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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毓暮楼(二) ...

  •   问过容弼之后姬浔便慢慢踱回了小方桌前,伸手将方才自己丢在棋盘上的那封信笺拿了起来。信封捏在手里很是有厚度,单从分量来看,里面应当至少塞了五六张信纸。

      姬浔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将信封拆开,拿出了里头厚厚的一叠宣纸,随手一翻,表情立刻就精彩了起来。

      平日里姬浔大多端着一张阴鸷的脸,叫人看了就觉得遍体发寒,脸上总是挂着他所特有的亘古不变的那种傲慢和挑剔,眼底揉杂着曼妙的流光和慑人的杀机,古怪而又和谐,危险却也迷人。

      容弼跟着姬浔十多年了,自认从没在姬浔脸上看见过现在这样的奇怪表情,兴致盎然中还透着几分哭笑不得,一时间引得他好奇地探着头,想要看清信纸上的内容。

      可惜的是容弼似乎并不怎么适合做什么小动作,稍稍一动,姬浔的视线就直接从信纸移到了他身上,弄得他一下就僵在了原地。

      姬浔倒也没怪罪,反而大大方方地将那一叠宣纸递给了容弼,

      “想看就说,鬼鬼祟祟的,不过一段时间没有整顿西厂,一个个都学得和小云子一样贼眉鼠眼。”

      容弼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没有时间同情无辜躺枪的小云子,低头看向了手里握着的那沓厚厚的宣纸,然后...成功地傻了眼。因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了,容弼犹自不甘心地又将信纸一张一张地翻了一遍,最后无可奈何地承认,这真的只是一沓‘信纸’,没错,一沓干干净净的信纸。

      “这不是一片空白吗?她竟敢愚弄督主?!”

      姬浔看着眼前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的容弼,稍稍勾起了嘴角,

      “看仔细了,怎么会是一片空白?”

      容弼依着姬浔的话又从头到尾翻了几遍,最后才好不容易在底下的一张信纸的背面看到了小指甲盖那么大的三个字——‘南诏王’。这下别说是哭笑不得,容弼连撕信的冲动都有了,

      “她......她这是...这简直就是...就是...”

      眼看容弼结结巴巴半天憋不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沈莙的恶劣,姬浔心里猜想着约莫沈莙就是盼着自己拆信之后能有容弼这般反应吧。从容弼手中将已经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一沓纸抽了出来,目光最终落到了那三个小小的娟秀的小楷字上,姬浔用左手指腹细细地摩挲着光滑的纸面,状似不经意地对容弼道:

      “她是不是和从前的我有那么几分相似?”

      容弼正在苦苦想着用什么说辞才能充分表现出沈莙的罪大恶极,冷不丁地听姬浔问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思维明显就跟不上了,

      “这丫头刁钻可恶,哪里及得上督主万一。”

      姬浔笑得有些高深莫测,眼睛眯起的弧度恰像蝴蝶侧翼的花纹,

      “你又不仔细听我的话,我说的是‘从前’。容弼,你是打南边起就一直跟着我的,这里其他人不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可你是知道的。细想下来,我对她的诸多关注也不过是因着她总能让我想起那些早已模糊了的年少时光。一样是只安心窝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探头;一样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关心自己愿意关心的;不到不可挽回就绝不承认自己是错的,不到无法忍受就一直承受着自己讨厌的一切,不到遍体鳞伤就永远不肯面对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桩桩件件,都和她如今一样。”

      容弼惊讶地看着姬容说出这样一长串话来,来不及细细体会就又见他将手里那沓纸丢进了烧的正旺的炭盆里,然后静静地看着火焰卷起一张张泛黄的信纸,在炭盆中翻腾。

      “到现在为止都还一样,她也总会慢慢向现在的我靠拢,可是太慢了,慢到总有一天会使我失去耐性。容弼,我这些年也实在是过得枯乏了些,好容易得了一件儿满意的新奇物件儿,若是一直这样不痛不痒地逗两下,总觉得似乎可惜了些。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推她一把?没道理你我深陷在这样肮脏的沼泽里,她却干干净净地站在岸边,是不是?”

      容弼看着姬浔眼中颤动着的斑斓流光,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一湾深不见底的死水之中,激起了一丝难得的水花,一波一波地荡漾开来。方才的信纸已经烧成了灰烬,时不时地随着崩裂的炭火散落在了炭盆的四周。

      每当沈莙不在府中,听雨阁里伺候的丫环小厮总是显得特别使不上劲儿。因着沈莙大意,没有事先租好回府的小轿,等到出了西厂的大门她才想起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外头寒风冽洌,别说是车驾了,西厂周围连个人影都找不着。挣扎了半晌,沈莙最终还是认命地拢了拢冬衣,顶着风雪开始往沈府走。

      也就是在这时,听雨阁里有一位不速之客不清自来了。

      沈莙没能按照说好的时辰回府,秋桐有些担心地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儿,往院门处略站了站,许久也不见有人回来。正要叫上几个小丫头往随雅居去寻人的时候却见沈葭领着娴芳院的雀儿一摇一摆地往这边来了。

      秋桐霎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高高地仰起头,睨着一路走来的主仆二人。

      不过沈葭显然没有被秋桐傲慢的姿态打击到,反倒是加快了脚步凑到了听雨阁的前院门口。

      “今儿这是吹的什么风,二小姐竟是往听雨阁来了。”

      沈葭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满脸戒备的秋桐道:

      “这里是沈府的院子,我既是沈府二小姐,来长姐的住处坐一坐,姐妹间说说闲话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秋桐一看沈葭这张充满敌意的脸,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她是来捣乱的,心里越发警惕地回道:

      “这可不巧了,大小姐今儿为着出宫采办的差事早早地就出府了,二小姐不若还是等大小姐回屋再来拜访吧。”

      沈葭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大冷的天,我既是已经到了听雨阁了,无论怎样总该请我进去坐坐吧,长姐既是出府办事,总是要回来的,我们姐妹不常在一处,等一等也未尝不可。难道说你一个丫头还能把我这个正经小姐挡在院门不让我进屋吗?”

      秋桐清楚地知道沈葭今日到听雨阁来,分明就是没安什么好心,可她话里的意思自己又挑不出什么错处,说到底她是主子,自己只是奴才,沈莙不在,她若是这样一直把沈葭挡在门外,传到沈砚耳中成什么样子。

      无可奈何之下,秋桐只好侧开身子将沈葭领进了听雨阁。李嬷嬷正在屋里拾掇沈莙的杂物,眼瞅着沈葭和雀儿进了前厅,顿时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打量着局势往两人这里来了。

      沈葭坐在圆桌前喝了一杯热茶,眼见秋桐和李嬷嬷两人一左一右防贼似地盯着自己,心下不悦道:

      “我这里有雀儿伺候就行了,你们守在屋里没的叫人心烦,都出去吧。”

      说完这话见两人都没有动身的意思,沈葭不禁有些恼怒,

      “怎么,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难不成进了这听雨阁我就不是主子了?”

      秋桐和李嬷嬷到底是怕她将事情闹大,两人不得不忍着火气从前厅退了出来。

      李嬷嬷拉来两个老实本分的小丫头,仔细地吩咐道:

      “你们两个守在门口,一步都别动,里头一有什么动静就赶紧来找我。”

      秋桐不放心,也一同守在了门口,李嬷嬷则是往府里沈莙常去的各处地方都寻了个遍。

      而另一边沈葭则是在听雨阁前厅四处打量了一番,除去早些年沈菱亲自布置的摆设以外,屋内沈莙后添的的东西实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沈葭转了一圈都没看到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她原是为着早间自己没能从沈莙哪里将自己看中的那件长命锁项圈诓骗过来而感到扼腕叹息,因而想要再想些办法才会往沈莙的院子里来的。不料沈莙却是挑着时间出门了,弄得自己连个向沈父卖乖的契机都没有。

      这样想着,沈葭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向里间沈莙的卧房扫去,见屋内无人,不禁心念一动,冲着雀儿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是轻手轻脚地往里间去了。

      前厅里许久没有什么大的动静,秋桐狐疑地撩开门帘,想要一探究竟,不想自己只不过微微地掀开了一丝缝,就见沈葭身边的雀儿挡在门口,阴阳怪气地说道:

      “秋桐姐姐这是做什么,二小姐在屋里坐着呢,你冷不丁地撩开帘子,万一灌了风进来,冷着二小姐可怎么好。”

      秋桐被她顶得一肚子气,脸色难看地将帘子一放,自己生起了闷气。

      有了雀儿把门,沈葭在里间卧房可谓是逛得兴致昂扬。沈莙到听雨阁的时候不过七岁,因此她的闺房也是沈菱帮着张罗的。不得不说沈菱自己的卧房虽是简单呆板,但为着沈莙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整个房间也确实像是一个娇小姐的绣房,典雅而又精致。

      沈葭对房内摆设没有什么兴趣,直接就往沈莙的梳妆台那边去了。梳妆台上放着一把雕花的小银梳,另有几盒擦脸用的膏子并一只小小的眉笔。沈葭不屑地撇了撇嘴,开始翻找着沈莙的首饰,找来找去只见着了一些普普通通的梳篦和发饰,根本没有沈莙昨日在相府里戴着的那些宝贝。
      连里卧也进了,沈葭可不想一无所获,不禁开始心急地在梳妆台两边的小抽屉里翻找。因着一直一无所获,沈葭本是已经有些灰心了,不想突然在左边最底下的小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刻着内务府官纹的小木匣子来,心下一喜,急忙将盒子打开了。

      沈葭几乎是一眼就从一堆廉价宫花里头发现了那一块用精致的青色穗绳吊着的汉白玉璜,窗外的光线透过窗纱打在这块玉璜上头,玉身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耀眼冷光,看起来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沈葭将这块玉璜从盒子里捧出来的时候被它的刺骨凉意激得双手一颤,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手心里这块小小的白玉。

      这么些年来,沈父只要得了什么美玉就往沈葭身上用,和王氏出门交际的时候那些个世家贵女身上所佩的玉饰更是美轮美奂,其中也有所谓的无价之宝。林林总总的,沈葭也见过了不少稀罕的玉石,可是居然没有一块能够和眼前的宝贝相较,那些号称绝世美玉的,就连这块玉璜的万一也及不上。

      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驱使着一般,沈葭着了迷似的地对着房内摆着的落地铜镜,将玉璜往自己的腰间一比,仿佛是一个美丽的梦境一般,垂坠在她腰间的那块玉璜反射着动人的光华,看得人心里一阵熨帖。

      沈葭毫不犹豫地将玉璜细细拢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衣襟。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之后又照着记忆将自己翻过的地方恢复原样。

      就在秋桐快要失去耐性时,沈葭却领着雀儿从前厅出来了。之前自己想要看一眼都被雀儿拦了下来,如今她们主仆二人却是自己出来了,秋桐狐疑道:

      “二小姐怎么出来了?”

      沈葭脸上不露半点端倪,不耐烦道:

      “长姐怎么出门这样久还不回来?我若再不回去,一会儿姨娘该着急了。我看今日和长姐是说不上话了,等改日挑好了日子我再来吧。”

      说罢也不等秋桐遣人相送,自己便往外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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