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迷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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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亦凌醒来的时候，觉得左肩微微的痛，不由哼了一声，喉咙干哑的不成声调。屋内阳光充沛，似乎受了这一惊动，门外立刻有一条影子拉长，将她覆在了阴影里。
随着影子越来越近，她这才意识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段师妹，你醒了。”温醇的男声响起，那人在离床边半米左右的地方停下，看段亦凌眼神清醒，像是松了一口气。
颀长的身形，清俊的脸庞，是梁宸...
段亦凌看清了他的面貌，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梁宸见此去桌边倒了杯水给她。
“谢谢。”她终于说出了醒来的第一句话，接过水杯喝水，余光正好从他还在摆动的洁白衣袖收回，阳光下仿佛镶着金边。
“我昏迷多久了？”段亦凌喝完水，坐了起来，喉咙也舒服多了。
“已经五天了。”
“那你... ”
梁宸会意，接过话来，“我和另外两位师弟在门口轮流看守，因为医者说晒阳光对你的伤势恢复有利，所以开了门。”
“轮流看守？”段亦凌此时意识已恢复的差不多，觉出不对了。
“师父命我们保护你的安全。”梁宸脸色变得有些沉重，“你昏迷的这些时日里，门派里出了些事。”
段亦凌皱起了眉头，什么人会让她置身危险，师父甚至让梁宸亲自保护她，她忽然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
“难道和唐簇有关？”
梁宸点了点头，“师父现在人在大殿，再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他。”
“不必了。”段亦凌语气坚定，“我现在就去。”
段亦凌步入大殿，偌大的空间给人以威严壮阔之感，色彩以白色为主，随处雕刻着简单素雅的云纹，让人仿佛有置身云顶天宫的错觉。
蓬莱派的服饰为白色，袖边饰有云纹，此刻大殿里安静的站着许多弟子，却没有飘然若仙的飘逸之感，反而有种令人紧张的不安。
长长的殿道尽头，台阶逐层增高，上设两个宝座，可以放眼整座大殿，此刻段玉和武陵信正坐在上首。
梁宸先行过礼后，站到了左列之首。
段亦凌在阶前跪下，“弟子段亦凌，拜见师父，拜见武陵庄主。”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段玉开口询问。
“多谢师父关心，弟子的伤势已无大碍。”段亦凌知道今日师父聚集这么多弟子在此，不可能只是嘘寒问暖，她等着师父接下来的话。
“为师今日叫你来，是有话要问你。”
果然…段亦凌正色，“弟子一定如实回答。”
“那日你和唐簇比试，她刺你的那一剑，可是下了杀心？”
满殿弟子寂静的等着她的回答，站在右列弟子中的季兰妍此刻无比紧张的看着她，手里都快冒出了汗。
《云图心法》失窃，看守后山的弟子被杀，还有只有用心法才能破开的石壁，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把矛头指向了唐簇。
师父之所以还未下决定，一是因为毕竟还没有十分充足的证据，二是唐簇在蓬莱派已经生活了十二年，几乎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别说是季兰妍完全不信，就连段玉自己也是不确定的，以他对唐簇的了解，她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可如果是因为那块石头呢？在比试台上唐簇的愤怒显而易见，如果说唐簇当时就对段亦凌动了杀心，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些事情似乎就可以解释了。
毕竟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那块石头是她与过往唯一的联系，也许她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足以让她背叛生活了十二年的师门。
但她只要动了这样的念头，蓬莱就再也不会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段亦凌低头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扬起了漂亮的明眸，“那一剑的确是指向了要害，可以致我于死地。”
她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从唐簇愤怒的挥剑，直到自己坠落在地，再晕倒过去。
“但是，在最后一刻，她改变了方向，避开了心口的位置。”
段亦凌神色坦然，即使她对唐簇没什么好感，但是她不会在这样的事上说谎，就算不服，也会光明磊落的打败她，而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方式冤枉她。
季兰妍本来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听她说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梁宸始终目不斜视，此时余光扫向那个跪在地上，神色倔强却坦然的少女，嘴角变得柔和起来。
“就算当时没有动杀心，唐簇被关押在后山难道就不会心存怨念？”武陵信一开口就语气严厉，“《云图心法》是蓬莱最高心法，她盗走心法，杀死弟子，还破壁逃出，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
“当务之急，是要把心法找回来，至于唐簇，也要先把她找到带回来再说。”
“唐簇既然要逃，就不准备回来束手就擒。你若不先严惩她，何以服众，以他们同门十几年的情谊，恐怕还下不了狠手。”武陵信直视着段玉，“你现在是蓬莱掌门，应该知道《云图心法》对蓬莱派有多重要，心法在她手上多一刻，蓬莱派就多一分危险。”
“师父，弟子有话要讲。”
梁宸的声音澄澈而坚定，听了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段玉平复了一口气，望着他点点头。
“弟子仔细观察过从后山破开的石壁，上面有蓬莱剑法的痕迹，但同时还有一种更为高深复杂的武功，所以弟子斗胆推测，当时后山不止唐师妹一个人。”
段玉往前坐了坐，“继续说。”
“是。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洞口的七星阵，若真是唐师妹强行破阵，又杀死了两位师弟，一定也身负重伤，又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走《云图心法》而不被发现。所以，只可能是先盗走心法，再杀人闯入后山，然后再破壁逃出，这样，一切才顺理成章。”
“若按你这么说，她还有一个共犯。”武陵信知他说的有理，眉头皱了起来，《云图心法》经了这么多人的手，若心法内容泄露出去，蓬莱派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其实此次事件中，还有一个失踪的人一一”梁宸眼神清明，“未央。”
“我查过了，他是一年前入的蓬莱派，几乎没多少人知道他，可是这次比试，他很明显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如果说可疑，他倒是更可疑的人，但是无论如何，唐师妹也是自愿要逃跑的，至少后山的石壁，我推测应该是他们俩一起破开的。”
“好哇，真是好个里应外合。”武陵信冷笑一声，看向段玉，“事到如今，你还要袒护你的好弟子吗？”
段玉长出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整件事和梁宸的话，事实摆在眼前，他不能再犹豫，“我以蓬莱掌门之名，今日当着众弟子的面，将唐簇和未央逐出师门，从此他们与蓬莱派毫无关系。再放出雪鹰，加派人手追寻他们的行踪，一定要取回《云图心法》，若他们抵抗不从一一”
“可以布七星阵将他们擒获。”
话音落地，季兰妍满脸震惊，不但被逐出师门，还有七星阵，以人布阵的威力不会比后山的阵法弱，现在的小簇，还能承受这样的阵法吗？
身形踉跄的在雪地里奔走，一下子重心不稳，“啪”的一声摔倒在雪地上。唐簇艰难的抬起头，胸口的伤口似乎又开始流血了，力气随着温暖的血液一点点流失，她狠抓了一把白雪，在雪地上留下爪子一般的印记。
她抓起一大把雪塞进嘴里，那样的冰冷能让她清醒，能让她恢复一点力气，她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
“嗷一一”天空传来一声空旷辽远的长号，唐簇抬头望，一只矫健有力，浑身雪白的鹰掠空飞过。
那是蓬莱用来追踪的雪鹰，她抓紧了胸口的衣料，忍痛继续往前走，而风雪中陡然夹杂的剑声，让她停下了蹒跚的脚步。
胸口的伤又在痛了，她一低头的功夫，再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几个蓬莱弟子包围了。为首的师兄正用剑指着她。
“叛徒唐簇，快把《云图心法》交出来，跟我们回去面见掌门。”
叛徒…掌门…唐簇模糊的捕捉到了这几个字眼，似乎不太理解，开口想询问。
“师兄…”
“你已被逐出师门，再也不是蓬莱弟子，快把心法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顾曾经的同门情谊。”
被逐出师门…唐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看见漫天的白雪落下，亮的她眼睛发花。
“心法我可以给你，可是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唐簇将心法握在手中。
“大胆叛徒，竟然还想顽抗，如此，就别怪我了。布阵！”
身影快速移动着，白衣和白雪混在一起，唐簇根本就分不清，只觉得眼睛越来越痛，景象渐渐模糊成了白光。
为首的师兄已拿到了《云图心法》，确认无疑后看向倒在雪地上，遍体鳞伤的唐簇，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把她带回去。”
唐簇躺在地上，数十道凌厉剑气穿过她的身体，仿佛削去她全身的血肉，此刻她已是千疮百孔，奄奄一息。
意识开始变得涣散了，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回去，挣扎着在余光里看见向她走近的蓬莱弟子，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沿着陡峭的雪坡滚了下去。
“快拦住她！”
上方传来急促的呼喊，唐簇渐渐的听不到了，耳朵被冻得没有了感觉，而身体在冷厉的雪上滚动，犹如在针毡上凌迟，浑身每个地方都是钻心刻骨的疼痛。
好像…到头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脑海里出现这样一个意识，稍微想动一下，浑身骨头仿佛碎了一般，只模糊的看见在白晃晃的地上有一小片的殷红，而她的头疼的犹如刀割一般。
她艰难的伸出手，不是去摸自己的头，而是伸进了胸口，摸索那个能给她带来勇气的物什，然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全然不顾这样做让已经针刺般的眼睛愈发疼痛。
“石头…石头…”她喃喃自语，双手开始在雪地上抠挖，白雪锋利如刀，很快她的手就鲜血淋漓，然而她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找的更加着急，更加卖力。
身受重伤没关系，被逐出师门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可是她不能丢了石头，绝对不能。
然而除了越来越灼眼的白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了。
唐簇还不死心，全然没注意到，身下的雪越来越薄，终于“砰”的一声轰然倒塌，她和滚滚的白雪一起掉了下去。
那样的感觉有如窒息，白雪几乎堵住了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伤痕累累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到。
她终于放弃了。
眼睛的疼痛已经不能忍受，那样晃眼的不能直视的光线，像极了那年春天他们初见时，阳光穿过花枝满桠，她抬头看见的他的脸。
“崇莱…”她虚弱的呼唤他的名字，最后的视线里，她看见了不远处嶙峋负雪的巨石，随着雪一起撞了上去。
原来也不是很疼，她笑了笑，满目的雪白，天空依旧纷扬落下，她已经分不清，那是谁的眼睛，比冰雪还要清澈，好像只要一眼，就能望断这连绵的雪山。
如果失明就能看见你…唐簇最后一刻这样想。
作者有话说第4章 迷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