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故事》骨铮

18、司梦

　　自从餐厅事件以后，老太太再没有召集过集体用餐——大约是觉得我实在杀风景。
　　我乐得和一群妇孺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八卦，饭菜都特别有滋味。
　　这样的好日子却只有两天，这日傍晚，我正与几个婶子闲话过年的习俗，忽然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来叫我：老太太叫我去。
　　我战战兢兢跟在小丫头身后，脑子里不断思考一会儿该说什么——最后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看老太太脸色再讲话，不然就算我说出大天来她老人家也会生气。
　　天气真冷啊。
　　我呵气成霜，暮色苍茫中，几进庭院里的大树也似乎披霜挂雪的反光着。
　　小丫头的后脑勺青青幽幽，鲜红的丝绳挽住了约莫半尺长的秀发。她身量在同龄人里也算高的，一身朴素的布面棉袄棉裤倒奇怪地显得时髦，走路的姿势也漂亮，腰肢拧得绰约。
　　实在不应该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我皱眉。
　　“等等！”我终于忍不住说话。
　　她站住了，不耐烦地回头说：“怎么了？快点走，马上天就黑了，我没带灯。”
　　我脚下牢牢站定：“老夫人叫我去做什么？”
　　“还能怎么？！叫官小姐过去吃饭呗。”她回答。
　　老太太内分泌失调了？
　　否则她怎么会让我去败胃口？！

　　我不相信。
　　她也不敢伸手来拽我。
　　两个人就在院子门口僵持着，天色终于完全漆黑，里里外外的灯都亮了。
　　冬夜的风啊，刺骨般尖锐。
　　我感觉耳朵已经冻僵，脚尖象站在钉子上。
　　小姑娘憋了半天才说：“官小姐，你还是别为难我了，奶奶要骂的。”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哦？老夫人的脾气还这么大呀？那我更不敢去了，还是回去吃吧。”
　　她不说话了。
　　想必是不愿意再开口求我——李家的人，不分老少，全都自尊得厉害，我这样的再三刺激她们，肯定已经是万人恨。
　　忽然前方灯光大盛，却是房门开了，走出两个人来，正是李老太太和她的忠实跟班——李姑。
　　老太太的声音虽然不算响亮，还是吓我一跳。
　　“官小姐不肯赏我老太婆这个脸吗？”
　　这话听着就让人生气，她中气十足，哪里象老太婆了？无奈她是长辈，我自认倒霉。
　　我连称不敢，硬着头皮走过去——李姑的眼睛里竟然有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分明极冷，象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正盘算如何整治我。

　　我心里“登”地一跳，抬头看老太太的脸：“老夫人，我哪敢放肆，只是这位妹妹不肯说明老夫人的意思，晚辈在这里惴惴不安，正犹豫着呢。”
　　她哼了一声，说：“我老太婆哪敢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请你来吃个饭，免得以后伢子怪我冷落了你。”
　　这话听着就越发挤兑人了，我虽然没爹没妈，可也不是给人冷嘲热讽大的，心里顿时火起，直直向老太太眼睛瞪了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只觉得两道精光迎面打来，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恭喜老夫人，这丫头再鬼，也逃不脱您的手掌心！”这是李姑的声音。
　　“得了，赶紧关门，谁也不许给伢子通风报讯，否则可别怪我翻脸！燕子，拿我的紫金锁来！”这是老太婆的声音。
　　“是！”这是刚才引我来的小姑娘。
　　“奶奶，我做什么？”这个声音却分辨不出来主人，那嗓子极软极媚，她年龄似乎不大。
　　“锦瑟丫头，你去温一壶酒来。”
　　锦瑟？真是好名字……
　　“嗳！”脆生生的嗓子真好听……
　　“慢着！不要我们今天喝的花雕，叫上老树根，你们去房后树下头挖去。”
　　“是，我就去……”她的声音真是要命！
　　开门、关门……
　　我的身体什么感觉也没有，眼睛也睁不开，耳朵里却听得一清二楚。
　　屋里的交谈声音小了些，隔了一会儿，那李姑突然说：“官小姐，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们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那天你一进门，老夫人掐指一算，便知道你是司梦转世，来捣乱少爷继位的大典。大典在即，我们也说不得只好得罪几天，等少爷接掌了大权，便放你出去。”
　　！！！
　　我心里好似一颗炸弹爆炸开来！
　　这才是冤到极点！我几时又成了司梦转世？难不成老李家那个小司梦还是我给吃了心脏的？！
　　老夫人还会掐指一算！！活神仙吗？！
　　这李姑也不是什么好人，她肯定在老太婆耳朵边上叨咕过了，现在却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满象个人样似的，哼！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我努力倾听着。
　　听觉从来没有如此灵敏，墙脚有西西梭梭的声音，接着是啪的一声，李姑说：“奇怪，什么天气了还有蟑螂？！”
　　老太太没有说话。
　　窗外的风声呜呜咽咽,正是晚饭时辰，阳光看不见我，一定会来这里找吧？
　　如果为了我和家里闹翻，再捞不着什么掌门位子——我的罪过可就坐实了……
　　说起来阳光也是的，莫名其妙把我拉来做什么呢？我们平时就很少约会，并不是那种正式交往的男女朋友，何况他家里好象也没有强迫要他结婚啊！
　　莫非……他对我起了非分之念？
　　还有……那奇怪的灵……隐匿在翡翠手链中的时髦又古怪的家伙……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我是不是一直在潜意识里希望阳光对我怎么样？！
　　苍天啊，保佑我睁开眼睛世界清明吧！！

　　脑子里一团糨糊，正胡乱埋怨着呢，就听见外头清亮的嗓音说：“姥姥，我能进来么？”
　　不是阳光是谁？！
　　我没有知觉的身体似乎也因此而激动了一下——快进来呀！看你姥姥把我困在这里想干什么！！
　　李姑的声音响起来：“是少爷呀，老夫人睡下了，我不好叫醒她老人家，你有什么要紧事么？”
　　我心里发急，无声地呼唤着：阳光，你可别信啊！你那无比糊涂的姥姥还醒着呢！！
　　外面的阳光似乎思忖了一下，挣扎着又问一句：“那……李姑，你看见小磊了吗？四姨说：晚饭前，燕子过去叫她来姥姥这里的。”
　　李姑胸有成竹，立刻便回答：“官小姐？没有啊，老夫人晚饭也没怎么吃就睡下了，说是头疼，哪里见过外人来？”
　　阳光也不能再坚持，怏怏地说了句：“那我明儿个一早来看望她老人家，就不打扰她休息了。”
　　然后就没了声音。
　　我心里刚有的一点希望随即破灭。
　　把我困上几天，吃喝拉撒全部没有——不知道还有活路没有哦！
　　到时候，阳大掌门风风光光地喝酒庆功，我这个无辜的可怜同事无声无息惨死在他家柴房……
　　死后变做冤魂，不停找他报仇——生生世世，不死不休……哈哈哈哈哈哈……
　　我……我很想哭……

作者有话说

　　改过来了，对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