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司》李安宁

1、上

　　青女司霜雪女神之职，霜降之后，大雪即出。

　　这夜大雪纷飞，雾蒙山下小小的村落中家家户户早已落了锁，只余万家灯火和屋中家人交谈之声。

　　“这雪又开始下了。”

　　“今年似乎比往年要早啊。”

　　“谁说不是呢。”

　　“给阿昊送了厚被子过去了吗?”

　　“送了，每年风雪过去，阿昊总要得几天风寒。”

　　“瑞雪兆丰年啊，今年雪这么大，来年定有个好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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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压的极小，据村中老人言，凡雪夜之际，乃是霜雪女神司降雪之职，切不可高声而语，以免扰了女神庶务，得罪了神灵而失了神灵庇佑。

　　风雪飞过，渐渐在村子东边降落，红色的小小身影趴在那户人家的窗子旁，“吱呀”一声在夜色中特别明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黑眸四处打量，恰巧看到了不远处书案边正在看书的少年。

　　小脸儿立马乐开了花，圆眼睛笑成了月牙儿：“阿昊。”

　　“阿司?你来啦。”

　　那少年听到喊声便抬头，见了突然出现的人略微有点惊讶，发现是她后也随着她笑了。

　　“恩恩。”阿司重重点头，双手撑着小圆脸，龇着牙趴在窗沿上笑道，“我上五重天找了青女大人，领了行雪之事后，便急急的赶过来啦，你看，我今年比往年要早呢。”

　　“恩，确实比以往要早一些。”阿昊点头，披着衣服走过来就要开窗子，“快些进来吧，不然风雪又要把你吹走了”。

　　这雪姑娘调皮又迷糊，虽不曾误了本分，却时时被自己司雪之时行的风刮走，他初次遇到时还好生惊讶了一番，后来几年时不时就遇上，她却“咯咯”笑成了花儿，便知晓她这是自己玩耍的乐子，只要伤不到她自己，便也随她去了。

　　却不想阿司摇摇头背着手退后几步，隔着推开的窗子对他说：“不行，青女大人说我身上寒气重，若是靠近平凡人，会冻伤人的。”

　　“无妨，我近几年已学有所成，身子骨比以往健壮不少。”

　　阿司咬着手指，歪着头看他：“唔，既然阿昊坚持，那我就进来啦。”一副“我是遂了你的心意才进来”的模样。

　　“进来吧。”阿昊好笑这姑娘心眼儿忒实了些。

　　脚刚落地便“噌”一下蹦到书桌钱的烛火前去，隔着灯笼阿司享受的眯着双眼，如刚偷了腥的猫儿般幸福。

　　“唔，还是阿昊的屋子里暖和，我果然最喜欢阿昊。”

　　阿昊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对于她大胆的言论不做反驳。

　　她似乎是做了太久的霜雪使者，不解人情世故，偏偏又喜欢人世间的东西。

　　雪姑娘能感受到寒冷或者温暖吗，她却爱极了这温暖的火光，听说这青女座下的使者生前皆为人，只因意外死去，因缘际会成了她座下的童子童女，这雪姑娘这么喜爱温暖，想来生前也是极为喜爱的吧。

　　两人静默不语，阿昊由着她靠在灯笼上蹭着，自行看着书。

　　阿司眯着眼睛望着它：“阿昊，你看的什么?”

　　“兵书。”

　　“兵书?”阿司迷茫的望着它。

　　“恩，我明年要进京参加会试，若是考上了，将来要做个领兵打仗的大将军。”

　　“阿昊这么好，肯定会做个将军的。”

　　阿昊听了她的话都笑了，揉揉她的包包头：“不是人好就能做将军的。”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阿昊是好人肯定能做将军。”

　　“……”这是说不过人，便要胡搅蛮缠了吗?

　　阿昊都乐了，只摇摇头，转头去看兵书了。

　　阿司抿着嘴，凑近了他小心翼翼问道：“阿昊明年要进京，若是中了，还会回来吗?”

　　阿昊一愣，“约摸，不会回来了吧。”

　　朝堂之上官员下方不至同乡，定是去别的地方述职，哪里能回来呢。

　　“……”阿司嘴角渐渐下撇，圆眼睛里蓄了泪，一言不发的望着他。

　　“阿司……”
　　“阿昊是大骗子。”
　　“我……”

　　“说好了会一直陪着我，给我讲人间的故事的。”
　　“阿司……”看着她哭，阿昊一时间没了招数，有些无措的望着她，不知该怎么安慰。

　　“你个大骗子。”
　　风雪乍起，屋里的小红影瞬间消失，窗子被掀起又放下，阿昊伸出手，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失去了她的踪影。

　　半晌之后，阿昊颓然的放下手，他挠挠头，这可怎么是好?

　　整个冬天，少年再未见阿司来过，过了寒霜气节，阿昊到底还是受了风寒。

　　“这阿昊莫不是被什么缠住了吧，怎么年年这时候都要伤寒一次?”他爹娘就是这时候出事的，在他小时候被冻死在山里，他被村里人捡回来养大。

　　“什么被缠上?别瞎说，这小子开了整个冬天的窗户，不得风寒才怪。”

　　“嘤嘤嘤……”
　　“阿司，你别哭了。”
　　“呜呜呜……”
　　“呜呜阿司，你哭的我也想哭了，呜呜呜呜。”

　　“……”
　　两个小包包头的姑娘蹲在柱子后面抱头痛哭，教在一旁劝的人着实无奈，明明是来劝人的，怎么还能跟着一起哭了呢?

　　“行了憋哭了。”
　　“……”开口一股彪悍的东北大碴子味儿吓到了哭的不能自己的两个雪娃娃，俩人抽抽噎噎的转过头。

　　看着那彪悍的少女双手插着腰，脸色阴沉沉的，双眼冒着火光，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再哭，我就把你们丢进火炉里炼丹。”

　　“嚇，阿…阿秀姐姐。”
　　两人哭的鼻涕眼泪一模糊的姑娘倒抽一口气，眼泪瞬间吓回去了，缩成更小的一团，抱在一起抖的更厉害了，瘪着嘴也不敢哭。

　　“咳恩。”被唤做阿秀的少女满意的清清嗓子，“说吧，什么事哭成这样?”哭的都错过了一年的司雪之事。

　　“呜……”
　　“嗯?”

　　眼看着阿司又要哭，阿秀眼一横，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阿司瞬间就把到嘴边的哭声咽了回去，抽抽噎噎说道：“阿…阿昊不要我了。”

　　“……”瞬间了然于心。

　　阿司喜欢热闹却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向往凡间的一切又不敢自己去，十几年前在雾蒙山上遇上了快被冻死的阿昊，后来两人一直有联系，她年年盼着司雪之际去找阿昊，结果这阿昊突然就不要她了，难怪哭成这样。

　　阿秀摸着下巴沉吟一声：“他怎么不要你了?”
　　“他要进京赶考。”

　　“又不是不回来了?”
　　“可他说要是考中了久不会回来了。”

　　“万一没考中呢?”
　　“胡说，阿昊一定会考中的。”

　　“……”阿秀嘴角一抽，“那你是到底想怎么样?你想人家考中，考中了不回来你又哭成这样，天河里的水都被你哭的涨了几米。”

　　知道她喜欢哭，也没见哭的这么厉害的，天天哭，都把雪季哭过了还在哭，吵的人不得安宁。

　　整个九重天的上仙恨不得有一半的人来找青女大人投诉，偏偏这青女大人是个脾气暴躁又护短的，直接把投诉的人给冻成冰块又打了出去，众仙敢怒不敢言。

　　“呜……”
　　“行了行了。”

　　眼见着又要哭，阿秀连忙阻止，“他要进京，你去找他就是了，赶在司雪之前回来就是了。”

　　“我怕天帝怪罪。”

　　“你怕个屁，出事了还有青女大人呢。”她都不怕你怕个啥，反正出了什么事有青女大人顶着。

　　这话可是青女大人说的，青女大人爱看话本，什么书生与仙女啊将军与狐妖的啥都看，还经常点评，六界事情那么多，天帝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那么多闲心去管这事儿，只要不是出了犯天怒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