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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另一个结局 ...

  •   清明时节雨纷纷。
      L市是温暖的极早的城市。
      我坐在学校的长椅上,任由雨水默默滴落在肩头。在这座山坡上,可以看到远处花园里开的灿烂的桃花,雨水将她们喂养的更加娇艳。青草青翠,绿树苍郁,整栋教学楼,安静着,在这烟雨朦胧的季节看着来往的行人。
      我看到拉着箱子回家的同学,看到长发飘飘的女子,看到成双的情侣。这是充满温暖和憧憬的季节。
      我抽了一支烟,水滴顺着鼻梁落下来,滑进我的嘴里。我尝到雨水带着温度的滋味。
      人越来越少。
      我看到有人走上山坡。
      和我不同,她的手中握着一把伞。纯黑色的雨伞,还是旧时代的样式,伞面极大,伞柄也很粗,她的手紧紧握着伞,却还是湿了半边肩膀。
      我看到她的指甲,泛着不健康的紫。
      我大概不会忘记那样的眼睛。很安静,也很纯粹,却太死寂,就像千年不变的死水,哪怕外面狂风暴雨,依旧平稳如初。
      “同学,”她开口了,声音嘶哑,嘴角扯起生硬的笑,“你知道,汉语言文学的教学楼在哪吗?”
      我抬头望着她。
      她与我对视,几乎遮住眼睛的头发因为雨水而紧紧贴着皮肤,显得狼狈不堪。
      “就在你背后。”我伸出手,指着对面的楼。
      她笑起来,真心实意,又带着淡淡的解脱,“谢谢。”
      “不用谢。”我说道。
      “一个人坐在这儿,不会冷么?”她把雨伞递给我,看着我,眼神复杂,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它放在我的手里,“有伞,就不会被淋湿。”
      然后她走了。
      白色的布鞋沾上了泥土,雨水肆意飘落下来。她有点艰难的,慢慢走下山坡,快到坡底的时候,她突然转身,向我挥挥手,脸上十分平静。
      我看着手里的伞。雨水依旧落在我的身上。
      我是一只鬼,生前是文学院的学生。
      我遇到一个女人,给她指路,然后继续我的寂寞。
      ——————— 清明节的另一只鬼———
      我是一只鬼。
      从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就出现在三楼的楼道里。我被困在这里,不能走向更远的地方。
      这栋楼,到了夏天的时候,会特别冷。阴寒,潮湿,渗进骨髓的阴冷。
      今天是清明节。我蹲在角落里睡觉的时候,听到很多人在讨论,清明节要去哪玩,而老师们则在讨论,清明节又要忙些什么。
      女人在楼道里散步。
      她的脚步极轻,手指轻轻抚摸着有些潮湿的墙体。我看到她走过走廊,然后停在某一处。
      墙上挂着一张照片,上面的男人面容俊秀,气质温文尔雅,照片下写着几行字。
      我已经有些看不出上面的字迹了。
      但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楼道里,忽远忽近,飘飘忽忽。
      “周翊然,汉语言文学专业,优秀任课老师,古代文学史副教授,于××年留学国外,如今从事古文化研究工作。”
      我看到女人突然蹲在地上,手指捂着眼睛。我想,她在哭。
      我看到她的指缝里,晶莹的泪。
      她说,“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本是一场空。”
      后来她走了。
      我看着她扶着楼梯,默默,下了楼。
      大概,以后也不会过来吧。
      而我还是那么孤独。一只孤独的,无法远行的鬼。

      秦陌坐在病床上,外面还下着小雨。
      她咬了一口苹果,看到苹果上留下的血。
      “我爸妈呢?”她问,问完继续咬了一口,态度很平静,只是偏着脑袋,没有看旁边的男人。
      “回去给你做饭了。”昆明把热水递给她。
      “……”秦陌接过水杯,突然说道,“我困了,想睡觉。”
      苹果也被放在一边。
      昆明已经对对方的态度习以为常,他只是很平淡的看着对方,然后站起来,“那你睡觉吧,我回去看看。”
      走出门口的时候他轻轻关上门,看到她把自己包裹在白色的棉被里。团状的被子微微抖动着。昆明抿住唇。
      很轻的声音,渐渐远离的脚步声。
      秦陌把自己缩在被子里,眼里的泪流进耳朵里。
      这是清醒后的一个星期。
      因为过度劳累昏死在家里,白敏找不到人时到家里探望她,发现昏过去的秦陌,于是将她送到医院。但她一直没有死,只是诡异的昏迷。
      秦陌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换了专业,父母离婚,梦里她去见了苏桐,梦里她遇到了周翊然、苏卿卿、楚烨,梦里,没有那个叫昆明的人。
      梦里比现实,美好了一千倍。然而,梦终究是梦。
      她还是执意回了以前的学校。那里,有一个叫周翊然的男人,他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却早已出国留学;那里,曾经有一个叫楚烨的男孩子,他极爱跳舞,却因酒驾在校外丧命;那里,有很多东西没有改变,却有太多人的生命轨迹,与梦里完全不同。
      梦里的是否真实呢。
      秦陌不知道,但她明白,那场梦,该结束了。
      傍晚的时候母亲端着汤过来,秦陌拿着手机玩游戏。父亲在家里,昆明没有过来。
      “你和昆明的事,打算怎么办?”她问。
      秦陌把游戏关掉,“我知道错了。”
      我知道错了。秦陌说,她已经有了决定。
      第二天昆明来看秦陌的时候,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秦陌躺在上面,医生问什么,她就说什么,样子极其乖顺。
      “昆明,我要吃苹果。”秦陌走下来,捏捏自己的脸,有些疲惫。
      “怎么又想吃苹果?”昆明有点惊奇的问。
      “苹果好吃。”
      吃了两个苹果的秦陌用毛巾擦手,躺在床上,懒懒的,“我们,分手吧。”
      其实说之前秦陌自己都觉得很恍惚,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昆明算不算男女朋友?
      昆明楞了一下。
      “我和我爸妈说了,他们不会难为你。”
      “总之,就这样吧。你觉得呢?”
      昆明看着她,“你醒来以后就很奇怪,好像变了一个人。”
      “其实我知道,我挺对不起你。”他说。
      秦陌笑了,“没关系。”
      后来和平分手。
      父母亲是秦陌做完手术回老家的,秦陌做了一个切除阑尾炎的手术,然后向公司递了辞呈。秦陌和白敏说,生死关头,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生活依旧在继续。
      秦陌爱上了旅游。
      第一站是云南。春天的时候出发,坐着火车,转了两次火车,然后到达云南,那时L市已经发展的很好,而秦陌却在远离。
      冬天的时候回到家里,陪伴家人。年老后,两人吵架的次数也少了一些。有时候他们吵架,秦陌就到书房看书,看着看着便睡过去。
      她喜欢拍照,喜欢写字,开始练习毛笔字,每个月都会写一些东西,给熟悉的杂志发过去,甚至写过言情小说。一开始都是石沉大海,所以只能依靠以前的工资,一年以后突然有了回音,一些东西被选中,渐渐得到稳定的稿费。
      依旧抽烟,只是次数开始减少。等车的时候,抽一支烟,耳朵里塞着耳机,里面正放着多年前的民谣。
      有过几次和陆染见面。那时她刚刚从新疆回来,拍了很多照片,皮肤晒的黝黑,甚至有些不健康。她们在一起聊天。陆染破天荒的抽了一支烟,看起来有些落拓。
      秦陌,你现在看起来像一个行游诗人。真好。她说。
      秦陌望着外面发呆。她问,小染,你还记得么,以前我们说过的,要去云南看一看。我第一次去云南的时候,其实很恐慌。然而我在云南住了很久,这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城市。我很喜欢。
      我不是浪漫的行游诗人,我只是,在寻找信仰。
      她看着陆染,觉得那么亲切。
      她陪了她很久,很久。不管在现实,还是在梦里。她们可以交付真心。但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
      秦陌喜欢上海子,她最喜欢的,不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是《九月》。不论是喧闹的城市,还是美丽的大自然,万物各有其运行轨迹,固执生长,不为外界所动。你是你,我是我,每个生命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然而他们的故事里,没有海子,也没有秦陌。
      把石头还给石头,把风还给草原,这一切都属于自己,你我的存活,如此简单,卑陋,却又如此独立,坚决。
      秦陌死于她的55岁。
      那时父母已经去世,她背着行囊又一次回到西藏。很多人都说他们记得,在僧人的后面,一个长发黑衣的女子,随着他们,跪了很久,朝拜了很久,动作虔诚,没有退缩。后来西藏发生动乱,大规模的死伤,秦陌死于其中一场。
      认领尸体的是一名姓苏的女人。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女子,两人把手续办好,过程里没有哭泣,也没有说话。
      那时正是雨季,上衣口袋里的纸条已经湿透,复原了,看清上面是一封信。信很短,最后的一句勉强记得,“庄周梦蝶不自知,蝶梦庄周落相思。”
      那两个女子后来还是哭出了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另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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