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港之舟（歌之王子殿下、魔鬼恋人、薄樱鬼、兄弟战争）》荒伦

1、痛觉残留（时春）

　　「一之濑……我、我喜欢你。」在空旷的庭院里，与一之濑并排坐在花坛边长椅上的七海，在经过了长达几个月的心理斗争后，终于逾越了内心的胆怯，鼓足勇气向一之濑吐露出了心意。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在令人忐忑的寂静中，七海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端端正正地坐着等待，她的双手用力地按在僵硬的大腿上，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发抖。

　　被告白的一方略显愕然，眼神似乎有些触动，就好像四年前两人初识时那样，七海毫无顾忌地说出她对偶像HAYATO的敬慕时，自己的内心也层像此刻一样不受控制地摇曳。在风吹雨淋中飘摇挣扎的最后一片树叶此刻已摇摇欲坠，而真正坠地的那一刻也将是他情绪失控的时刻。

　　「喜欢……吗？」他下意识地轻轻复述了一遍，平静的语气中透露出了怅然的意味。

　　「是的！非常喜欢！」七海抬起头，心跳已经乱得失去了节奏，「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HAYATO的时候，就觉得一之濑同学是个非常努力负责的好人，而且很有才华！虽然、虽然有时候会表现得冷淡，但本质是个热心友爱的人，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体贴关心着大家，不论是我，还是一十木，都这么认为。只不过，我对你的感情，可能要更、更加地……」七海因为害羞而噎住了，刚才像是宣誓一样，那么大声地说了一大堆话，对她而言实在有些刺激。

　　「七海，谢谢你对我的肯定，我真的非常、非常地高兴。」一之濑刻意放慢了语速，用七海喜欢的嗓音低声说道，他凝视着耳根通红的七海，脸颊上有着幻觉一般微弱的笑意，逆光下他的面部表情显得不可捉摸，「只是，你的心意，我恐怕无法回应。真的，对不起。」

　　「……诶？」七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她立刻忍住失望与沮丧的情绪，连连摆手，「啊，不，没事的，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这么突然就告了白，让你困扰了。」

　　一之濑注视着手足无措的她，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想要抚摸她的脸，但最终，那只手仅仅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只是，有一点疑问。」

　　看到七海像条被丢弃的家养犬一样茫然无助地看着他，一之濑心里一揪，但他觉得，该说清的还是早日说清为妙，如果无视心结的存在而贸然开始交往，自食苦果的终究还是他们。

　　「你的感情，真的是恋爱的喜欢吗？」一之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七海的表情，「HAYATO是你成为作曲家的最初的动机，那么，你的心跳，有多少的成分是崇拜？你所认为的喜欢，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追逐了多年的理想，而产生的一种幻觉？」

　　七海十指交叉交握双手，声线抖得厉害：「没错，虽然、虽然一开始确实是抱着崇拜的情感在仰视着偶像HAYATO，但是、但是……」七海练习了那么久的告白，此刻全部化为乌有，她突然觉得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

　　「七海，不要着急，慢慢地想。」一之濑始终用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的眼神看着她，「我始终认为，由崇拜延伸而来的喜欢，终究只是崇拜。假如有一天，HAYATO摘下他的面具，他的偶像光环不在了，那时候的你，或许会感到痛苦，而以你的性格，即使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你也会为了照顾HAYATO的情绪而选择委屈自己，如果这个时候，你真正喜欢的人出现了，你或许就永远、永远地错过他了，而那个时候，我就是一个罪不可恕的恶人。而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你难过。」

　　七海很少听到一之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脑袋有点晕：「说、说什么HAYATO，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说法，为什么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情一样，HAYATO不就是你吗……」

　　一之濑很清楚自己的话会对七海造成打击。他深深地凝视着七海，然后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脸，慢慢地向她凑近，作出要吻她的姿势，而七海还没有从刚才的精神打击中回过神来，直到一之濑的脸近在咫尺，七海才猛然一惊。

　　七海的心里还有着微弱的火星，她潜意识里还留存着侥幸，各种复杂的情绪糅杂在一起，促使她顺从地闭上了眼。

　　可是一之濑的吻没有如期而至，他熟悉的声音却在她耳畔响起：「七海，你脑中此刻想到的人，是HAYATO，还是我？」

　　一之濑温热的呼吸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绝望的余温。七海艰难地睁开眼，鼻子有点酸：「不，我刚才什么也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在期待着一之濑吻我……我不懂你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真的不懂。」

　　「七海，我只是想说，你是否将HAYATO的脸，与我重叠了。」一之濑很痛苦，他也快喘不过气了，「可是，我毕竟不是HAYATO啊。」

　　然后七海彻底沉默了。明明几分钟前，花坛里的鸢尾花还摇晃着婀娜的身躯，像一群八卦的女中学生在耳语，此刻的她们却因为两人的分裂而沉默了，庭院里四处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连云都因为这股沉重而压得更低了。一之濑没有出声，他觉得七海需要独处，但他不太放心让情绪低落的七海一个人呆着。

　　七海头脑一片混乱，但在这混乱之中却隐藏着一根线，那根线串起了无数心酸的音符。

　　明明告白被拒、明明心意被质疑……明明是这样悲伤痛苦的时候，她却突然来了灵感。

　　虽然双手已经颤抖得拿不住什么东西，她的职业本能还是促使她立即工作。

　　「抱歉，我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了一段旋律。」七海垂着头，双眼隐藏在头发的阴影之中，「我想立即把它记下来，不然等会儿会忘了。」说完以后，她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轻轻地哼唱了起来，那所有音律的起伏，都是她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

　　就在刚才，她意识到，一之濑的话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动摇了，她竟然无法做到在第一时间反驳他。

　　哼着哼着，她的眼里蓦地涌出了大颗的眼泪，声音开始哽咽。

　　一之濑无声地搂住她的肩膀，她愣了一下，然后失声痛哭。

　　七海能够预感到，她失去一之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