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鬼》猫牙

67、木偶

　　魈族的居住地长年风和日丽，即便是恶劣天气，也只是偶尔的几声雷响，就连雨雪都下得特别轻柔。
　　来往于城市间的众魈们疑惑惊恐地盯着一团乌云笼罩在中央大宅上，不断地膨胀堆砌，宛如一柄大锤，意欲要将大宅彻底毁灭。当它高耸如天，积压在云层中的电流骚动起来，带着震耳欲聋的怒吼，在空气中炸开，令人窒息的气压以大宅为中心，向外弥漫开来，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聚集的魂魄群割裂，天空开始绝望刺耳地啸叫，声音贯穿了山谷，响彻了平原，拼命发泄着千百年来的悲恸和愤怒……
　　龙焱剧烈地咳嗽几声，从昏迷中转醒，扫了眼脚下带有封印之力的散乱链条，抬头望向头顶的铁栏小窗，乌黑的天空跳跃着暗红和青白的闪电，犹如巨龙在头顶盘旋，狂风肆无忌惮地席卷着地面上的一切，发疯地往地牢里灌，拼命掠夺着里面的氧气。
　　“爱仁！爱仁！”他感受到剧烈的不安，奋力地挣扎，奈何身上缠绕的铁链力量更胜过他，“寒辕！你这该死的东西！竟敢暗算我！！！”链条摇晃发出清脆的金属音，落在呼啸的狂风里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央大宅的孤岛，莫风清抱着爱仁失了血气的身体瘫软在地，呆若木鸡地瞪着从他怀里脱离出隐约闪着青光的半条魂魄——乌黑的长发逆着地吸引力，倒竖在空中，迎着狂暴热风只是轻微地散开，她的脸庞显得安静又祥和，双眼紧闭，仿佛陷入深深的梦境。一道闪电朝她劈来，雷鸣在头顶炸响，魂魄梦游般地挺直上半身，将手高高举起，迎接着火红的闪电，就在她的指尖与电流相交的那一刻，某种黑色的力量突然从她身体里爆发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球状，将他们笼罩其间，莫风清这才看清那隐约的青光——是人死后，围绕着魂魄的气。但青光并不同于鬼、魈所带的鬼气，而且，之前还有些绪乱的感觉，这会儿正呈顺时针沿着她的魂魄旋转，显得更加明亮。他又看那爆发出来的黑色力量，则是十足的鬼气，看在他的眼里，竟是一种极其邪恶的感觉。黑色的力量像是在保护着他们，阻挡着一道道落下的雷击，又像是在吸收闪电的力量，每次被击，它都会稍稍向外扩张。
　　莫风清早已被爱仁的样子吓坏，忘记了依然立在面前的寒辕和伽蓝两人。
　　“伽蓝！过去把爱仁的身体带过来！”寒辕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但他最先清醒过来，沉声说道，同时，两手快速结印，深蓝色的力量朝半透明的黑球推去，帮伽蓝挡去部分力量。
　　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吸收了鬼蛊的力量，难怪金狐再三告诫爱仁身上的封印已经破除大半，现下绝不可将她的魂魄放出，而他没估计到这封印竟是由魈、魔两族共同下的，他刚才使力逼魂魄出体时，恰好破了魈族下的最后一道封印，这会儿，单由魔族的封印根本压制不住她贪食又暴走的鬼蛊之力，而且煞气这么重，引来天气的突变，偏偏这女人自己也无法控制，一直处于沉睡中。只有逆天而行，勉强为之，才会变成她这样。可以想象得出，救她的人必是抱着以命换命的心态在赌。这值得吗？寒辕很是后悔，没有听取金狐的警告，选择了一意孤行，可经历过这一幕，他的心里产生了更多的疑虑。
　　伽蓝越是靠近黑球，风越是猖狂，如刀似刃地朝他割来，走到黑色力量前，他便无法动弹了，寒辕见状，情急之下，只好摘下额头上的龙涎珠，用力量送到伽蓝手里，高喊着，“喂她吃下！”又提了三分功力，与鬼蛊抵抗。
　　伽蓝手握龙涎珠，目光定定地看着灵魂出窍的爱仁，面无表情地极力挪动步子前进。他没有感情，没有感觉、没有思想，也没有记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前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寒辕的命令，只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伽蓝的手艰难地按上爱仁苍白的脸庞，火花随之闪现，一朵又一朵，跳跃在空气中，“爱仁……”他忽然喊出她的名字，是那么的沙哑，那么的轻柔。
　　轻轻的一声呼喊，落到了黑暗中，犹如一滴泉水落在沉睡中爱仁的脸上……
　　好熟悉的声音……
　　爱仁（魂魄）缓缓睁开眼睛，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各种力量发疯似的从她体内尖叫着冲撞出来，灵魂快要被抽空，她凭着感觉朝那个声音靠近，将脸颊贴近他，悲伤涌上心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
　　青光突然间闪耀得令人睁不开眼睛，吞噬掉嚣张的黑色力量，瞬间又缩成一团隐没在她的胸口。爱仁（魂魄）再次闭上眼睛，躺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鲜血的伤口快速愈合，留下暗红色的血迹，她的嘴里含着龙涎珠，泪水顺着嘴角渗进去，将珠子溶化，如一道清泉从她的喉间滑落。
　　聚集了整夜的乌云在清晨到来前，轻轻地洒下甘甜的雨露，然后散去，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城市里的街道上，满目狼藉，魈族们悄悄地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看着这风云突变的诡异天空，陆陆续续走到外面来。
　　爱仁呼吸平稳地躺在尚未清醒的莫风清怀里，双手紧紧抓着跪在一旁的伽蓝，安详地睡着。寒辕疲惫地转过身去，再没多余的力气来管他们三人，他需要时间来消化一晚的疑惑，尤其是金狐的意图。
　　“都是些不听话的家伙。”叹口气，半靠在大槐树粗壮枝干上的金狐展开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胸口，渐渐模糊在空气中。谁也没有发觉。
　　伽蓝望着熟睡中的爱仁，这是他第一次触摸到她，从冰凉到温热，没了激烈的火花，只是他的大手包裹着小手……他冰冷的心仿佛裂了个口子，陌生的情愫悄无声息地爬出来，然而，一个声音却不断在耳边回响：你没有感觉，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记忆，你只是个木偶，没有灵魂的木偶……
　　我只是个木偶，没有灵魂的木偶。他无声地重复了一遍，渐渐松开爱仁的手，从她手里拉扯回衣服，站起身，木讷地朝寒辕消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