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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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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不消一个月,海东来已经能够自由走动了。他走至厅堂,发现白浅秋不在替人看诊,便问正在扫落叶的小谷:“秋先生在哪儿?”
“秋先生在书房和陈公子一起讨论病例呢。”小谷答道。
“这陈公子是谁?”
“陈公子?”小谷挠了挠头,一头雾水,“他是秋先生的朋友,其他的小谷也不知道。”
海东来信步走至书房,房门开着,他瞧见白浅秋和那个陈公子面对面坐着。犹豫了片刻,还是敲了敲门。
白浅秋双眼不便,疑惑道:“谁在那儿?”
海东来不请自入,坐定在他们旁边:“我胸口仍旧有些闷痛,所以过来找你问问看。”
“海东来?”白浅秋说道,“你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重伤初愈,身子自然会有些不舒服。”
那陈公子一听这名讳,立即肃然起敬地站起身:“大人莫非是长安人称‘血海滔滔,赤帝东来’的海东来海大人?”
海东来冷淡地点头:“你是?”
“在下陈章远,家父是白浅秋之父的挚友。在下师承家父,在城中开了医馆,正与白浅秋讨教呢。前些日子,有位姓夏的病人,重伤几乎不治,连我也是束手无策。所以只得央了浅秋前去出诊,不出一个月,这病人竟是好了大半。浅秋不愧是神医白元松之女,称得上是妙手回春。”
“这人可是……夏云仙?”海东来问。
“正是。莫非海大人认识?”
海东来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夏大侠正说着要过些时日,亲来药馆拜谢秋先生。到时,你们也算旧友相聚了。”陈章远说。
海东来与陈章远一起离开书房,刚走出几步远,陈章远瞧着他,突然低声说:“海大人,你就是害得白浅秋双眼变成瞎子的人?”
海东来脚步一顿,没有否认。
“为什么?”他问的又气又急。
海东来瞧着他,心中晦暗一片。
“我替她诊过脉,她身中多种剧毒致使双目失明,却也不是不能解。以她妙手回春的医术,怎可能解不了自己的毒?”陈章远恨声问。
“因为她一直不肯……原谅自己。”海东来沉声说。
“原谅自己什么?她何曾做错过事?”
“她这一生唯一做的错事……就是救了我。”他垂下眼眸,声音低沉地像是发自胸腔深处。生怕被人发现他脸上沉痛的表情,转身便走。
[十年前]
海东来是个孤傲的疯子。天资聪颖,遍学武林绝学,使他成为了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用关长岭的话说,他就像是个怪物,根本无人能及。五年来,凡是来与他对决的高手,都被他一一击败。绝代奇才、无人能及的名号传得愈响愈广,就有愈来愈多的人慕名前来,为名为利,或光明正大,或暗中刺杀,甚至有人盯上了白浅秋,这令他十分不快。
白浅秋遍学医书、遍寻草药,依旧未能治好他的病症。她写了一副养气补血的方子,要他日日喝着,这样才能延缓病情,等她找到治疗症结。又替他制了一身红衣,以防他身体不小心渗血而染红了衣裳,吓坏了别人。
因她不喜欢他动刀动枪,杀伐屠戮,海东来便找了上好的工匠,做了一把坚硬的可做为武器的红伞,配着她做的红衣裳。每日,似是闲情逸致一般,穿着红衣撑着红伞出门,即便是手刃了几个大胆妄为的毛头小贼,她也不会发现。
这样,日子相安无事许多日。
白浅秋照例站在药庐前替他熬药,视线又模糊了许多,想必是昨日尝的那珍稀草药又有了副作用。虽然海东来禁止她再尝不知名的草药,她却总是带回来偷偷尝,若是她不尝,又怎能知晓草药的真正用途和作用,怎能找到治疗他病情的药方呢?遍尝山间珍稀草药,已使她身中多种剧毒,视力模糊。虽然能以药控制住,但对身体的折损是必然的。
将熬好的药递给海东来:“趁热喝了吧。”
海东来仰头,一气呵成。将药碗放在桌上,道:“我去去就来。”不一会,便没了人影。
他的武功愈发精进,她快要习惯他来无影、去无踪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从窗户跃出,飞至远处的树枝上,还没等埋伏的人反映过来,戴着白手套的手已掐住了他的脖子。下一秒,那贼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断了气。
他又回到白浅秋身边时,白浅秋不过刚刚拿起他放下的药碗。他从她手中接过,低声道:“我来洗吧,你熬药辛苦了,去休息下吧。”
她点点头,刚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你刚刚去做了什么?”
“外头有只野狐窜过,我以为有人,便去看看。”
“嗯。”她点点头,“那我先去休息了。手上敷的药也已经熬好了,记得要换。”
“好。”
这一日,他依约奔赴一场生死决斗,毫无意外的,他胜的轻而易举。可回到家中,才发现白浅秋扑倒在地,已经煎好的药撒了一地。屋外的树林中,隐隐约约埋伏了许多人。
“浅秋,你怎么了?”他上前扶起她,眼里有些担忧。忧的,不是屋外埋伏了多少人,不管多少人,他都能一一解决,而是她撒了热药,不知有没有烫伤。
“我没事,只是……眼睛暂时看不见了。”她胡乱摸着眼前的东西,却怎么也看不清。
一把将手足无措的她抱进怀里,脸上有些愤懑:“你是不是又偷偷尝了不该尝的东西?为什么老是做些傻事,不是让你别尝了吗?”
“没事的,海东来。”她的脸被埋在他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不过是中毒而已,我自己就能解。”
“如果治好我的病,让你受到伤害,那我宁愿永远也治不好。”
“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几乎是在瞬间,无数支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单手撑开红伞,他抱起她,一个旋身,便将羽箭尽数击落。
将她锁进较为安全的里屋:“稍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海东来一跃而起,在埋伏的人还未看清他时,四面八方的人已一一应声倒下,再也无法动弹。
他打开门迎接她时,她神色间有些惊慌:“我们被埋伏了?”
他只是淡淡地说:“已经没事了。”
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事,那该有多好,那么她永远也不会发现真相。不远处的林府传来一阵阵惨叫声,海东来明白,他中了声东击西之计,表面上要埋伏白浅秋,但是显然他们学聪明了,知道他一直将白浅秋保护的很好,不可能让他们得逞,所以就带了大批人手攻打林玄林府。可他没想到的是林玄毕生搜集各地武林绝学,一向守卫的很好,就是生怕被人抢了去,竟然还是被人着了道。
不放心她一人在此,海东来抱起白浅秋飞往林府。只见林府火光冲天,贼人从正门杀入,林玄怕武林绝学落入贼人之手,便将之付诸一炬了。
贼人杀红了眼,又见武林绝学被一把火烧光,气得见人便屠,几乎将林府满门杀光。
那贼人首领捉起林玄,对着刚飞至墙头的海东来大嚷:“海东来,你杀我多少弟兄,今日我就杀多少林府之人。你的恩师林玄,也是因你而死!”
话音未落,林玄的人头应声落地。
“不要——”海东来第一次觉得仇恨溢满了胸膛,那种无法言喻的痛苦、仇恨、无奈,几乎将他的理智尽数剥夺。无数的惨叫声混着映红半边天的火光,久久不曾停歇。
他放下白浅秋,撑起红伞,身姿旋动,见人便杀,杀了足足半个时辰,从后院杀至前厅,将覆灭林府的贼人一一斩杀。期间,那些试图绑架白浅秋的,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当他重又站定在白浅秋面前事,浑身上下淌着血,不只是别人的,还有他的,因过度运功造成的皮肤损裂。幸而,她什么也看不到,这样至少她不会看到这里有多么的惨烈。
但是,她听到了,无数的惨叫、无数的杀伐,还有那人说的“海东来,你杀我多少弟兄,今日我就杀多少林府之人。你的恩师林玄,也是因你而死!”
“海东来,你骗了我。”她伤心痛苦地说,“你究竟杀了多少人,才招致了这样的报复?令我叔父全家灭门……”
“浅秋……”
“不要叫我。”她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既害怕又痛苦,“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海东来?八年前,若是我没有救你,我叔父全家便不会因你而死……无数的冤魂便不会因你而死……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眼瞎,看错了人……从此,我们形同陌路,你我……再无瓜葛。”
她扶着墙壁颤抖着起身,慢慢摸索着离开,泪水模糊了漆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