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凝料峭夜长歌》千重鲤

7、谁念西风独自凉

　　谁念西风独自凉

　　茯苓将厚厚的披风裹在身上，对着手心呵了一口气，拿上靠在墙角的伞，推开门准备出去。

　　门一开便卷进了一屋风雪，外头雪很大，满天的雪白一瞬间看起来像带着土色，有些脏。

　　饶是这种天气，她还是出了门，走向红凝生前住的屋子。

　　人死了，那些没用的东西也该随着她灰飞烟灭了。

　　一想到红凝已死，她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嘴角勾出一抹微微笑意，脚步也快了一些。

　　红凝的屋子门扉紧扣，她那一日从这里出来以后，再也没进去过，如今再来，心里头是带着快意的，莫说是处理她生前的物件，如果可以，她还想亲手烧了这间屋子。

　　收了伞，她稍稍拂了拂身上的雪，将伞靠在一边，伸手推开了屋门，一只脚才踏进屋里，便顿住了身子。

　　“林公子为何会在这里？”

　　屋里有些暗，但是却坐了一个人，侧身对着她，她只能借着天光看清他半面脸庞，那半张脸看起来十分清肃，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阿凝死了，我自然要来看看她，以免她在下面还怨我这个老朋友无情无义。”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冷，仿佛同这雪天一般，叫她冷不噤地透骨寒。

　　她的印象里，红凝同林暮也不过泛泛之交，从未看出这两人有什么深厚的情谊。

　　“你好似一点都不伤心，还是你早就知道阿凝会死？”林暮转过身子，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受着风雪的茯苓。

　　茯苓对上他的眼神心中一跳，扶在门框上的手轻轻缩了一下，她怕林暮看出什么，便借这个动作进了屋，将门关上，并且去将门边桌台上的蜡烛点燃。

　　屋里除了冷暗的天光，多了一丝暗黄，但是这丝毫不能驱散茯苓身上的冷意。

　　刚想开口辩解什么，却又听到林暮继续说：“谢长歌的消息，是你告诉她的，你从未下过山，又是如何得知消息的？她将你从如山尸骨之中捡回来，不是让你在她背后插刀子的。”林暮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话语之中也已经笃定她是出卖红凝的人。

　　既然已经暴露，她也不想辩解什么，反正红凝已经死了，可是她心头却仍旧有恨。

　　“是我又如何？谁知道她当初捡我回来安的什么心？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我百里世家，一百三十四口人，就是被红凝这个女魔头杀的！我亲眼看见她双手染血，提着刀剑冲我而来！”

　　她的嘴脸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她这么多年在红凝身边苟且偷生，等的就是她死的这一天，可是如今红凝死了，她心头的恨却半点没有消散。

　　“你会为一个杀了你全家的人卖命吗？我这么多年日日在她身边提心吊胆，苟且偷生，为的就是要报仇，我错了吗？我没错，错的人是红凝……”她说到这里，感觉脸颊上有些凉，伸手去碰那凉意的源头，却不可置信的发现那是她的眼泪，她为什么哭？为什么要流眼泪？

　　她惊在原地，连双手都开始颤抖。

　　林暮的眼神依旧如寒冰，还带着些嘲讽，“是，你是亲眼看到她双手染血提着刀剑从尸骨之中将你找出来，可是你又可曾看见，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家族，受的伤，流的血，为了区区尚能活的一条人命，只身一人与几十个人厮杀的场面。”

　　茯苓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碰到了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可能……不可能，她可是女魔头啊，她可是女魔头啊……”她拼命摇晃着脑袋，脸上已经被泪水覆盖。

　　林暮站起来，朝她走了两步，“这世人皆道她是女魔头，而你在她身边五载，却依旧听信世人之言，从未用你的眼睛去看清楚过，当真可笑啊。”

　　“不……不可能……”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却吐出一口血，她颤抖得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一把刀插在那里，还未深入身体的刀锋有些晃人的眼睛，她模糊的看见了自己的脸，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握住那把刀，却被一只手抢先，那只手将刀柄往前一送，明晃的刀锋彻底没入了她的身体。

　　又是一口鲜血，她张了张嘴，林暮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将刀柄一转，清晰的听见了搅动的声音。

　　茯苓的身子慢慢滑落，她趴在地上，不停的呕着血，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便侧身倒在了地上，眼睛都没能闭上。

　　林暮拂了拂衣角，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将她方才点燃的蜡烛，往边上一推，看着烛火渐渐蔓延开来，这才将门打开踏步出去，又将门轻轻关上。

　　寒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他望着天上旋转跳动的雪花，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熊熊大火在雪中燃烧，整个屋子都被火舌吞噬，唯有雪中两行脚印清醒的记得，这里曾经，住着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