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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独翼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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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是晚上拍的,画面很暗,但依然可以看到一栋楼的玻璃墙后有道白影耸动。
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玻璃破洞处坐下来,脑袋低垂着,两条腿凌空打着摆子。
确切地说,是两条裤管,在呜呜作响的夜风中飘荡。
此时镜头突然拉近,那人抬头,若有察觉地朝镜头看来,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然后画面剧烈一抖,录制戛然而止。
退出全屏后是方方正N条微信消息。
【你看,这是我刚在宿舍楼拍的视频,没有处理过,这回该信了吧!】
【现在这栋楼全部被封锁了,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他坠楼那天穿的就是白色运动服。】
【而且掉下来的时候两条腿被隔空伸出来的横档给弄断了。 】
【我视频里的那个人,或者说东西,绝对死不瞑目又回来了。】
【寿终正寝的人死后都投胎去了,只有含恨而亡的人才会一直在人间逡巡游荡。】
【所以我觉得他们坠楼的事情不简单,背后肯定有推手。】
【对了,你们超自然研究所有没有类似的案例?】
【柯叶,你睡了吗?】
【hello,在不在?】
【你不会真的在睡了吧……】
……
我简直想顺着Wi-Fi飞过去把方方正揍个半身不遂。
还好意思问我睡了吗,这不是纯心不让我睡觉么!
很快,他的信息又来了。
【不过你不用怕,据我多次观察来看,这是个无公害的鬼,哪都不去,只在坠楼点附近徘徊。】
不用害怕个头啊,我都快吓死了好吗!
说起来鬼这玩意可比低级灵吓人多了。低级灵顶多长得丑陋可怖了点,大多数又蠢又笨,随便几个花招就可以将它们耍得团团转。
鬼不一样,行踪不定、变幻莫测,万一它像贞子一样会钻屏幕怎么办?
我看了眼手机,触电般一下子把它甩得老远,拧开床头灯重新躺下。
可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视频中的渗人画面,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抱着被子敲开柯言的门。
柯言握着门把手,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干什么?”
我说:“和你一起睡。”
被困意支配的柯言脾气难得柔和,都没问我原因,侧身拉开门,指了指地上:“你睡那。”说完丢给我一个枕头。
我把枕头被子一起抱上床:“反正你的床够大,挤一挤。”
木地板又冷又硬,我才不睡。
柯言脸色难看起来:“柯叶,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不仅得寸进尺,我还要鸠占鹊巢呢。
我不搭理他,自顾自往床上一躺,裹好被子闭上眼睛,打了个呵欠:“晚安。”
柯言爬上床踢了我一脚,没好气地说:“睡过去点!我没地躺了。”
我撑起身子看了眼,觉得很冤枉:“我连中线都没有越过。”
他语气凶巴巴:“不愿意睡就走。”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好往里侧缩了缩,蜷起身子安安心心地睡了。
睡到一半突然感觉浑身发冷,睁眼发现自己的被子居然全被柯言卷了去。而且他大字型的睡姿几乎把整张床都霸占了,我被挤得连伸平手脚都做不到。
我踹了踹他,毫无反应,一骨碌爬起来,把枕头砸在他脸上。
柯言眉头一蹙,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我只好蹑手蹑脚爬上二楼去找路以宁。
路以宁每天雷打不动晚上九点睡觉,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他的房门居然开着,灯也亮着,被褥叠得整齐,里面空无一人。
奇怪。
真是奇怪。
我走进去,边走边喊:“喂,路以宁,路——”
话音未落,我被一股力道猝然拽进衣柜里,紧接着一只手捂住我的嘴。
我扯开手正要尖叫,路以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嘘,外面危险,安静。”
柜门严丝合缝,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透气孔那里有些许亮光照进来。我拨开层叠的衣服,凑近孔洞半眯着眼往外瞧,没瞧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我莫名其妙的时候,推窗被风骤然吹开,撞在墙上发出好大的哐当声。
我吓一跳,紧盯着洞开的窗,风不断涌进来,翻动桌上的书页,哗啦作响,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淅沥雨声。
我松了口气,默念道自然现象自然现象。
然而路以宁却轻抽了口气,我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住窗户,低声道:“你是不是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柯叶。”
“啊?”
“你想勒死我?”
我低头,这才察觉整个人几乎都挂在路以宁身上,双手还死死搂住他的脖子。
我松开手,辩解说:“我刚刚害怕啊……”
“怕什么?”
“怕鬼。”
“你自己就是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怕……怕鬼把你抓走。”
“那你往我怀里躲?”
“什么叫躲你怀里!”我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是第一时间扑在你身上,打算用血肉之躯替你抵挡未知的危险。”
路以宁沉默。
看他不信,我牵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胸腔上:“你看,这颗心都是因你而跳的。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我当然会不计一切代价保护好你。”
路以宁大概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肉麻的话,直直推开我:“如果是鬼我倒不需要你的保护了。鬼只是你们人类出于对死亡恐惧幻想出来的东西而已,需要我躲?”
“两个小时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路以宁可不管我怎么想,重新捂住我的嘴说:“从现在开始,别动,别说话。”
我觉得今天的路以宁很奇怪,扯下他的手:“你究竟在躲什么?不说我出去——”
话说一半硬生生刹住,因为我瞥见一双黑爪从浓墨般的夜色中显形,搭上窗框,锋利的趾甲毫不费力就刺破了大理石窗台板。
我还在思考那玩意是蝙蝠还是蜥蜴,亦或是没见过的低级灵,它就跃进来了。
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灯光将它们的模样照得一览无余——约莫半人高,身形看着像鸵鸟,但全身光秃无羽。嶙峋瘦骨外覆着一层黝黑发亮的皮质肉膜,脊椎上有呈扇形的尖刺凸起,撑起一张薄翼。
怪诡之极,不像任何一种地球已知生物。
它们在偌大的卧室内东嗅嗅西嗅嗅,咯咕声不绝于耳,说不清是喉鸣音,还是骨关节活动的摩擦音,在静悄悄的房间内来回传荡,听得人脑壳疼。
我正打算捂耳朵,一只怪鸟从床上跳下来,“砰”得一声落到地面,顿了顿,朝衣柜看来。
下一瞬所有光亮消失,一只橙红色的眼珠贴着换气孔往里窥探。
我身子发僵,手抬在半空一动不敢动。
这些怪鸟个头不大,瘦得可怜,浑身上下只有长满利齿的喙算得上有点杀伤力,实在是不足为惧,放平时我早就冲出去放倒一片了。
可让路以宁都要躲着的东西,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至少,不是我现在能招惹的,不然他大可以让我去解决掉。
正想着,怪鸟一直转动眼珠对上我的目光,停住,死死地盯住我。然后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目眦处生出一张布满丘疹样隆起的瞬膜,鲜红得仿佛能随时滴出血来。
我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祈祷它的夜视能力千万不要太好。
不知过了多久,这份漫长的僵持终于被一连串尖促的叫声打破。突然间,包括柜外怪鸟在内的所有不速之客仿佛听到号令般,迅速合拢,跳上窗台飞走。
风趋于平静,路以宁推了推我:“可以出去了。”
我赶紧跑到窗户朝外看去,万家灯火,星月争辉,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
我把窗户关好栓紧,拉上窗帘转身,心依然在砰砰乱跳:“刚刚那些是什么怪物?”
“独翼鸟。”
“低级灵?”
“不是,仆从种族。”路以宁不屑道,“天生低贱,为我们做事。”
原来和路以宁是上下级关系,我很奇怪:“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躲着它们?”
“不同仆从种族有不同的侍奉对象,它们的主人并不是我。”
“那它们来找你干嘛?”我不解,“难道想换个新主人?”
“不,想杀我。”
“杀你?”我愣了愣,心中了然:“一定是你和某个同类结仇了,所以他趁你落难的时候来报复。”
路以宁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转念一想:“不对,你不是说数百年前那场大灾难后,你的同伴们都被囚禁了么?为什么还会有支配者来追杀你?”
“是几乎,当然也有成功逃脱的。”
“你老实交代,当初是不是你的力量太弱才侥幸逃过一劫?”
虽然路以宁不肯告诉我这场浩劫的起承转合,也从来不许我多问,但能将支配者逼到这种惨境的人,肯定是超越神的存在。
而高手过招,通常都没有小喽啰什么事,自然也就有漏网之鱼。
路以宁不置可否,反问:“你半夜上来干什么?”
路以宁是个纯正的无鬼论者,若我说是因为看了灵异视频不敢一个人睡,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大肆嘲讽我的机会。
于是我十分镇定地回答:“天气预报说晚上降温,这不是怕你冷,给你带床被子。”
路以宁哦了声,低头:“被子呢?”
我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吃惊道:“咦,被子呢?应该是忘记带上来了。”
他冷笑两声:“脑子怎么没忘记带?”
我:“……”
我怀疑路以宁看电视剧,一点人类常识都没学进去,光顾着学习怎么怼人了。否则怎么会连“粉丝”的含义都不知道,反而毒舌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最后我还是回到了自己房间,看了通宵的电视,直到外面天光大亮才倒头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醒来时外面阴雨连绵,室内格外昏暗。
我摸出枕头边的手机看了下时间,下午四点二十八分。
正打算再躺会,突然想起昨天还没给方方正回个消息,于是翻了个身飞快打出一串字发过去。
【我看了,会不会有人故意扮成死掉男生的样子恶作剧?】
握着手机等了几分钟,没回复。
我睡了个回笼觉醒来,依然没回复。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秋风擦着窗框发出低低的吟啸声,和视频里的风声如出一辙。想及此我一个激灵,跳下床冲出房间,撞上正在工作的扫地机器人,差点被绊一跤。
客厅里柯言正和路以宁下着围棋,听到动静抬头,语气揶揄:“哟,起这么早?还没天亮呢。”
我没有理他,拨通方方正的电话,一阵忙音后响起机械冷硬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sorry,you……
我挂断,握着手机越想越不对劲。
从昨晚到今晚,一个人再怎么忙总不会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回想当初和方方正碰面时,他说过倒是挺想见见鬼的。
一个猜测浮现出来——该不会久久没有等到我回复,按耐不住好奇心独自跑去那栋楼一探究竟了吧?
可也没道理探查了一天一夜还没个准信啊。
或者往好里想,是手机丢了?
我心中依然惴惴不安,于是把手机往口袋一塞,敲了敲桌子,对沉浸在对弈中的两人说:“长夜漫漫,想不想做点刺激的事情?”
柯言:“......”
他轻咳:“你不要带坏路以宁。”
路以宁偏头:“有多刺激?”
柯言手一歪,把黑棋下在禁着点上,正要提子重下。
路以宁言掩住棋盘说:“我赢了。”
“误下了误下了,刚才不算。”柯言抓耳挠腮,“哎,路以宁别,别这样……”
路以宁已经开始收棋,根本不给申诉的机会:“事先说了,违规即判负。”
柯言据理力争:“我又不是故意违规!”
路以宁:“我说了算。”
看着他那副专权跋扈的欠揍模样,我叹了口气:“柯言,你根本就不该教他下棋,甚至根本不该和他下棋。你看我就从来不和路以宁玩这个,他再厉害有机会赢我吗?没有。”
“因为你只会下五子棋。”
“狗屁,我还会下飞行棋。”
“你还挺光荣。”柯言白了我一眼,突然正色道,“你刚刚说刺激的事情,不是那种刺激的事情吧?”
“哪种?”
他站起来拍桌:“那种!”
“我说的是夜探长河大学教学楼,你说的是哪种?”
柯言愣了愣,坐下去点头道:“没错,就是这种。”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独翼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