐青流的双手做了简单包扎，正帮他按着手臂上的伤口。唐青流的手无法控制地痉挛着，他试了几次，根本合不拢拳，不知道是因为伤到了神经还是天气太冷，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但现在没有考虑这些的时间。

　　叶昭阳沉默地在工人中间帮忙，他的速度很快，甚至还有余裕给身边的人清理挖掘障碍，就在这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像是永远都会这样进行下去的时候，站在他对面的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只见发出这声惨叫的人下一秒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唐青流第一个冲了过去，只见在重叠的岩石中间，冒出来一个巨大的蟒蛇头颅。
　　它显然是已经死去多时了的，蛇头已经变形，不知是被砸扁的还是被挤压的，一只眼睛血淋淋地脱出了眼眶，另一只泛着白雾，无助又凶狠地盯着面前的人。
　　长时间机械而重复的挖掘过后，从灰扑扑的岩石堆中间，忽然冒出这么一个东西来，想必对人的精神也是刺激不小。
　　唐青流捡起被吓昏在地的工人手上的铁锹，他想扒开蛇头周围的石块，但他抓不稳手上的工具，铁锹很快又从他手中滑落下去。
　　“该死的！”唐青流盯仇人一样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慢慢聚集过来的工人也都相继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很快又吓昏了一个。
　　接着，几个人面色惨白地跑到附近的林中呕吐，很快原地便只剩下看起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的安德烈，还有皱着眉头的叶昭阳。
　　奚炎捡起铁锹，把唐青流往边上拽了拽：“我来。”

　　蛇头被发现以后，挖开剩余部分的过程就变得快多了，奚炎和叶昭阳很快挖出了小半个蛇身，它死的时候竟是蜷缩成一团，头却还高高昂起，像是在对什么生物示威。
　　风已经小多了，黑夜里，降落在山间的雨水渐少，雪却多了起来，细碎的雪花一片片覆在蟒蛇颜色鲜艳的鳞纹上。
　　唐青流死死咬着牙，终于找回了些双手的知觉，他快步跟到奚炎身边，道：“慢一点。”
　　奚炎点头，唐青流蹲到他身边，用手拨开一块巨大的石头。
　　石头喀拉拉地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一只白得发青的手露了出来。
　　那只手的手指纤长，其中一只上面还带着银色的戒指，可以看出戒指之前是被雕刻成藤蔓的形状，但此刻已经没了一半，只剩下枯叶和断藤。
　　小雪还在落，轻飘飘地掉在那细白的手指上，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