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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相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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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周献没说错,叶小少爷还真不习惯与人同睡,再则这客栈环境也一般,硬板的木头床睡起来好像睡在石头上,被褥里一片冰冷,还带着一些潮气,让人浑身不舒服。
他坐在床头抱着手臂一脸严肃,周献在屏风后头稀里哗啦洗了个热水澡,光着上-身脖子上搭着手巾走了出来。
叶之鸣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嘴里欠抽地吹了声口哨。
没想到这小孩儿身上还是有肉的嘛,叶之鸣如此想。
周献平日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看起来细胳膊细腿,扛着把比他人还高的长-枪总觉得有些滑稽,如今脱了衣服再看——
披散在肩头的黑发被打湿后如墨般纯粹,那胳膊、小腹上竟是有肌肉的。周献常年日晒雨淋的,与溜光水滑的叶少爷不一样,他面色的肤色比身上还深一些,而未久晒日光的皮肤则是健康的麦色,身上的肌理看起来已有了习武之人的雏形,隐约透着少年人的力量感,肩背上还有浅浅的划伤,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叶之鸣好奇地咦了一声,“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他凑过去看,摸着下巴猜测,“看起来像是被鞭子抽的……”
周献脸上有些窘迫,虽然早已习惯和师兄弟们一起洗澡,谁没看过谁啊?可对着叶之鸣,他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手指不由紧紧抓住了手巾。
“……早些年的事了。”周献抓过一旁衣服,急匆匆穿上,眼也不抬地说:“该你洗了。”
叶之鸣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想多说自然也不多问,转身抬腿往外走。
周献愣了一下,“你做什么?”
“叫小二换水啊。”
周献:“……”方才心中的慌张刹那便消失殆尽了,他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啧,大少爷……”
其实这次周献还正经冤枉了叶之鸣,叶之鸣从未与人同床共枕过,山庄里也从不缺他的吃用,他只以为洗澡这事自然是自己洗自己的,却不知可以共用。
叶之鸣不清楚,周献却很清楚,他们营里夏天都在河里洗澡,冬天有热水彼此就轮流着洗,若是上头说今日没有热水,那便去雪地里搓雪澡,也不算什么事。
像叶之鸣这般大手大脚的,才用过一次的水便要倒掉换新的,在周献眼里可不就是不知苦处的大少爷嘛。
小二匆匆给换了热水,还加收了一次钱,叶之鸣倒是无所谓,他其实有些心不在焉,关门的时候还特意朝一直紧闭的隔壁房间看了一眼。
周献光着脚坐在桌边,见他鬼鬼祟祟地,忍不住眉头抽了抽,“你又怎么了?”
叶之鸣摇摇头,许久才叹出一口长气来,倒是吓了周献一跳。
“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出什么事了?”
叶之鸣摆摆手,一脸“不要多问”的表情,边朝屏风后走去,边伸手把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
叶之鸣的衣服自然都是上好的料子,外袍绸面丝滑冰凉,衣袖衣摆都缝了金线,衣襟处针脚细密一看便是用心缝制而成。
内里是白色长衫,裤腿用白色的绑带从小腿处缠上来,勾勒的双腿修长有力,连他脚上那双靴子也是金线缝制的鞋面,鞋底更是做功精湛,与周献脚上那双硬板布鞋实在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只是周献这会儿心思却有些歪了,他起初只是瞅着衣服,再之后目光就落到了逐渐赤-裸的叶少爷身上。
白皙光滑的皮肤被张弛有力的肌肉包围,他微微低头,露出倾长的一截脖颈,伸手将发带取下来,黑发随即披散而下,遮挡在挺直的背部有种若隐若现地性-感。
周献的目光顺着他的背脊蔓延而下,视线落在那挺翘的臀上,不由得动了动喉咙,心跳有些加速了。
可惜叶之鸣之后就转进了屏风后头,片刻后长裤被搭在了屏风上。
周献有种莫名其妙地失落感,他坐在桌边好半天,开始察觉到自己有点不正常。
水声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叶之鸣的声音在屏风后闷闷地道:“人生啊……儿女情长……唉……”
前后半点不搭的用词让周献一脸疑惑,他踌躇片刻,问:“你有……心事?”
叶之鸣却不说话了,两人在水声里兀自安静下来,等周献有了点困意的时候,叶之鸣突然道:“诶木头小子,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献:“……”谁是木头小子?
周献:“李旻将军,还有我师父。”
“你有师父?”叶之鸣有点惊讶。
“有。”周献顿了顿,“不过去世了,我只给他当了一年半的徒弟。”
叶之鸣顿了一下,手指在水面上拍来拍去,“这样啊……不过我不是说的这种喜欢,我是说,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你没有喜欢的小姑娘吗?”
大概是第一次被人问到这种问题,而且彼此年纪相差也不是很大,周献脸刷地红起来。
“没、没有。”周献小大人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家国未定如何能谈儿女私情。”
“啧。”叶之鸣刷啦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披了件干净长袍走了出来,“说你是木头你……唉算了,这话我自己都说腻了。”
叶之鸣拿帕子擦头发,水渍拖了一地,周献去让小二收拾水桶,叶之鸣盘腿坐在窗边说:“等你遇到你喜欢的人就知道了,什么家国不家国的,都是浮云。”
周献猛地皱眉,“胡说!家国如何比不得儿女情长,就因为大唐有你这样的人才国不将国!”
叶之鸣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周献,想了半天突然笑了:“也对……或许是吧。”
叶之鸣:“现如今像你这般认真的人很少了。”
叶之鸣难得认真,手指轻轻在发尾绕着,念叨:“为国而战的目标太大了,大到让人辨不了方向,可若是为家就简单多了。”
周献似懂非懂,“我没有家。”
叶之鸣将手巾往窗框一搭,走到周献面前,手指在他胸口上点了点,“人心是很容易迷茫的,比起国,守护你想守护的人更容易得到动力。”
周献沉默不语,片刻后说:“我只想做我该做的。”
“你想立功。”叶之鸣一笑,“上前线杀敌,让别人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你不是小孩了,你能保护别人,也能保护自己。你在着急什么?”
周献一顿,他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入天策,为什么要杀敌,这一刻竟是被问住了。
“每个人心里都必定藏着一个动机,它是你最初的动力来源。”叶之鸣道:“比如夏禹,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在万花谷待着,而要四处游历吗?”
周献茫然摇头。
“因为他……”
话音未落,未关的窗户外突然传来一声诡异的声音。
叶之鸣脸色一僵,周献好奇地转头去看,“什么声音?”
眼看周献要往窗户方向走去,叶之鸣一把拉住他。
“我我我我我们睡觉吧!”
他抢先一步关了窗户,拖着周献将他扔进床铺里,然后整个人跟着挤了过去。
周献:“……”
好闻的清香从叶之鸣身上散发出来,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周献有点懵。
叶之鸣:“睡觉吧,乖啊。”
周献:“……你,你话还没说完。”周献努力镇定,身子却僵硬成了木条,目光直瞪瞪看着床顶,“夏禹怎么了?”
叶之鸣呃了一下,“我突然意识到,随便说别人的事情是不礼貌的,你……还是以后自己问他吧。”
周献点了点头,“哦。”
叶之鸣抬手一挥,床边和桌子上的烛火便熄灭了。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而叶之鸣和周献其实都大睁着眼,毫无睡意。
周献僵直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他拉了拉身上的被褥,目光逐渐适应了黑暗,模糊地看到叶之鸣的轮廓。
高挺的鼻梁,刘海安静地挡在额前,叶之鸣睁着眼,透过窗外的月光隐约能看见细密的睫毛微翘,周献习惯了身旁睡得都是虎背熊腰的糙汉子,有时候甚至会被旁人雷般的呼声惊醒,然后再迷迷糊糊地翻身继续睡下。
这突然换成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少年郎,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陌生却又让人想亲近的气息,周献忽然想:或许不习惯与人挤一张床的是自己吧。
叶之鸣发了会儿呆,察觉到某人的视线转头,“看什么?”
周献差点脱口而出“你”来,话在舌尖被自己咽回去了,问:“藏剑山庄……呃……我是说,有机会想去藏剑山庄看看。”
“好啊,随时欢迎。”叶之鸣不疑有他,双手枕在脑后说:“我还可以带你去秀坊转转,秀坊的姐姐们都很温柔,当然也有很凶的……”
叶之鸣似乎想起了谁,打了个寒颤,“西湖的风景可好了,还有河东乾和葡萄听说过吗?那可是皇家贡酒,整个大唐除了皇宫里,就只有咱们山庄才有了!”
“葡萄酒?”周献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听说过,据说是胡人所酿……好喝吗?”
“好喝。”叶之鸣想了想,“我也只尝过一点点,庄主不让多喝。”
周献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问:“你……是为什么拜入了藏剑山庄呢?”
叶之鸣挑眉,“哟呵,这是打听起我来了?”
周献有点尴尬,别开视线,“你不想说就算了。”
“唔……”叶之鸣想了想,“也不是什么秘密,说了也无妨。”
话音未落,就听隔壁突然传来动静,一个声音隐约响起。
“唔……别……”
“痛……”
叶之鸣:“……”
周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