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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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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梅酒会一过,安静了许多年的顾府便有喜事传出。据说当日有位公子被顾倾荷的琴声所打动,又见她性格温良、谈吐不俗,顿时心生爱慕,隔了两日便亲自到顾府下聘,顾老爷笑的合不拢嘴,眼瞧着面前这人哪里都和自己心意,遂一口将婚事应承了下来。至于顾倾荷的各种不同意,顾老爷斩钉截铁地只说了一句让她安心待嫁去,顾倾荷见手段失效,于是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连着两天都没进食。
顾老爷虽然心疼,却也不能由着她胡闹,狠了狠心只当作不知道。
顾倾荷心情不好,连带着崖香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比起那几个天天被骂的小丫头,她已经算很好的了,每天只要走点心,见机行事即可。
这一日,伺候顾倾荷就寝后,安排了两个小丫头值夜,她便回去打算歇息。谁知路上碰到厨房的几个婆子,愣是要她去吃点宵夜,她推辞不过,只能跟了过去,正好晚饭吃的早,这会儿肚子有点空了。
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府里的人差不多都歇下了。崖香一个人走在路上,免不了有几分犯怵,她朝寂静的身后扫了眼,脑子里冒出许多妖魔鬼怪的话本来,她搓搓冻得冰凉的手背,加快了步伐。
早知道就要个灯笼好了,她也许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看着越来越黑的周边,崖香忍住尖叫的冲动,双脚却开始跑了起来。只是她一个没注意,踩到一块结冰的滑地,整个人就狠狠地摔在地上。她疼的倒抽一口冷气,缓了半会儿才感觉好点,正要起身,突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旁边经过,因着她刚好被树丛挡住,那过去的人并没有发现她。
崖香爬起来,奇怪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心中不禁纳闷。照理来说,这个时辰段应该没有人会出来瞎逛的啊。她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看那人身影似乎是个女子,她还是跟过去看看吧,没什么异动她就回去。
在她左思右想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的没影了。崖香站在一条分岔路前思忖,到底是去花园看看呢,还是沿着脚下的这条路去湖心亭?崖香没想多久,便果断地选择了湖心亭这条路。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夜半无人的湖心亭中,会看到白先生和……大小姐。
崖香下意识地就退后几步躲了起来,不想叫他们发现。可是,那纷杂的思绪一旦打开就再也安静不了,她躲在这边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那边似乎也在进行一个沉重的话题。
白苏依旧一身利落干净的白衣,他临湖而立,身形修长,俊秀的面孔波澜不惊,脸上常见的笑意此刻却隐了去,倒显出几分冷漠来。他忽然转了下如星般的眸子,朝崖香藏身的地方看了眼。
“白先生若是不愿,又为何同意出来相见?”顾倾荷着了套粉色锻衣,外面系着一件防寒披风,正楚楚可怜的站在白苏身边,眼底充满期待。虽然知道不是因为喜欢她,可她依旧不死心地想要问一问。
“大小姐既然叫在下出来,想必定有很重要的事,可如今在下却是猜错了。”
顾倾荷忍不住问:“白先生哪里猜错了?”
白苏叹了口气,眸子清澈无痕:“大小姐叫在下出来本就是件无聊的事。”
顾倾荷一听这话,眼里立刻有水雾升腾,逐渐溢了出来,神情伤心欲绝。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么……
这厢情丝难断,崖香那边却孤寂的很。
夜深寒重,她的一双手脚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不能跺脚,一跺脚那边就会察觉,她只能捧着双手哈了几口热气,但并没有什么用。正想着她要不要先行离开时,来路那边似乎有人过来。
崖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湖心亭中的二人,见他们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当先溜了过去。这一瞧就把她吓得不轻,来的几个人当中,为首的正是顾清影。粉雕玉琢的一张脸蛋隐在狐裘下,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个个提着灯笼,仔细地照着她脚下的路,生怕顾清影有个三长两短。
崖香琢磨着她的方向,应该是往湖心亭这边来的。可是,深更半夜的,她怎么也来了呢?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思虑太多,若是再不提醒那边的两人,恐怕被发现后白先生和大小姐清誉难保。纵然他们半夜出现在这里的举动已经很叫人怀疑了,但她还是宁愿相信白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她决定,要提醒他们。
她的目光转了一圈,随后锁定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这大冷天的,跳下去肯定会被冻死,可她来不及犹豫,抢在顾清影到来之前纵身往湖里一跳,寂静的湖水顿时起了惊人的响动,成功吸引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崖香落在冰冷的水里后,鼻腔和嘴里开始猛灌水,她不会游泳,于是只能依靠本能去挣扎。湖水如刺骨的针,一针一针地蛰去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以为自己坚持的时间很长,其实才不过一小会儿而已。失去意识之前,崖香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游向她,沉稳有力的手掌将她拉向他的怀中。
这一睡,像是一梦三四年。
她在梦里总是会遇见一头鹿,白雪般的眼神,眼眸大而明澈,微弯的嘴角像是在笑。又倏忽间,听到一阵若隐若现的琴声,夹杂在她的梦境中,让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慢慢地,琴声消失了,白鹿也跟着消失了,她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随后映入紫鹃焦急的神情。
“崖香,你没事吧?你可吓坏我了,刚刚还一直说梦话来着……哎,躺回去躺回去,你不知道你现在还发着高烧吗!”
重新躺回床上的崖香才后知后觉地明了过来自己的确在发烧,而且全身像被火烧一样,虚脱无力,连讲话都十分费力:“是谁救了我?”
紫鹃拧干手巾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答道:“是白苏先生救的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掉下去的,我也是佩服你了。”她微恼地瞪了崖香一眼,将手巾扔回已经冷掉的水里,“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先好好养病,我去换盆水,你睡吧,下午我熬粥给你喝。”
崖香听从了紫鹃的话乖乖地闭上眼,实际上以她现在的情况也无法顾虑太多,只得先专心养病。她迷迷糊糊睡了半天,晚上喝了小半碗粥随即又睡了过去,这一觉就睡到下半夜她迷蒙转醒。对面的床位上没有人,紫鹃应该是值夜去了,她咳嗽几声,抬手摸了摸额头,还是那么烫,高烧依旧没有退下去,如果明天还没好的话,是不是要去买药了……崖香模模糊糊地想着,却突然发现黑暗中有人在走过来,停在了她的床头。
崖香动了动喉咙想出声,冷不防那人蹲下来在她耳边嘘了一声。虽然她的鼻子塞住了,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但是那人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进了她耳朵里。
白先生,是你吗?她在心中无声地问道。
白苏好像听得到她的问话,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崖香顿觉心里安定不少,只要白先生没事就好了。她勾唇笑了笑,甚至没去想他是怎么来这儿的,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后,她便又疲惫的想立刻昏睡过去。
白苏将手轻轻搭在她里侧的肩膀上,温声说道:“累了就睡会吧,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后半句话听着像揶揄。
直到感觉到崖香是真正的睡过去后,白苏才轻声叹了口气,眸光凝在她苍白的脸上。昨天晚上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去吸引注意,她以为这样顾清影就不会知道了吗?
傻得冒烟的崖香。
白苏将脑袋轻轻地靠在她肩头,嘴里在低声吟诵着什么,脸上露出的神情珍贵而小心,仿佛在对着自己的心爱之物。
但他对她没有爱,窝在胸腔那里的,似乎只有一些在意。不多,只有一些,可他却无法忽略。
骄傲高贵的无泽山鹿灵,现在居然对一个凡人小姑娘产生了这样的情绪,是羞耻吗?
可这并不是羞耻,高贵的鹿灵也会拥有在意,只是才产生不久而已。这情绪,于所有人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