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靥》妖叶

34、第二十九章（二）

　　作别阮瑷，沈三三自听风阁出来，宣家的马车正等在门口。她上了车，放下车帘，靠着椅上软垫，手覆在小腹之上，却再是全无动静。
　　沈三三叹了口气，竟是有些茫然。孩子吗？她想起宣姗的新生婴儿，那么小，现在需要人时刻不离地照顾吃喝拉撒，将来需要人照看教导爱护，即便是长大离家，也少不得牵挂担心，多么大的责任。她漫无边际地想着，这段路仿佛变得分外长，直到沈三三收了心思，马车却还没有停。
　　“怎么还没到？”她觉察着不对，掀开车帘问道。却见车外一片空旷，已然是出了青峰城的模样。再看驾车之人，哪里还是车夫老王？不知何时已经换了。至于跟着的小厮丫鬟们，也是不见踪影。那人听见响声，回头看她，但见浓眉大眼，身材魁梧，长得却不像昭国人士。
　　沈三三心中不由得惊诧，但听那人说道：“沈姑娘莫要惊慌，我家主子爷想请沈姑娘过去做几天客，怕姑娘推托，特命属下过来接姑娘过去。没有早知会姑娘一声，多有得罪。”一口有些生硬的昭国话，倒是彬彬有礼。
　　“多谢盛情。”沈三三瞧着他道，“只是不知你们家主子爷又是哪位？”
　　那人见她遇此情景并不慌乱，倒也诧异，当下笑道：“主子爷说了，姑娘未必记得他。”
　　沈三三一言不发，心思却早已转了几转。这人不似昭国人士，倒有着几分北海国的口音。自己从未与人有什么牵扯，若与宣家有关，那这人断没有叫自己沈姑娘的道理。想到北海国，她心念一闪，脱口道：“拓跋康？”
　　果见那人闻言脸色一变，止不住回首打量她。沈三三见他神色，知道自己猜得想来不错。那人再不言语，快马加鞭，过了半晌才又回首道：“姑娘好聪敏。”
　　“聪敏谈不上，只不过碰巧我也不识得旁的北海国人。虽只有一面之缘，可你家主子爷行止不同常人，叫人忘记倒也难。”沈三三笑笑。
　　那人听见她语气里淡淡的讽刺意味，却不理会，余光瞧见她眼光四处乱看，显然是在想脱身之法。见四下无人，索性停了马车，转身进了车厢，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沈三三怒道。
　　“在下海古都，得罪姑娘了。”那人自怀中拿出软布，利落地将她双手双脚束住，又蒙了她双眼双唇，将座椅下活板打开，把沈三三抱起轻轻放入暗格之中，说道：“我家主子爷交待一定要将姑娘毫发无伤地带到。在下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姑娘见谅。”言下之意，你就别想着逃了。

　　成辉营，主帐。
　　“来得这样急，有什么事情？”冯旷席地而坐，朝谷生问道。
　　“霍将军接到拓跋康的一封密信，说是北海国三世子不日就将挥军南下。”谷生坐在他对面，皱眉道。
　　“噢？”冯旷眉毛一扬，“他哥哥偷袭咱们，他先来通风报信。”
　　“说得就是，也不知他是真是假，安的什么心。”谷生道。
　　“霍仲怎么说？”冯旷问。
　　“将军说不辨真伪，要从长计议。”
　　“若是别人还真要从长计议，不过拓跋康那小子我太了解。”冯旷笑笑，“这是给他哥哥逼得急了。谁不知两人现在在北海国各占半壁江山，闹得视同水火。比什么拓跋康都不占优势，若是拓跋诚此番再得昭国边境这至关重要的几城，简直就是有了大后方，回过头来打他，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为这个，他就叛国通敌？”谷生闻言，不由得对拓跋康心生厌恶。
　　“通个敌，他哥哥顶多损伤一些兵马。那兵马本就不是他的，他心疼吗？正好趁机给拓跋诚背后一击，到时候拓跋诚定然支持不住。不通，这国还会有他的份？这笔买卖，拓跋康不做多亏。”冯旷摇摇头道。
　　“这么说，消息是真的？”
　　“消息八成不假，但难免那小子还有什么花花肠子。”冯旷沉吟道，“他可是半点亏也不会吃，阴险狡诈样样占全。”
　　“少主又怎么会和拓跋康有接触？”谷生不禁问道。
　　“咱们的几宗大生意，他都插过手。”冯旷笑道。
　　“什么？他一个北海国人！”谷生不觉惊奇。
　　“赚钱的时候，分什么哪国人。”冯旷不以为然，又道：“那小子的野心，大得很。”
　　“那么他可知少主身份？”谷生又问。
　　“当时他只知道我野心不小，是个利欲熏心的商人。如今我转而如朝，也不知他看出什么没。不过他在我手下吃过几次亏，那人记仇记得厉害，气得不轻。”冯旷一勾嘴角道。
　　“那么属下如今该做些什么？”
　　“这场仗是要打的，我这兵估计也是要领的。看成辉营上下把我恨得那个样子，这倒是个好机会。你不需妄动，且看着吧。我心里自有计较。”冯旷想了想，说道。
　　“对了，这是京城来报。”谷生自怀中的信件取出，交与冯旷。
　　冯旷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信拆开，一封封地看过去，看完便扔入火盆当中。他看得极快，转眼间手中只剩一封信，淡粉色的信封，飘着淡香，一眼望过去便知是阮瑷的。
　　“最近京城倒是无事，想来宣明博那老家伙也不想轻举妄动。”冯旷拆开最后一封信，说道，随手拿起茶杯，眼睛落在那封信上，忽然间神色大变，“呯”地一声，竟然将手中的茶杯捏得粉碎。
　　谷生见他脸色铁青，不由得大惊问道：“出了何事？”
　　冯旷将信丢入火中，抬头，眼中目光如寒冰一般凛冽，其间怒意犹如江水破堤而出，竟看得谷生心中一颤。却听他道：“没事。”
　　谷生看着他长大，了解这位少主成日里笑嘻嘻，好像天大的事情也似不放在心上一般。此时勃然色变，他只觉一阵寒意浸肤，明知信中之事定然与自己无关，可一时间竟也不敢瞧他。
　　“古大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吧。”但听冯旷说道。谷生心下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得行礼告退。

　　沈三三跟着海古都行了不知几天几夜，海古都对她颇有礼数，生活上照顾的极为妥当，只是一路上都将她蒙眼束手藏在马车之上。直到几天之后才将她蒙眼的布摘掉，请她坐在马车之上。沈三三向窗外瞧去，只见天高日远，一片草地绵延到远方，显然已经倒了北海国境内。
　　海古都神态比前些日子稍显放松，一路上哼着小曲，对沈三三也更加周到。两人又在草原上行走了一天一夜，到了一座极为繁华的城镇。进了城门，就有一队戎装人马迎了上来，显然和海古都很熟，他们兴高采烈地说着沈三三听不懂的北海话。海古都极为得意，瞧瞧沈三三，过来同她说道：“沈姑娘一路辛苦，朔南城到了。”沈三三不答，那一队北海国人的目光皆好奇地在她脸上扫来扫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城，马车停在一座华丽的宅院之前，海古都将她抱下马车，道：“沈姑娘请进。”
　　沈三三一言不发地随他进去，海古都找了人来服侍她沐浴更衣，又请她用了饭。饭后沈三三被带到一间小院之内，里面家具一应俱全，装饰甚是精致。
　　“主子爷碰巧出去了，姑娘若是乏，便先睡一觉吧。”海古都带来两个侍女，说道：“这是琼海和碧澄，来服侍姑娘的。”说着便告退。
　　沈三三四处瞧瞧，内心难免忐忑。只是一时也无法可想，加上一路上劳累的确实乏了，却真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屋里烛光闪耀。沈三三头昏脑涨，挣扎着起身，琼海和碧澄听见响声，过来服侍她穿衣梳头，一切完毕后。琼海用半生不熟的昭国话说：“主子爷吩咐，等姑娘醒了就请姑娘去见他。”
　　沈三三点点头没说话，碧澄和琼海引着她走出房门，东绕西绕将她带入一个灯火通明的大房间。沈三三向房间里瞧，一个相貌粗犷的大眼睛男子正半躺在床榻之上，正是她只见过一面的拓跋康。
　　“沈姑娘，别来无恙。”拓跋康见她进来，目光饶有兴味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微膨的腹部上，笑道：“哎哟，这是怎么？”
　　沈三三无视那目光，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拓跋康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身瞧她。热热的呼吸喷到沈三三的脸上，她不由得偏头一避。拓跋康见她眉头微蹙，在灯下说不出的秀美可人，不由得低声调笑：“还不是因为我对姑娘日夜思慕。”
　　“到老远把我绑来，世子就为了开几句不好笑的玩笑？”沈三三哼了一声，神色极为不屑。
　　拓跋康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海古都说你一早就猜出是我，难道你便猜不出是什么原因了？”
　　“冯旷只是我大哥，况且他也不会为了个女子受人胁迫。你这手段也忒不入流。”沈三三瞧着他，语气里微带讽刺。
　　“那么你去打听打听，冯兄到底认过几个妹子？”拓跋康扬起眉毛，笑得甚是舒畅，“冯兄自然是不会受人胁迫的，只他平日眼里那种目中无人天生地下我最大的样子，我倒想看看他心爱的妹子在我这里缺个胳膊少根指头之后，脸上又是什么表情。”
　　沈三三脸色微变，拓跋康又靠近她笑道：“瞧他那生性凉薄的样子，我也不信他为了个女人能怎样。不过我想，你要是真在我手里受个折磨，他心里肯定不好受。这天下能让冯兄心里不好受的事情，大约也不多了。莫怕莫怕，冯兄那狠辣的手段，我可是领教过，没事我也不想招惹他，哪天他惹我生气了，我再让他心里不好受。”
　　“他心里不好受又怎样？你又有什么好处？”沈三三剜他一眼道。
　　“我无聊，就是高兴看他不好受！”拓跋康又是哈哈大笑，瞧着沈三三道：“怪不得冯兄喜欢，你这小丫头倒是很有意思。”
　　沈三三不答话，拓跋康又笑道：“我抓你过来本就是玩玩，和冯兄开个玩笑，谁想还真是抓对了人。你人没到，他冯旷的信就已经到了。啧啧，按照冯兄的聪明，他就是关心你也会当作不关心。越想要的东西就要越当作不在乎，同他做买卖，我可因为这个上过大当。谁想这次他不敢，怕他真这么做，我一时生气，觉得你没用杀了你。哈哈，想到他思前想后的样子，我可真是痛快！”
　　“冯大哥当年看来欺负的你不轻，竟把世子憋成这样。”沈三三望着他，笑笑，一脸的不屑。
　　拓跋康也不生气，盯着她的肚子瞧瞧，问：“他的？”沈三三不答，拓跋康哈哈一笑：“瞧你这样子，定然不是。那好，不是他的可要好好留着。”说着凑近沈三三，低声道：“沈姑娘，就不为冯兄，你这小姑娘也挺有趣的，我倒喜欢得很。这府里的其他人也不知道你的来历，如此，委屈你给我当个妾氏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