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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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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又待了一刻后就走了,弦凝继续跟秦叔学乐理,我则给店里的每一架琴都调了音。
刚调完,突然听到弦凝发出一声惊呼,她的手拍在了桌子上,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和秦叔都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两人惊疑地对视了一眼,随后都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就见弦凝瞪大了眼睛,激动地说:“糟糕,今天姐姐来太兴奋了,我都忘记问问莫言大哥他到底来干什么的了。”
我一听是这事,反倒好奇了起来:“他平时不常来吗?”
“倒也不算常来,莫言大哥从去年起在皇上面前当差,很忙的。”
“皇上?”
“嗯,莫言大哥以前是跟着鄂硕大人出军的,但去年年初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被送回来后,皇上就调他进宫当差了。”
听闻他曾经受过重伤,我心里竟情不自禁地一阵紧张,这才想起顺治朝确实是清朝历史上最腥风血雨的一段时期。
短短的十八年间,满洲贵族东讨西伐、南征北战,奠定了大清雄伟的江山,也为之后的康乾盛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尽管在这北京城闻不到一丝一毫战争的气息,可其实就在此时此刻,不知道哪个地方正硝烟四起,战火纷飞。
思及此,我忍不住感慨,其实老天爷待我还是不薄,至少让我直接到了这安定的北京城,而不是出现在哪个土坑战壕里。
“算了,只能下次再问他了,三日后的花魁大赛他应该会去。”见我不说话,弦凝自言自语地又说了一句。
我回过神点了点头,想起莫言那么坚定地说我会赢,至少,他一定会去看我和蔡浩然的比赛。
到了傍晚,我们关了店门,三个人一起回了柳府,王妈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说是正式欢迎我加入他们。
吃过饭后,弦凝带我回房间,王妈本来想单独收拾个屋子给我住,但弦凝说她晚上想听我多说些乐理,所以让我和她一起住。
对我来说,这偌大的柳府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还真有点吓人,与其一个人住胆战心惊,我也乐得和弦凝作伴。
“姐姐,这胭脂真好看,你今天买的吗?”换衣服的时候我把胭脂盒从袖袋中拿出来放在了梳妆台上,结果被弦凝看到,她立刻欣喜地问我。
我心中一跳,想着怎么着都不能说是莫言买的,只能撒了个小谎:“嗯,回来的路上想着既然要登台表演,总得稍作打扮。”
“不错不错,姐姐这想法很对,我家里也确实没有这些胭脂水粉,不过明日我可以去问云姨讨一些。”
弦凝回头朝我笑着说完,把胭脂盒放了回去,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脸,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竟觉得自己像是欠了她似的。
之后我教她弹琴,从基础的音节开始,一点点细细地教,弦凝这年纪学琴虽然是晚了一些,但是好在理解能力很强,一点就通。
而且,她虽然不愿跟她爹学琴,可经常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在潜移默化中就培养出了乐感,如今我再教她,还真是轻松不少。
一个晚上,她已经把十六根琴弦的音都记住了,我看她这么聪明,心中高兴,正想夸她,却见她眼圈红红的,脸上竟浮起悲伤的神色。
我心中跟着一痛,知道她是想起了去世的爹娘,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不懂事。
她低着头默默垂泪,却不说一个字,双肩耸动,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
那无声的哀恸让我柔肠寸断,可我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我只能默默陪着她,把我的肩膀借给她靠。
弦凝的手抓住了我的衣袖,她抓得那么紧,衣服勒着我的手臂,可我不觉得疼。
我用左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右手慢慢弹起了一首小曲,那曲子是我自己作的,曲调不快,但明媚积极,每次心情不好,我就弹那首曲子。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小曲回荡在空气中,弦凝渐渐停了下来,她靠在我肩上,喃喃开口:“姐姐,遇到你真好。”
“傻丫头,这话该我说才对啊。”我忍不住拿出了老成的口气,弹完了小曲,我替她拭去眼泪,可自己眼眶也有些发热,难受得紧。
这世上总是有如此多的不如意,只有坚强的人才能在难关面前挺过去。
看着她肿得像核桃的眼睛,我努力扬起嘴角,笑着说:“弦凝,过去的事我们无法改变,但你要记住,未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这句话有些太过现代化了,弦凝好像一下子没能听懂,她愣愣地看着我,半天后才懵懂地点了点头。
我伸手抱紧她,想把我所有能够凑出的温暖都分给她,想在这样安静的月夜下给她一丝足以抵消悲伤的安慰。
弦凝在一会儿后伸手回抱我,她用了比我更大的力气,那是她的信任、她的依赖,那是她这么久以来,无法向任何人诉说的害怕。
我很高兴自己能得到她这样的依赖,但同时我也想到,我要让弦凝变得更坚强,因为或许有一天,我就不在她身边了。
翌日一早,我们起床吃过早餐后去琴行,云姨居然已经带着两个姑娘等在琴行门口了。
那两个姑娘比我和弦凝要大一点,身材窈窕,脸上未着脂粉,但已白白净净,清秀漂亮得很。
她们都认识弦凝,一打照面就笑着聊起天来,我在边上看着她们,心想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青楼女子都满面哀怨的情节原来全是骗人的。
眼前的这些女子,从云姨开始,哪个不是光彩照人,风趣健谈?
昨晚弦凝睡着后,我想了一夜,昨日在蔡记琴行听得出醉月楼的姑娘琴确实弹得不错,要想在三天的时间内弥补技术上的差距并不是不可能,可要超越她们,却很难,所以要想赢比赛,还得在曲子上下工夫。
待进了琴行,我先让她们各弹了一遍《渔舟唱晚》,云姨一听我开口,就忍不住问:“庄姑娘,你想让她们就弹这首?”
《渔舟唱晚》是首极富诗情画意的曲子,节奏从慢到快,由松至紧,流畅的旋律能弹出层层迭进的情绪,更能生动描绘出夕阳西照下的湖光山色和渔人竞舟高歌的怡人情景。
这是首明快轻松的曲子,能让人听了心情愉快,但是远没有《高山流水》那种磅礴的大气。
我知道云姨的心思,笑了笑说:“嗯,我们就选这曲,但是,不是用一般的手法去弹。”
听了我这句话,她们个个诧异地看着我,我却不动声色地维持着笑意,还想卖会儿关子。
而等我真正开始和她们讲解弹法时,她们眼中的诧异就已经变成震惊,继而又成了不可思议。
我笑看着她们的反应,仔细地把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个个讲清楚,现代人的优势就是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的。
古筝虽然是从古代就有的乐器,可真正解放它弹奏方法的,却是在现代。
所以我所掌握的技巧和弹奏方法,是云姨她们远远无法想象的。
如此,三日的时间过得很快,云姨她们每天都来,从开始的一知半解到最后的精通掌握,她们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而对我来说,她们每一次的进步都是对我最好的回报,我甚至变得比她们更期待花魁大赛。
到第三日的傍晚,两个姑娘已经把曲子都练熟了,云姨走时留了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说是给我的酬劳。
我激动地看着自己挣到的第一笔钱,几乎热泪盈眶,这种时候尤其会想起老爸老妈,若没有他们当年英明的决定,我现在恐怕还在街头乞讨。
我把银票交给秦叔,请他去钱庄兑钱,然后我和琴行一人一半,以后我教学的所有收入都这样分配。
本来我觉得这样的分配再合理不过,毕竟没有弦凝他们收留我,我根本不可能有学生,没想到秦叔和弦凝都一脸感动地看着我,居然觉得我分给他们的太多了。
面对他们感激的表情,我哭笑不得,这些古人一个个也太善良了,这样子做生意,真的不会被骗吗?
其实如果不是还要给大黑他们找房子,这些钱我一分也不要,弦凝现在供我吃住,我实在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到了花魁大赛那一天,弦凝到傍晚就激动得待不住了,拉着我要去花街准备看比赛,秦叔拿她没辙,只能在我们走的时候用表情和手势关照我们要小心。
花街上那时已经人山人海,据弦凝说,这花魁大赛是每年北京城最热闹的活动之一,是从明朝嘉靖时期就流传下来的传统活动。
这个比赛所有的人都可以来观赏,负责当评委的是北京城几个有名的文人骚客,其中有两个还是现在在朝里当官的。
弦凝拉着我在人群里奋力穿梭,最后终于挤到了云姨的凤翎楼前。
凤翎楼前站着好几个虎背熊腰的保镖,那些人也认得弦凝,没说什么废话就放我们进了门。
今日花魁大赛总决赛,参赛的几个楼都暂时不做生意,凤翎楼里现在一片热闹,大家正忙着帮要参赛的两个姑娘打扮。
那两个本就清秀漂亮的姑娘在精心装扮之下更显得楚楚动人,当真是有沉鱼落雁之姿。
我忍不住拉住也想上前凑热闹的弦凝,低声问:“妹妹,这些姑娘平时都卖身吗?”
不要怪我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实在是我现在心里好奇得很,这些姑娘看起来个个可人,当真就这样沦落风尘岂不是很可惜?
我话音刚落,弦凝就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拉低了我的脖子悄声说:“姐姐,你这话可千万别当着云姨的面问,她会扒了你的皮的。”
“唔,这是为什么?”
“北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云姨是极讲道理的女人,就只有她楼里的姑娘可以卖艺不卖身。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啊,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艺妓。”
原来是艺妓,那还好,不然看到这些个美人被臭男人糟蹋,我的心还真是要滴血呢。
弦凝见我恍然大悟,又接着说:“其实,云姨之前带来的两个姑娘不是凤翎楼里琴弹得最好的,只不过这花魁大赛要比很多项目,弹得好的在前面的项目已经被比下去啦!”
唔,这就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吧。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同时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