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碎月》浮觞

14、忘川永眠

　　忘川河，忘川问，死者的归宿，生者的禁地。那是一道由红色彼岸花交织的梦境。
　　人死如灯灭，魔呢，大概也是如此。万分幸庆，魂归黄泉的路上有这么一片火红相伴。
　　彼岸花绚烂的就像一片花海。花瓣蜷曲着，护着中间那小小的淡黄色花蕊，花香馥郁。
　　有花无叶。
　　传闻，彼岸花是一对怨偶所化，花叶永不相见。
　　原来传闻是真的。玄同这么想着，缓缓行走在花海当中。他身上的衣服略微有些凌乱残破，但总体还好，不至于失了他森狱太子的体面。
　　至于死因，那已经不重要了。
　　紫色余分的家人都救了出来，紫鷨的心疾也治好了，之后跟非非想学医，以她的聪明才智，定然不会辱没了非非想的盛誉。
　　紫耀冰丘，玄同只去过一次，是紫鷨强拉他去的。对于那个地方，玄同只记得那一丛美得迷幻的紫藤萝。据说，那是紫色余分亲手种的。
　　一大片的紫色，让人忍不住回想起某个人。
　　某个傲慢自负，聒噪烦人的剑侍。身为一个剑待，理应对主人唯命是从，从未见过这么吵闹的家伙，让人忍不住想要堵上他的嘴。
　　如果真堵上了，那家伙大概会气得跳脚，拿把斧头把枫树林里的树全砍了。
　　对于紫色余分，自己似乎真的太过宠溺。
　　可是，忍不住就是想宠他，想要纵容他。
　　就算这只小青蛙真的把天捅了个窟隆，他也会化成一只飞鸟，用枫叶一片片的把天补上。

　　毫无道理的纵容与宠溺。
　　行进的步伐突然停下，玄同觉得心口好难受，就像被魔罗天章穿胸而过般的难受。
　　原来死了也会心痛，原来自己是这么的脆弱。
　　原来死亡无法终结思念……
　　我竟然这么的思念你，紫色余分，你知道吗？
　　河水潺潺流动。在这没有光的世界里，没有风声，没有鸟鸣，只有死寂。无数的枯骨埋藏在花海之下，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心愈发的难受，玄同捂着胸口跪了下去。
　　那里没有流出鲜红黏稠的液体，却能感觉到温热，正在漉湿手掌，渗出指缝，一滴一滴的落入土壤，灌溉这一片亡者之花。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想这么多。”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彼岸花是靠人的思念当营养的。你要是不想倒在这片花海，成为花肥，我劝你，心无杂念，大步往前走。”
　　玄同微微抬头，看到一颗头颅从自己头顶的上空掠过。
　　是剑鬼。
　　没了身体的剑鬼依旧是那么的显眼。乱蓬蓬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异常硕大。
　　“呦，这不是森狱的小鬼嘛。”剑鬼飞了一段，又折了回来，凑近玄同，一双赤目瞪得老大，玄同不得不微微后仰，避开它。
　　“啧啧啧，森狱的皇子都死得差不多了，阎王不怕绝后吗？好吧，阎王绝不绝后不关我的事。反正我死都死了，如果有下辈子，绝对不要再碰上牧神和阎王。这两人特么能找事。”

　　剑鬼绕着玄同飞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尽是些抱怨牧神和阎王的话，看来它生前憋了许久。
　　玄同默默的站起身，看着它绕着自己转圈圈，唠里唠叨，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说完了吗？”
　　剑鬼歪头，一脸不解。
　　“说完就快赶路吧。”玄同飞起一脚，狠狠的将剑鬼的头踢飞出去。那颗硕大的头立刻像流星一般往前飞去。隐隐还能听到剑鬼火冒三丈的咒骂不懂尊老爱幼、没有家教什么的。
　　玄同咳嗽了一阵，还是忍不住笑了。
　　一瞬间，之前那种阴郁到痛不欲生的感觉消失了。
　　看来这片红色花海果然有问题。
　　玄同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却仍有淡淡的伤感。毕竟，这里是黄泉路上，忘川河畔。
　　他有顺利通过吗。
　　蓦的，玄同想到了紫色余分。心里牵挂着家人的紫色余分会不会迷失在了这片红色花海呢，他会不会就此消失，再无来世。
　　想到紫色余分有可能倒在这片花海的某个地方，被吞噬掉，玄同就一阵揪心。
　　内心充满了焦虑的玄同再度停下了脚步。
　　这时，一只紫色的蝴蝶振翼，从玄同的眼前翩翩飞过。
　　不知怎的，玄同跟了上去。那只蝴蝶是那么的渺小、脆弱，似曾相识，就像某人衣上碎开的一角。
　　玄同奔跑在一片血红的花海，追逐着那只蝴蝶。那一刻，玄同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他只想追上那只蝴蝶，问问它，知不知道紫色余分在哪，又或者它就是紫色余分所化。

　　全心全意的追逐，毫不在意脚下。突然脚下一空，玄同扑进了河里。
　　黑色的河水十分冰冷，河底沉积着无数森白的骸骨。落水的玄同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早已在那等候多时的食人藻缠住，拖向水底。玄同奋力挣扎。
　　河岸上，紫色的蝴蝶停落在花瓣上，收敛了翅膀。
　　哀怨的歌声袅袅不绝于耳，玄同嘴里吐出气泡，化出气刃，切断了缠在自已脚裸上的水藻，奋力向上游去。
　　水面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浮出水面，食人藻再度伸出它黑色的藤蔓缠住玄同的腰，将他往下扯。玄同迅速向下一沉。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伸入水中，扣住玄同的手臂往上一拉。玄同同时割开缠在自己腰上的食人藻，顺势往上浮出了水面。
　　玄同爬上岸，栽倒在了来人怀中。
　　“咳咳咳……”
　　玄同一阵猛咳，来人却呵呵的笑了起来，似乎十分愉快。玄同定眼看去，竟然就是他正在寻找的人。紫色余分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紫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眉目间透着股桀傲与张扬，粉嫩的双唇开阖之间，吐出的永远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我的王子，忘川河的河水味道如何，好喝吗？”
　　紫色余分眼角弯弯，一脸坏笑。
　　玄同本该生气的，可是又气不起来，只好继续压在紫色余分身上，不想动弹。他是真的累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玄同问。

　　“我一直在等你。”紫色余分抱着玄同的腰，让他靠得更舒适。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路过这里？”
　　玄同调整了下姿势，枕在紫色余分的肩头。
　　“是我让蝴蝶引你来的。”
　　“蝴蝶？”玄同想起来了，就是那只蝴蝶害他掉进河里的。
　　“你的引路人真心不合格，辞了吧。”
　　“是你跑得太快了，我的王子。”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语气，玄同心里浮现出一种满足感。就这样吧，这样很好，疲惫感紧接而来，玄同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次，不要太早离开。”
　　迷迷糊糊之间，玄同似乎说了一句什么。紫色余分笑着轻轻吻上玄同的额头。
　　“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我的王子。”
　　玄同安心的笑了笑，陷入永眠。
　　紫色余分将玄同揽进怀中，紧紧抱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低声的承诺随风而逝，紫色余分的长发、衣服一点点消散，碎成千百只紫色的蝴蝶，纷纷飞起，漫天飞舞。一具白色的枯骨露了出来，牙关轻轻开启，似乎是在微笑。玄同浑然不知，只是沉睡着，一个红色的花骨朵缓缓从他胸前探出，开成一朵娇艳欲滴的彼岸花。
　　忘川河依旧潺潺流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