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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聚灵庄(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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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苏忆茹脸上的鄙夷太过明显,沈莙觉还未怎样,慕容淳却是先按捺不住了,挑起她那细细的柳眉,声音刻薄道:
“怎么有些日子没见,苏小姐连基本的礼节都不懂了?阿莙年纪比你小,方才她已自报了家门,苏小姐难道就没有还之以礼的意思?”
通常情况下年纪相当的贵女们相交,两人都应互通姓名氏族,可沈莙压根也不算什么称得上名号的贵女,还是个庶出,因而苏忆茹一开始就没有半点相交的意思。不过这种事放在心里是没什么不对,可如今被慕容淳摆在明面儿上就有些叫她左右为难了,毕竟是她先问的沈莙。
若是只有她们三个女孩儿,苏忆茹定然照着自己的心意冷嘲热讽一番,可此时身旁还站了两个最是守礼的国子监儒生,其中更是有自己喜欢的男子,万不能在他们跟前失了风度。
“方才想得久了,一时忘了礼数,妹妹不要怪罪。我是城东相府家的长女,名忆茹,方才听慕容姐姐称妹妹为阿莙,是否单名一个莙字?”
苏忆茹提到自己家门的时候脸上有着令沈莙很不自在的傲慢,仿佛和她互通姓名是对沈莙的一种施恩一般。沈莙是典型的你敬我一分,我便也赤诚相交的性子。从小到大无论是在沈府还是在內庭,从来就没有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自虐倾向。因此对于苏忆茹的小性子和高傲她是一点也没有配合的意思,只漫不经心地答道:
“苏小姐不用这么客气,我可没有那个和苏小姐互称姐妹的福气,未免彼此尴尬,还是以姓相称吧。”
苏忆茹万没想到沈莙不仅没有对自己这等身份的小姐愿意与之相交而感恩戴德,反而一副老不乐意的样子,气得她霎时就青了脸。略带恶毒,语气不善地对不知好歹的沈莙道:
“据我所知,沈砚沈大人似乎只有两个庶出的女儿,沈小姐通身气派实在不像是姨娘生养的,别是我记错了吧。”
苏忆茹的话一出口,萧楚瑜便觉得对沈莙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来说这话未免太过伤人,连着打量苏忆茹的眼光都有了几分审视。不想自己稍一转头,却是发现站在一旁的薛京墨眉头紧蹙,脸上的不虞着实明显。
苏忆茹这话同样把慕容淳气的不轻,正要上前反驳却是被身旁的沈莙一拉,回过头去便直直望进了沈莙秋水一般平静无波的双眼,柔柔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她心里的怒意轻轻拂去。
沈莙往苏忆茹那边迈了几步,束手而立的样子竟透出了几分不可侵犯的气势,
“苏小姐并没有记错,我确实是姨娘生养的庶女,并且我也从没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母亲生养了我,我感激不尽,万不敢忘怀。至于通身的气派却是苏小姐谬赞了,因着生母早逝,我便由次兄教养成人,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恩情,人前绝不敢坏了兄长的声名。”
她这话说得堂堂正正不卑不亢,倒叫萧楚瑜想起了沈菱素日里的风骨来,不由认真打量了沈莙一番。高挑身形,清秀面容,生得一副妩媚娇美的精致眉眼,天然一段雅致风情,通身气质倒是胜过自己见过的许多侯府里头娇养出来的世家嫡女。
苏忆茹对沈莙好毫不羞愧地承认了自己的庶出身份更觉不满,心道果真是妾室生养的,连基本的廉耻都没有了,殊不知若是沈莙畏畏缩缩不愿意出头才会更让人轻视。
慕容淳见沈莙确实能自己搞定,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眼见着沈莙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视线不住地往萧楚瑜身上飘,弄得她云里雾里。
沈莙打了半天的眼色也不见慕容淳和萧楚瑜说些贴心话或是和情敌大战三百回合,心里那个急的呀,心道难道是还有两个电灯泡在这里所以这对三角恋没办法敞开来撕吗?
于是深觉自己抓住了问题症结的沈莙自作聪明地想要给三人腾出地方来,转身对一直安静待着的薛京墨道:
“商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然后屋里除了沈莙自己和被‘借’的薛京墨,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她。
沈莙摸摸后脑勺,难道方才自己的话里有什么不妥吗?
薛京墨看着呆头呆脑不明所以的沈莙,连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慕容淳心知其中必定是出了什么岔子,试探地冲沈莙问道:
“你方才为何会称薛公子为商公子呢?”
沈莙一时还没转过弯来,拉着慕容淳闪到了一旁,半信半疑地问道:
“他怎么会姓薛?”
慕容淳心道果真是沈莙这丫头心里又犯傻了,赏了她一个白眼才道:
“我的好祖宗,怎么你一直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他是谁吗?放眼整个京都,除了薛六,上哪去找容貌较萧楚瑜更胜几分的人呐。”
不知为什么,姬浔的名字竟是瞬间出现在了沈莙的脑海里,以至于一时间她竟没有细想慕容淳话里的‘薛六’。直到把姬浔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从自己脑海里赶出去,沈莙这才回味过来方才慕容淳说了一件怎样惊骇的事。
“你你...你是说...他...他是薛六?”
沈莙瞪大了了眼睛,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样子,也没有时间关心形象控制音量,指着薛六就嚷出了这么句话。
慕容淳没想到沈莙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脸上写满了‘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说实话,沈莙现在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秋奕那日在宫中她信誓旦旦地对着薛京墨说她心上人是薛六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深感丢脸之后心里涌现的是浓浓的被欺骗的羞愤。
“你不是说你叫商陆嘛?”
沈莙义愤填膺的质问叫萧楚瑜心里有些忐忑,薛京墨的性子古怪的很,从来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因着他尊贵的身份,从小到大都没人敢去招惹他,虽不知他和沈莙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此时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质问,难保他不会翻脸。正要打个圆场,不料自己偏头去看的时候,薛京墨脸上半分不悦也没有,反倒是笑得如沐春风,一副坦然接受责难的样子。
“我确实是叫商陆,这可不是什么谎话。”
沈莙皱着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出闹剧,自己插不上话的苏忆茹此时逮住了机会,用一副责怪沈莙不知礼数的样子解释道:
“薛公子名京墨,商陆乃是清元法师为薛公子择的表字,沈姑娘还不快快将手放下去,这样指着薛公子质问是何道理?”
慕容淳已从薛京墨的反应看出两人这事必有猫腻,心里正烦苏忆茹横插一脚,不想还未开口替沈莙辩解就见她脸上血色上涌,一副恨恨的表情,原地瞪了薛京墨半晌,最后咬牙道:
“你这个大骗子!”
一跺脚,羞愤欲绝地捂着脸冲出了首饰铺子。
慕容淳一时没拦住她,见她直接扎头冲了出去,急得连头上的玉钗都忘了还,拔腿就追了出去,留下弄玉将钱付清了,在柜台一个劲地道歉。
沈莙心里那个气啊,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傻乎乎地当着正主的面儿说他是自己的心上人,偏对方是个小心眼的坏坯子,几次都不肯揭穿这件事,只管一心看着自己的笑话。
沈莙跑得没头没脑的不顾方向,慕容淳没费多大功夫就在马车附近追上了她。两人皆是跑得气喘吁吁,互相搀扶着上了马车坐着。沈莙一直闭口不言,腮帮子鼓成个小灯笼一般,慕容淳看她这架势,只怕是真的气着了,心想等她消消气自己再细细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
逛了也有些时辰了,一件件被运上马车的小盒子也堆得高高的,弄玉上了马车之后,三人也没有心思再逛,便叫车夫赶着马车往回走。
沈莙心里的气渐渐消了下来,于是开始反省自己方才当着外人的面儿表现得太激动了些,因着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丢脸事,无论慕容淳怎么问,沈莙就是打死也不开口。最后被问得烦了反倒反击了起来,
“你还有闲心八卦我的事呢,我瞧着你的萧公子都快被苏忆茹给套牢了,你还不想个法子解决掉这个讨人厌的情敌?”
慕容淳果然被沈莙带偏了,冷哼一声不屑道:
“我就是再喜欢一个人也做不出她那副做派,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日日想着婚嫁情爱,没的叫人笑话。”
沈莙的好奇心再度被挑起,一时间将方才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凑近慕容淳道:
“听你们方才话里的意思,难道你和萧二是表兄妹?”
慕容淳用一指戳开沈莙装满好奇的小脑袋,略有失望道:
“我和他之间没有那么近的亲,他虽是称我母亲为姑妈,可这中间隔了许许多多的表侄亲,论起门楣来,自然是他们家更胜一筹。”
沈莙心道要真是表兄妹才不妙呢,两人郎才女貌的,将来生出个智障可怎么好。
“要那么近的亲做什么,只要你们两家有来往,将来就一切好说,我看那个萧二对你也有那么点意思,你父亲疼你,到时候叫他同国公府通通气,没准这事儿就成了。”
沈莙的乐观完全没有感染到慕容淳,反倒是弄得她愁云惨雾的叹了口长气,
“我们这样的人家,小辈的意思又有什么用呢?哪怕是我和他山盟海誓了,到头来也有可能是一场空。我母亲虽然在国公府有所走动,可到底我是将门出身,如今在京中根本不及相府的影响大。我母亲前不久就和我透了话,说是相府和国公府两家有意联姻,只等熬过了明年的选秀就定下婚事。”
沈莙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最近太多事都牵扯到了相府。沈菱看得明白的事其他人未必能想得开,至少从表面上看,苏相确实是炙手可热,靖国公想和苏相成为亲家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一旦这样,不只拆了一桩好姻缘,国公府还有可能在苏相倒台的时候成为附带的牺牲品。沈莙陷入了沉思,慕容淳又是心下伤感,马车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沈莙这边静悄悄的,而另一边萧楚瑜和薛京墨的车里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打沈莙和慕容淳一走,薛京墨就半点不顾及苏忆茹的颜面,拉了萧楚瑜便上了自家的马车扬长而去。
薛京墨看起来心情愉悦到了一个极点,整整一年都没有今天一天笑得多,
“今日连累你和我一起受累,骑马的事还是改日再约吧。”
见薛京墨没有半点理会自己的意思,萧楚瑜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低声向薛京墨问道:
“你是怎么得罪了方才那个小丫头?”
听到他提起沈莙,薛京墨目光放得柔柔的,语带笑意地回道: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太清,若说她为什么生气嘛,大约是我诓她说出她的心上人是薛六这样的话来。”
萧楚瑜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薛京墨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这么特别过,这样的生机和欢喜也是萧楚瑜从没在薛京墨脸上看到过的,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有些忧愁,思虑半天还是打算将话说开来,
“你我同窗四年,如今你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姑娘,我也替你高兴。我素来知道你的性子,认准了一样东西就倔得可怕,可你要知道,你和沈家姑娘的事只怕最终是成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