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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三二七 ...

  •   善堂是个什么地方,流浪人士的极乐天堂。

      观世音娘娘的悲悯。

      不

      那只是个养猪场罢了。

      有什么把猎物养在眼皮底下更让人放心的呢。

      还可以择肥捡瘦,挑美嫌丑。

      我代替了那个死去的男人。

      成了一个女屠夫.

      手,洗净了就要沾血。

      我从人间跌落。

      身世不干净了,连人也脏了。

      他们叫我黄姐儿。

      就跟阿昏叫我时一样。

      连他们哭的时候也是喊这个名。

      后来我便不让他们哭了。

      没有眼睛,便不会流泪。

      麻沸散用得好,也需要多次实践。

      我一直在诉说娇娥的疯魔,先疯的人却是我。

      她是这世上的异类,不肯再珍重他人的目光,也将自己的心封得密不漏风。

      而人人都把我当狗,莲姨也是这般瞧我。

      我却把自己当人。

      有几次,我都将刀口对着自己。

      我亦不知我还能撑多久。

      一对眼是没重量的,似两颗糖。

      但是十对眼,百对眼呢。

      我开始做梦。

      那些眼睛,梦见他们在瞧我。不肯合上。

      怎么合。

      早与主人分离,归处是薛小姐的口,杜夫人的腹。

      我又梦见薛小姐的脸变了。

      还是那年梧桐树下,我站在窗外,她在窗内。

      她的表情一如当年,半边黑脸上却有斑斑白色,凹凸不平。

      却原来不是什么斑,而是眼白,那半边脸上长着数不清的眼睛。

      像一幅永不褪色的恶鬼图。

      善堂不住人,只放粮。

      孤儿流浪子,如果要领粮,便要在前堂登记。

      那些小孩子,不识字,不会写。

      便念,念自己暂居地。念自己的名,念自己的名字。

      有些人没有名字。

      渐渐地,有名字的人也失去了他们的名字。

      改用编号。

      一二三四五六七。

      排下去,一直排下去。

      放粮也非白放。

      陷阱放食太明显,勾到的只能是兽。

      而杜夫人,要勾的,是人。

      是活生生的人。

      不劳而获怎比做事出粮来得安稳。

      他们小,做不得粗活。

      便安排一些小活计给他们。

      还发衣服。

      这却是免费的。

      猪猡也要洗刷干净,才进得屠宰场。

      “三二七今年十五岁了哩,要除名了,放他自己落脚。”

      计事的乔伯同我念,他是快乐之人。

      不知恶的恶,才是最深的地狱。

      除名,是除命

      落脚,落去哪里,黄泉。

      但他不知,所以他仍快乐安稳,会为一点小事皱眉

      养一个人,终是比养一头猪要久点。

      杜夫人前些年不可以等,十岁的崽也要吃,八岁的女都不肯放。

      我做屠夫三年。

      年岁竟已过了二十,是老姑娘了。

      可娇娥再也不敢让我嫁,也许还有一点不舍。

      在她心里。

      阿黄的手已沾十多条人命。

      比巧碧同那个老大夫还重。

      这些人命,是她同我担。

      谁也脱不开。

      她又怎敢再加一个外人。

      计事的登记本还是一本催命帐。

      催那些小孩,都催我,催娇娥。

      无缘故的失踪总有人问。

      十五岁,便是杜夫人找的缘故。

      多好的年华,最宜下肚。

      她的容颜,这些年,似乎是凝在了杀死巧碧的那一刻。

      不肯变化,不敢变化。

      我老得比她快,也许是因为我本来就比她大。

      也许是因为,那些血,润不了我的脸。

      三二七,我记得他,是个男孩。

      十二岁便过来领粮,不是给自己吃,是给他那个断腿的老父。

      并非孤寡,一开始,计事的乔伯都不肯登记他入册。

      他求我,求乔伯。

      一个健全的儿郎,像是一瞬间也断了脚。

      原来是跪了人。

      他有名。

      他父亲给他取的,应观。

      我不知这个名有什么意思,也不去问。

      我告诉自己,他叫三二七。

      他来同我告别。

      善堂的话事人,只是一个丫鬟,一个叫阿黄的老姑娘。

      “我要去码头揾工,力不够大,但都可以做,等我揾到工钱,我请黄姐你吃白糖糕。”

      这是一个少年的报答,他从未白食,也知感恩。

      我的心应该冻着,白糖糕也不去凉。

      “好啊,我等你。”

      我摸胸腹,匕首冰冷的触感才能让我安心,我又在想这柄刀的滋味,我总要想的。

      挥之不去。

      药倒一个少年,用一张熟悉的面孔。、

      比记他的名容易。

      三二七。

      第三百二十七只猪猡,第十二对眼。

      之前的眼叫什么名。八,十二。一五六,还有什么来着。

      这些数字,都是她勾出来的。

      她不可能杀死所有人。

      还肯让大部分的人活。

      活得不差,方能证明她的菩萨心。

      我同谁熟稔,不,我不敢。

      三二七,不是三二七又怎样,还有三百多个人给她拣。

      我开始不吃白糖糕,这种糕点是骗人的。

      一点也不甜,是苦的。

      是那日三二七的血浸了进去。

      “他今日回来,我是穿月白,还是粉桃,粉桃会不会太娇俏,都老夫老妻了。”
      那个女人甜笑着问我。

      我笑她,在心里笑她。

      也只有这个时刻,我才有一刻欢愉。

      是揉到骨子里的痛,变成了痒,所以才会笑,

      杜夫人,千花城如今的第一美人。

      江湖豪侠的妻子,是个被冷落在城主府的可怜女人。

      我甚至不知道那位杜公子,我如今的老爷为何冷落她。

      谁舍得冷落这样一张脸。

      他不爱她了。

      不。

      他还是爱的,或者说愈发深厚。

      像是不能拔根的毒药。

      眼神那样动人。

      只是他却不碰她了。

      在新婚一年后。

      娇娥甚至不敢问,她只是翻着登记册。

      翻到夜深。

      “我练一门功,戒色五年。”

      偶入耳之语。

      葵花宝典?

      可我知道不是。

      他的话语是真是假,我无从分辨。

      但他还是个男人,我可以确认。

      他会抱着娇娥,整宿,不肯放手。

      有什么特别。

      是什么成了玄机,改变一个男人的爱欲。

      煎熬是他的,也是她的。

      她不够有底气,她那样凶,那样毒,却没有底气。

      “都好看,”

      我代杜公子回她。

      她不喜欢听这样的说法,眉头又蹙。

      一下子将两套衣装扔在塌上。

      “你问我值不值,我现在也不知道了。”

      她无来由冒出话来。

      旁人在侧,亦不知她在说什么。

      我不应她。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值不值。

      怎会有如此纯粹的理由。

      好似她与我沾的血,只是因为一个男人。

      那这个男人何其有罪。

      我该将麻沸散下到他的茶里,而不是三二七的糕点上。

      她是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

      她照镜子的时间,从不比瞧她男人的时间短。

      夫君的恩宠,也不过是同一面镜子平分。

      她最后还是穿了一身粉桃,似自我辩解,这样活气些。

      她是去迎她的夫君的。

      同行而来的却还有客。

      那是一个漂亮到极致的女人
      她说,她叫傅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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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三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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