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隙之中》阿不天

25、第 25 章

　　「所以他才叫你不要回去啊，嘻嘻嘻嘻……你一回去不就成了最现成的杀人凶手吗？你可是丧心病狂到杀死青梅竹马和朋友的杀人魔耶！」
　　她是……
　　「嗨～」
　　辜士仁回头，顶着项骅的脸一脸轻挑的她笑嘻嘻对他说话。
　　「靠……」
　　他已经懒得追究她是用什么方法骗过狄灵的。
　　总之结果是成功了。
　　被蒙骗的是狄灵和自己，她甚至顶着项骅的样子跟了进来。
　　虽心里有数，辜士仁还是开口问道：
　　「项骅人呢？」
　　「他早就死掉了啊，我不是说过了？」她用手指卷着头发。
　　「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当你的朋友还真是可怜。」
　　「……」喔。
　　可怜个鬼啊。
　　项骅可怜根本是她造成的吧。
　　辜士仁在心里这样腹诽，尽管他不打算同她争论。
　　－－能和反派当面争论孰是孰非的只有外挂开满身的男主，而他只是个到现在都没开挂的倒霉蛋，连唯一的武器也被假冒的司后来拿走。
　　他只能任女鬼宰割。
　　男主这个词，离他太遥远了。
　　不过……
　　一个男主该有的好奇心他还是有的。
　　其实他挺好奇那位姓钟的老师他们名义上的班导是啥来头。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半百老头，有点谢顶，默不作声就假扮了局长。
　　而且是活人。
　　如果吴如诚没眼花看错的话，那钟老师也和他们一样是误入的？
　　不像。
　　与其说误入，不如说是闯入。
　　他的姿态看上去比他们都自信得多，他甚至说能送他回去。
　　光这一句听起来就大有来头。
　　他让他去女生宿舍。
　　狄灵也在女生宿舍。
　　钟老师前面刚说要他到女生宿舍去，后面他后退一步就到了女生宿舍……
　　会是巧合吗？
　　不会
　　种种的迹象，不由得令他猜想他们是否达成某种共识。
　　包括狄灵刻意模仿女鬼作风的举动。
　　「妳一直知道狄灵她还活着？」辜士仁问道，虽然这问题很蠢。
　　「当然知道，不然我怎么跟过来的？」
　　「妳在骗项骅的时候就知道……」
　　「欸！我又没骗他！」
　　她大喝一声，露出非常不满的神情。「我只有骗你好不好！我可是一直跟他说他喜欢的女生还活着的。」
　　「……」
　　「我杀了他之后才骗你的喔，你不要诬赖我！」
　　「……」
　　「本来就是他不好，狄灵又不归我，我哪能管啊！」
　　「……」这也能赖项骅？
　　项骅真倒霉……
　　不过觉得自己也没幸运到哪里去的辜士仁很快放弃了感伤。
　　而且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狄灵归谁？」
　　「归老钟啊，女的都被老钟收走了。」
　　「收去干嘛？」
　　「女鬼的阴气比男鬼重，你说拿来干嘛？」
　　「……」
　　「那个小贱人还想取代掉我，也不想想我镜娘比她强多少！」
　　「啥……」狄灵她的胆子有这么大？
　　「老钟也想换掉我。」
　　「……」
　　「不过他们等一下就会知道，我可不是能让他们算计的小角色！」
　　「……」什么意思？
　　「我现在觉得还是把你送回去算了，让杀人凶手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每个奉公守法的人民应尽的义务。」她唉呀一声抚掌说道。
　　「……」
　　……那妳该去自首才对。
　　……不过她去那边自首也没有实益，道士才是负责抓鬼的。
　　而且……
　　辜士仁直面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女鬼，做好随时被她推出去的心理准备。她会听他的才奇怪，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她根本没在听人说话。
　　刚才提到的狄灵他们的计划没有了下文。
　　他想知道狄灵想做什么……
　　也想知道女鬼如何因应……
　　但女鬼不说，他也不能撬开她的嘴。
　　「我这么乖，公安应该发笔奖金给我才对嘛。」
　　她说：「你说我该让他们烧点钱给我呢？还是扎车子房子？」
　　「……」
　　问他做什么……
　　……
　　突然之间辜士仁觉得很难过，有种精神在消逝的感觉。
　　疲惫。
　　倦怠。
　　晕眩……
　　诸如此类的不适感不间断涌上心头。
　　辜士仁不觉得疑惑，因为他切切实实感觉到在人世间的身体正以无可挽救的速度迅速死去。理应寂静的镜中世界，他却听到嘈杂的声音。
　　『请让一让，病人要送进手术房了。』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拖这么久、败血症也抢救过好几次了，早就习惯了……』
　　『不管怎样还是请您尽力吧。』
　　『请您务必救活他！我儿子的死还没有查清楚凶手是谁呢！』
　　『你告诉阿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小骅前一天晚上还和妈妈说他喜欢的女孩子让他送她去学校！你们几个不是一直要好的吗？怎么会……』
　　『我女儿是不是你们杀死的！警察说她当时死了快一个礼拜了……』
　　『小仁不会动手杀死小灵的！他们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啊……』
　　另一个世界的哭喊声质问声传入他耳中。
　　辜士仁想象着他们的愤怒与不甘心、想象他们现在的模样。
　　真相在哪里？
　　知道又怎样？
　　对于这种不是人的东西，知不知道又能怎样？
　　连站在她面前的自己都拿她没办法……
　　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他为另一边的他们感到难过，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就要死掉了耶～」镜娘在一旁幸灾乐祸。「人家好期待啊～」
　　「……」
　　他了。
　　一部份的自己正在消退，另一部份的自己却愈发清明。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要死了，死掉以后会……？
　　辜士仁看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的她，直觉自己的前景不大美好。
　　『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有什么不能和爸妈说的吗……』
　　遇到了什么……
　　项骅他母亲一句话道出了一切真相。
　　只是他再也没机会和他们说，他们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使他们沦落至此。也没机会告诉她妳儿子犯了个大蠢，背了一堆冤枉的大黑锅。
　　滴滴－－
　　断气的时候很平淡。
　　周围一切静止不动。
　　辜士仁的眼睛彷佛穿透了两个世界，看到病床上的他自己。
　　『二零一九年六月三十日凌晨两点二十五分，败血症引发的脏器衰竭。』
　　「非常抱歉。」
　　医生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护士们留在原地把床单翻起盖上。
　　旁观着自己的身体被护士们推往太平间。
　　所有人的时间开始流动。
　　他还在原地。
　　在外面等候，最后却被告知真相永远石沉大海的人们散了。他们的脸上泰半是不甘，或许还有对他的怨恨。
　　目送他们三两散去，辜士仁觉得是挺对不住他们。
　　尤其当他想到他们苦等多年，真相却伴随自己的死而隐没。
　　可是－－
　　他们想追求的真相，辜士仁给不起。
　　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是他辜士仁暗中策划这一切，醒来后伏法接受该有的制裁？
　　还是要他指认杀人凶手？
　　这些、
　　他都做不到。
　　他不可能替这个该死的女鬼背黑锅。
　　然而指认一只鬼是凶手只会被他们当成他精神不正常，或是拿闹鬼当借口想要脱罪，最后可能就是住进精神病院，或者被关进监狱里的下场。
　　要是醒来后直接被警方认定为杀人凶手……
　　老爸愿意帮他打官司吗？
　　哪知。
　　门外没有离开的就只剩下他的老爸，还有一个中年的妇女。
　　她不漂亮并且身材微微发福，但她看着人的眼神是温柔的。
　　「你死了以后说不定他们会去人工受精再生一个。」
　　「哎呀哎呀。」
　　「不过也不一定啦，毕竟你把家里的钱都用光了。那个离婚再嫁的女人可真是倒霉，碰上这么个满身债务的货色。」
　　「……」又在挑衅，她到底想干嘛？
　　辜士仁不明白她为啥要待在他旁边。
　　这么大一块地方哪里不能待？待在他旁边他也不会回话的。
　　不过……
　　她是离婚再嫁的吗？
　　说来真讽刺，自己的母亲就是因为受不了才……
　　受不了了才……
　　才离婚的吗？
　　他恍然大悟，好像自己的爸妈不是在自己出事之前离的婚。世界自动修正了他拥有的记忆和时间，直到他死去才归还给他。
　　现在他的时间和两个世界都同步了。
　　不知不觉过了四年高中生活，却因为记忆的关系一直卡在高一。
　　……这个机制真他妈烂透了。
　　虽然是为了防止他们在那里找到漏洞钻回去，才设下时间限制，辜士仁还是觉得烦，因为自己就这么浪费了四年时间。
　　真烦！
　　他记得自己在病床上听到爸妈的争吵声。
　　负担太重了，重到老妈再不能忍受这种看不到一点希望的生活。抢救的药物非常贵，每次抢救都是一笔胆颤心惊又不得不做的负担。
　　所以她离开。
　　然后另一个傻女人跳了进来。
　　……老爸哪里好啊？
　　辜士仁在自家老爸的面前转了一圈。
　　这么一个苍老的老男人，他看不出来哪里吸引了那个阿姨。
　　明明才四十出头而已啊……
　　看起来却像五十好几了。
　　明明放弃就……
　　算了。
　　想着自己没立场说这话，辜士仁只默默看着。
　　站在原地目送被阿姨扶起来去办手续的老爸，蹒跚的脚步让他看起来比五十几岁更加老迈。独子过世的打击多大，辜士仁现在体会到了。
　　不只是老爸。
　　项骅的爸妈、
　　狄灵的爸妈，
　　他们都老了。
　　唉……
　　在旁观的辜士仁的眼里，这样的结局和自己醒来一样。
　　都没有他们想要的真相。
　　所以就这样。
　　虽然很无奈，但总归是结束。
　　「可是小人，事情还没有结束的说。」
　　她在他背后轻声道。「既然你死了，你就归我了。你可不要和项骅一样违抗我，不然的话……」
　　会死。
　　回想起项骅碎落一地的场景，原来那也是他的下场吗……
　　辜士仁后退了两步，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慷慨就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