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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比翼双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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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寒看着龙五那傻劲又上来了,不禁的心底深深地同情了一下自家的小厮,回过头来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皮就跟很久以前一样,有些红肿。子寒准备起身,却被两只粽子紧紧压住右手,他看着路秋温声道“小路,眼睛都成桃子了,我去给你拿手帕沾点水消消肿……”那双粽子手这才松开,一对眼珠子却眨也不敢眨的盯着他的背影……
“小路,你不闭上眼睛,我怎么给你眼皮消肿啊……”子寒拿着手帕回来之后温柔的责问着。
“我不闭眼,我闭上眼先生就不见了。”
“我白说了半天,你还以为自己在梦里么……”子寒笑了起来,却发现路秋的眼睛吓得睁得更大了……
“唉,你把眼睛闭上,我握着你的手跟你说话,你就不怕我不见了……”
路秋想了想,不情愿的点点头。
子寒坐在路秋身边,讲手帕敷在他的眼皮上,握住两只粽子手,缓缓说道:“小路,有些事情我要说给你听。本来,我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做越子寒了。我十几岁的时候,一次出府跟着父母去看我的外婆,我掀起帘子看轿子外的风景,却有一个疯女人冲出来,大喊着还我的儿子,就要来抓我。我父亲命人把她拖走了,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概意思就是我的父亲抢走了很多百姓的孩子,害死了很多孩子,天理昭昭,他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有好下场……我当时吓坏了,紧紧的抱住轿子里的母亲浑身发抖。那之后总是做梦被疯女人捉走,吓得高烧不退。我母亲整日抱着我哭泣,当时她已经有了身孕,就要临盆,也许是郁结于心,我弟弟出生之后不久,母亲就去世了。三年后,父亲被提升做宰相的那年,我的弟弟死了。他失足淹死在冠冕堂皇的新相府的池塘里,我的父亲第一个发现了浮在水面上的他,当时父亲搂着弟弟小小的尸体发出的那种惨叫,我至今还记得。”子寒的身体有些颤抖,这时一只小粽子从手底下溜出来盖在他的手背上,他望着那只手,轻轻地握住,不觉的眼圈微红……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的继续说着:
“我二十岁那年,就被提拔为太子太傅,这一切都是父亲的助力。可是我很讨厌宫廷,特别是看到那些年纪尚小的宦官从我面前走过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要是没有我的父亲,他们现在必定不会在这里,必定不会过着这样痛苦而屈辱的日子……有时候,越是这样想,我就越痛恨父亲,痛恨自己……”路秋想起来,越太傅以前在小太监们的描述里是一个最冷冰冰的人,很多小太监都对他们父子俩又恨又怕。谁能想到,在那样一张冰冷的面孔下面深藏着那么深那么深的自责和痛苦呢…“…先生……是一个善良的人……我这辈子最感激的最喜欢的就是先生……”
他竟然不自觉地就把这话说出来了……说完了自己也有些傻……
子寒一下子沉默了,似乎在看着他,他想把眼睛上的布拿开看看先生的神情,却在下一瞬间感到面前呼的一下……整个肩膀被人紧紧抱住了……“不……善良的是你……小路……”子寒的头轻轻顶着他的头,路秋感到子寒的额头很温暖,渐渐倚在了他的枕边,他的声音变得温暖而清晰。“有一天,我路过后花园,看到有个小宦官失手打碎了皇后的一盆牡丹,内宫总管命人拖着他去刑房受刑,他的眼神那么绝望,脸色苍白,好像就要这样被杀死了一样。我心里一紧,就悄悄尾随而去,果然,总管也吓坏了,想打死他顶罪。我只好出面过问,说皇后娘娘在为太子斋戒祈福,不能凭添命债,如果问起就说是我失手打翻算了,那总管这才作罢。可是还是出现的晚了一点,那孩子已经给打得皮开肉绽了。”路秋身上有些僵硬,也感到子寒楼得他更紧了一些。
“我请太医朋友帮那孩子看了看,开了些药,他总算是醒了过来,一醒过来竟然冲着我就笑了。我心下大恸,我弟弟每次一睡醒就会哭,但是只要看到我就会笑起来,我心里有一瞬间觉得也许弟弟长大了就是这个样子的。这样想,心下就怎么也舍不得让这孩子受苦了。就处处多关照他一些。没多久,传来我的好友施温北上起义的消息,我感到是时候推翻这个昏聩的朝廷了,就开始到处窃取战事机密给他送过去。本来,兵临城下的前几天,我就跟着皇室偷偷的出京了,可是到了函城,施温写信给我,他要除掉义军里一些不听话的将领,所以会故意纵容他们烧杀抢掠,然后再拿来治罪。从那时起,你的笑脸就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连夜奔回,也不知道是凭了哪股子劲,冲进华飞宫把你救了出来。其实冲出来的时候我遇到了施温的大军,他对我出现在那里大惑不解,但是故意示意属下放了我一马。我父亲也是那时发现了破绽。可能他也觉得不能再忍受失去唯一的儿子了,而且本朝气数已尽,没必要拖进去更多无辜的人,于是他开始全力帮助和保护我……可能……从弟弟死去的那一天起,他就后悔了。为了前程似锦,而让太多无辜的人家破人亡。最后他用自己的生命,为这个残忍而麻木的王朝,画上了句号……”
“……”路秋听完了这一切,一时间沉默不语。
子寒觉得嗓子有些发紧,顿了顿,低声说,“小路,我知道你恨我的父亲,我不会求你原谅他,只是希望,你可以因着他的死,从此忘记他,开始平静的生活……好么……”
子寒说完,轻轻的直起身来,因为跪在地上太久,他的膝盖酸麻极了。
突然他的手被使劲的摁住,路秋有些惊恐的问,“先生你去哪?”
“我……”
“你不会跟我说完这些话就不见了吧?你说了你不会离开的……”路秋越发紧的摁着子寒的手。
“呵……”子寒笑了,摸了摸他的头,“我只是……去给自己倒杯水……”
“哦……先生,你把帕子拿起来吧……”路秋这才放心放开他的手。
子寒把手帕从他眼皮上拾起来,却感到有些温热,看到那眼睛非但没有消肿,反而更红了……路秋哭了……
他有些苦涩的看着那张尚显青涩的脸庞,看着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渐渐睁开,望向自己,沉静如水。
“先生,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路秋清晰的发问,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子寒。
“嗯。”
“从前的一切都结束了,是么?”
“嗯。”
路秋问到这里,嘴角微微弯起。轻松的,温柔的笑了。
然后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鼓起勇气,他问:“先生,现在您能让我跟着你一辈子了么……”
子寒一瞬间睁大了眼,呆呆的望着他。
第一次看见子寒也有这个表情,路秋心情很好,他又问:“先生……您能让我以后跟着您一辈子,伺候您,照顾您,就算您……就算您娶妻生子……”他突然觉得嘴里有些苦涩。
他张了张嘴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看到子寒已经低下头来,用有些颤抖的嘴唇碰了碰他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脸颊,有些嘶哑的说:“胡说什么娶妻生子,你又胡思乱想……你再叫我先生,你说什么我也不答应……叫我,子寒。嗯!?”
“子寒。”路秋有些晕眩,但是脑子却很清晰,他马上小声的呢喃了。
“嗯。”又一个吻,这次是鼻尖。
“子寒。”
“嗯。”再吻一下,这次是下巴。
“子寒,子寒,子寒……”路秋不带喘气的连着叫了好几声。
这回子寒不吻他了,子寒用自己的额头,轻轻顶着他的额头,深深的望进他的眼睛里,说道:“小路,我答应你,我们以后一辈子在一起,再不分开。”
路秋的眼泪一下子翻涌了出来,用两个粽子手,紧紧地夹住子寒的脑袋,除了“嗯,嗯,嗯,嗯……”不断答应着,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龙五那边安抚完了悲伤的小厮,刚要抬脚往门里走,听见里面传出来小路嗯嗯嗯的声音,大黑脸一下子变成大红脸,连忙转身往回跑,边跑还边破锣一样的聒噪道,“唉!这俩人,大白天的,也不关门,也不避人!!这就那什么上了,哎呦喂……”
只听路秋在里面大喊,“你说什么!!!龙五!!!你给我回来!!”
而子寒的声音紧接着冷冷的想起“哼,让他有多远跑多远,敢回来就打断他的腿!”
龙五一听这话,立刻脚底抹油,一溜烟的不见了。
这喧闹渐渐变成了许多连绵不断的细碎的声音,在阳光明媚的冬日午后回荡在空荡的庭院里。
……………………
安越二年,
新宫长宁宫在良朝玉景宫和金秀宫的基础上小规模改建而成。
安武帝在宰相路子寒的建议下,不再强征民间幼子为宦官,而是实行内侍官制度,每五年一轮换,内侍官出宫之后,无论男女,皆可成婚。
男内侍官如与宫妃私通,才会处罚,并将俱逐出宫,流放边远之地。
安越六年
路子寒因病请辞宰相位
将军路秋亦请辞回乡寻亲
安越九年
第一家路越书院在云州开办
广收贫寒子弟进书院学习。
并教授农技和手工技艺,帮助前朝的宦官等宫人,重新学习技能,自谋生路。
安武帝得知后,大为支持,先后在各州城郡府开办数百家路越书院分院,为各地培养了大批可用之才和能工巧匠。
安越十九年,
安武帝驾崩
因为安武帝始终奉行轻徭役减赋税,与民休息护民爱民的政策,安朝国泰民安,谷物连年丰产,上京也成为各国中最繁华的国都。
元盛元年
新帝施永思登基,勤政爱民,安朝更加国富民强。
元盛七年
前宰相路子寒病逝云州
一日后,前将军路秋亦亡。
朝野哀痛,新帝下旨在云州立路越祠,表彰二人功绩,以昭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