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之盛宴》颇

2、第一章浑噩

　　有什么东西追过来了……

　　被巨大的恐慌攥紧了心脏，他仓惶地逃跑着。熟悉的高楼大厦间仿佛有怪兽蛰伏，不可名状的恐惧笼在他身上，他跑得仓促又踉跄，每一步都犹如在火焰刀锋上趟过。

　　我是谁？

　　我在哪儿？

　　他记得一杯鸩酒灼烧了五脏六腑，也记得剧烈的撞击后被黑暗笼罩……他大概是死了？死于鸩酒？死于车祸？

　　眼前的高楼大厦化作了王府偏殿，他立于满地的尸身断肢间。他的长史支着他那颗摇摇欲坠的头颅拖着一地蜿蜒的血迹爬到他面前，血液潺潺自长史那空洞的眼窟中流出，他哀嚎着惨叫着痛斥着他的无能与愚蠢。遍地的残肢犹如牢笼将他紧紧绑缚，每一张嘴都在哀嚎诅咒，那漫出的恶意浸入骨髓，每一声都令人毛骨悚然。

　　你也要一起……

　　和我们一起……

　　猩红的血瓢泼在他身上，无数断肢生长出来将他埋没，窒息般的痛苦令他无声地惨叫……他浸没在血中翻滚于火焰中沉沦在痛苦中，不知熬了多久，伴着一声巨响，一切都支离破碎。

　　爆竹声声中崔琝乍然惊醒，入眼所及是熟悉的天花板，他怔然一时又急剧地喘息着。自车祸醒来已有三个月，他依旧分不清自己是谁。

　　他好似分成了两瓣，一瓣是这里8岁的孩子崔琝，车祸余生好不容易活了下来，8岁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尚且懵懵懂懂，他的回忆简单又快乐，所有的喜怒哀乐是如此清晰又界限分明，而另一个死于15岁的自己，贵为皇子皇孙，却落得坐罪抵死的下场，多少不甘落为鸩毒之火焚烧于五脏六腑，他曾以为自己将抱着满腹愤懑与冤屈赴阴曹地府，一睁眼，转眼千年。

　　他是谁？是那个谋逆失败亡于义丰的李光顺？还是那个命途多舛幼年成孤的崔琝？是上一世太过凄凉他未饮那一碗忘川水？亦或是千年冤魂漂泊于今？脑中纷纷扰扰，他得不出结论来，自己犹如困于瓮中罐中，眼前的世界隔着一层灰蒙蒙的雾，触及让人浑噩。

　　“阿琝怎样？”门外传来阿姨宋晓和姨夫葛建飞的一声问候，继而是他表姐葛舟一阵骂骂咧咧埋汰小区里乱丢鞭炮的熊孩子们，崔琝穿好衣服出房间就见家里热闹一时，他阿姨一家带着一堆年礼过来和他们一起过大年夜。

　　“阿琝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玉春悠正在包饺子，见孙子起床，她手往围裙上一抹，问他要吃什么。

　　崔琝迟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

　　“快吃午饭了，阿琝要不先吃点零食？”宋晓抬头看了眼挂钟，弯下腰将一盒盒零食大礼包拆封：“阿琝要不要巧克力？你姐姐托朋友从国外带来的，这个好吃！”宋晓手里拿出了巧克力、果冻与牛肉干，笑吟吟地与他说，引着他说话。

　　崔琝盯着阿姨手里的零食不动，也不言语。

　　见他如此，宋晓长叹口气，倒也习以为常。

　　“阿琝还是不说话？”葛舟停好车进来，听见她妈一声叹息，她也跟着一叹。

　　宋晓瞥了女儿一眼，给了个眼神，示意她玉春悠面前别多提。她妹妹妹夫出事是在10月份，国庆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出游，没想到回程遭遇飞来横祸。妹妹妹夫车祸双亡，只留下阿琝一人。玉春悠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初一知道消息就晕过一回，怕引到伤心处，宋晓没敢多说，赶紧转开话题问起阿琝开年读书打算。

　　“我不大懂这些，但阿琝现在这样，明年上学……”玉春悠说到一半就失了话语，摇了摇头，一脸的苦意。她小孙子一向聪明伶俐，国庆之前还跟她说在学校里当了小主持人，没想到家里突遭横祸，儿子儿媳与她阴阳两隔，就连孙子也浑浑噩噩地好似呆傻了般。

　　“阿琝奶奶您先别急！”看玉春悠愁苦，宋晓赶紧扶住她替她顺顺气：“医生说阿琝是受刺激了，等过几天让舟舟带阿琝出去散散心，总会好起来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葛舟应和着：“奶奶，明天我带阿琝去玩，小孩子多看看多玩玩说不定很快就恢复了呢？”

　　“欸！”玉春悠应着，拉过崔琝的手，絮絮地与他说了两句。

　　不过是些家长里短，崔琝听着入耳，人却是恍恍惚惚。

　　8岁孩子尚且懵懂，摆在15岁的自己面前，又如此简单纯白。他家亲戚不多，奶奶是北方人，父亲这方的亲戚几乎全在国都，而母亲这方，外公外婆早已去世，其他亲戚记忆里只有阿姨一家格外亲近。

　　阿姨一家人从小就宠他，阿姨和姨夫会经常给他买些书和玩具，大他十多岁的表姐葛舟有时候会带他出去玩。在8岁孩子的记忆里，回忆起的是那些玩具和游乐，是过年过节一家人之间的热闹与欢笑……他记得阿姨给他买的故事书，记得姨夫给他买的模型火车玩具，也记得表姐带他去商场玩淘气堡……

　　两个自己分明是不同的人，他从未如此清晰过。8岁的自己那短暂的几年过得喜平安乐，而15岁的自己，睁眼闭眼是风刀霜剑，是流徙巴州时的惶恐，是闻父自刎时的恂栗，是迁徙义丰时的不甘，是谋划翻天时的愤怒，是被迫饮毒时的怨恨，他何错之有？！

　　他知道自己是八岁的崔琝，可忘不了千年前15岁的自己那一生荣辱，庄生梦蝶是蝴蝶之梦为周与亦或是周之梦为蝴蝶与？

　　大年三十的午饭，玉春悠做了顿大餐。鸡鸭鱼肉餐盘交错间，一家人讨论起明年上学的事。

　　崔琝记得的，他家在滨江，读书自然也在那边，然而自从昏睡醒来后，那里便成了记忆中的过去。大人们偶尔的聊天交谈中他听得几句“要把房子卖了还贷款”……在他尚且浑噩与茫然时，父母的身后事早已尘埃落定。

　　“滨江路太远了，等过完年，阿琝去望都附小读吧？”宋晓说着九曲溪附近的小学。她是退休老师，对学区学校相当熟悉，提及望都附小，言语间她多有赞扬：“望都附小教学质量不比滨江差，到时候我去打个招呼，给阿琝找个细致温柔点的老师……”

　　“诶！”听着宋晓安排，玉春悠应着心里放心。

　　吃完饭几个大人继续谈话，似是房子过户的事，崔琝没听着，他被葛舟带着出去玩。许是担忧他，葛舟小心翼翼地与他聊着天，出门看见几个扔鞭炮的小孩，她问他要不要一起玩。

　　崔琝拉着葛舟的手静静地看着，反应有些慢。

　　“阿琝，我给你搬把椅子过来？你边吃边看？”葛舟说着回去搬折叠椅凳。玉春悠家住一楼，房子带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院，靠路边自家开了一个院门，一米多宽的铁杆门，挂着两盏红灯笼，此时敞着方便进出。

　　崔琝回望了一眼，继续看不远处三个熊孩子乱丢鞭炮。熊孩子们闹腾起来没个数，其中一个小孩将燃了引线的爆竹扔到了路边车子车盘底下。“噼啪”一声乍响，惊得车子一震，正巧遇上车主吃完饭回来，追着熊孩子破口大骂。

　　三个熊孩子嘻嘻哈哈着一溜蜂跑了，剩下最后一个裹成团的小胖子，扭了扭屁股吐舌头做鬼脸。

　　“狗娘生的小居头……”车主骂骂咧咧，熊孩子嬉皮笑脸。其中的小胖子跑着路过崔琝，认出他来了，冲他做了个鬼脸，故意一撅屁股，把他撞了个倒，喊他声“崔逼逼”又骂他“傻子”。

　　崔琝记得这小胖子，以前打过架，8岁孩子记忆中的事乏善可陈，不过是几句言语争执。然而这一倒，倒将他那周身的浑噩撞开了条缝，他伸腿将小胖子绊倒，起身一伸手将人抓住压倒，在小胖子胡乱挣扎间和人打了起来。

　　葛舟提着折叠椅凳出来就见俩小孩在门口打架。

　　葛舟：“？？？”

　　“阿琝？”她唤一声，匆忙将俩小孩拦开，小胖子哇哇哭着跑开了，葛舟不怎么在意，见崔琝打完架摸着手上被蹭起的伤口，她反而欣喜地抱住他，忙喊人出来说“阿琝好了”。

　　一家人匆匆围过来，听崔琝喊了声“奶奶”，玉春悠眼中的惊喜几乎溢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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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冠阳了居家，看旧文怎么看怎么都不满意，所以我又改了一遍，这是第三版_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