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凝料峭夜长歌》千重鲤

2、缘

　　红凝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她倒下去时如墨似的天空，也没有摸到身边那一堆杂草。
　　屋子的房梁和有些生硬的床板，红凝再次闭上眼睛回想。
　　那一日她被逼到如此境界，全靠烟雾弹扰乱敌人而趁机逃走，一路轻功用到了极致，远奔了多久她有些记不清，她只晓得从日落奔走到天黑，那手臂上的毒她拼命忍着，最终还是不敌，终于还是在一个废弃的屋子之前，闭上了眼睛。
　　红凝原想她磊落一世，却依旧败在了小人手中，也罢，那般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却不想她还有今日睁开眼这一日。红凝再次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身上的绷带有些勒的慌，想来救她的人也是有些匆忙。再低头看身上已经被换过的衣裳，深蓝带着白色，一看便知是哪个门派之中的弟子服。红凝眼神变得深沉，也不知这里到底是何地，救她的门派又是哪派，难不成会刚刚脱险又进了狼窝？她如今深受重伤，对付一些小弟子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是要与整个门派抗衡，心有余也力不足。
　　正当红凝沉思之际，屋门嘎吱一下，被人打开，红凝警觉性的看向门外，只见一个长的眉清目秀身上穿着和自己身上差不多的衣服的男人端着碗在门口，看着她的模样有些惊讶，随即又恢复如初。抬脚进门之后细心的将门带上，又将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之上，对着她轻轻一笑，“姑娘你醒了。”
　　红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面对自己如此强烈的防备警告之态还能够镇定自若的人。
　　他的眼神很温柔，神色也很从容，看他这副模样，应该是不晓得她身份的人，红凝暗自剖析。
　　不等那人再开口，红凝便先开了口，“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是你救了我？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红凝的语气很冷，又有些咄咄逼人，那人有些没反应过来，红凝看出他有些惊愕，一双眼睛盯着他，不放过丝毫表情。
　　红凝在江湖上身份敏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时都有人想要她的命，自然防备心理很高，她从来都不以貌取人，反而理智过了头，任何人都难从她的眼睛之下伪装得滴水不漏。
　　“在下谢长歌，是青云派的弟子。前几日在下自云路村过，见深受重伤的姑娘，便将姑娘救了回来，此事只有长歌与师妹芙蓉知晓。”谢长歌看着红凝的模样，知道她对自己有戒心，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也没有什么隐瞒。
　　红凝见他一双眼睛干净而清澈，不像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红凝看了他半天，没有说话，谢长歌被红凝看得稍稍有些不自在，这位姑娘有如此警觉的双眼想来必定经历了许多。
　　红凝轻轻舒一口气，“这里位于什么地方？”
　　谢长歌抬头，“长安青峦山。”
　　红凝思索，看来她那一日，的确是被逼急了，竟奔走了这么远。
　　谢长歌拿起桌上的碗，“姑娘，喝药吧，你身上的毒还未完全清除，而且受了极大的内伤，需要好生静养。”
　　红凝抬起头，盯着他手里那碗药。谢长歌看出了红凝眼中的防备，便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往自己嘴里送，咽下之后，眉头有些许皱起。
　　然后将勺子放在一旁，将碗放回桌上，自己转身去房间的一处在找些什么。
　　当他再次站在红凝跟前，手中多了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姑娘，这药的确有些苦，我这里还有些蜜饯，你若觉得苦了，就吃些蜜饯。”
　　红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面对一个来路不明防备之心还如此重的人，他竟然会替她试药。
　　“你对任何人都这般没有防备？”红凝不知道处于什么心态，问了这样一句。
　　谁知谢长歌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姑娘多虑，长歌只不过想让姑娘放下心中戒备。我不会害你，若我想害你，我大可不必将你救回来，虽然不知道姑娘到经历了什么，让姑娘如此草木皆兵，但在这青云派，我护着你便是。”谢长歌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人既然是他救回来的，他就有义务照顾好她。
　　红凝被这一句话说的哑然，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在她二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之中，她一直都是一个恶人的角色，人人都想要杀她，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这种感觉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但是她的心里被一团暖气所包裹着。
　　红凝接过他递过来的碗，看着碗中因为摇荡而泛起波澜的药，她这一生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受伤的，从小在师傅那样凌厉的招数下游走，经常伤痕累累敷衍到用绷带随便裹裹，从来都没有喝过药，更不会有人这样关心她，担心她，她的世界是充满杀戮和阴霾的，可是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束光，穿过那层层阴霾，微弱的照进她的世界里。
　　待红凝喝完药，谢长歌将蜜饯递给她，看着她吃下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姑娘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谢长歌也不多问别的什么，伸手去收碗。
　　“你救我的事情，尽量不要告诉其他人。”都说江湖险恶，她从小就在江湖中如履薄冰，更是懂得这个道理，她还没有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温暖到将自己出卖。
　　红凝虽然认定这世上出了师傅和另外一个人没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但是还是要以防万一未雨绸缪的好。这一次她被逼的落败肯定会在江湖上传开，谢长歌不怀疑，也难免被其他人对号入座了去，若是被有心人察觉，届时她伤还未好，要再对付起来，兴许也逃不掉。
　　谢长歌动作稍微一顿，很快就恢复回来，对着红凝一笑，“姑娘放心，长歌自有分寸。”
　　说罢谢长歌便退了出去。

　　晚些谢长歌来给她送饭，身后却跟着另外一个女人。
　　红凝看清那个女人之后，眼神之中布满了寒光看着谢长歌。
　　谢长歌不是没有接收到她的眼神，将饭菜摆好后才为红凝介绍。
　　“这位是我师妹，芙蓉。你身上的伤口皆是芙蓉替你处理的，你先用些饭，稍后芙蓉会帮你换药。”谢长歌的声音依旧温柔。
　　听罢，红凝才收回那道目光。
　　芙蓉进来的时候不是没有看到红凝的眼神，那双寒眸之中带着一丝戾气，仿佛一瞬间就想至她于死地一般。她有些后怕，站在谢长歌身后，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唤了一声师兄。
　　谢长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用眼神示意她让她别怕。芙蓉便低着头不再去看那女子。
　　红凝也未曾起身。谢长歌这个人做事很细心，事事都为着她着想，先是为她夹了些菜，将碗递给她，后来她碗中的菜吃的差不多了又接过碗去为她夹菜，如此一顿饭吃完红凝的心情还算是不错。
　　谢长歌收起碗筷便起身欲出门，对着他那很不自在的小师妹说了一声：“我在外面等你。”
　　他那小师妹听罢才回神，匆忙应一声，便将桌子上的医药箱打开。
　　“姑娘，你能自己把衣服脱了吗？”芙蓉小声问，她对这个女子始终有些怕。
　　红凝看了她一眼，将自己的衣服褪下。芙蓉拿了药小心翼翼的开始替她换药，连动作也是非常的小心翼翼。
　　好在红凝也不想为难她，在她换药的时候便闭目凝神。
　　芙蓉换好药之后抬头看了一眼红凝，她闭着的婕羽微微往上翘起，整张脸看起来，美中带着冰冷，仿佛天生就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芙蓉不敢多看，怕被她发现，清理好一切之后又轻轻唤她，见她不曾睁开眼睛，以为她睡着了，受伤的人的确精力有限。芙蓉又替她将衣服穿好，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师兄，我始终觉得这位姑娘，不是咱们应该救的人。”芙蓉小声将顾虑和谢长歌说，方才刚进屋之时红凝看她的那一眼，到现在都让她害怕着。
　　谢长歌提着食盒看着她，“芙蓉，既然已经将人救下，就该好生照料，如若救下觉得她不是好人，便要将人弃之不顾，那么当初救人的初衷是什么？这世间不是只有好人才应该被救，世间所有人，都应该救赎，无论好坏。”
　　“可是师兄，你可知她中的是唐门的毒，背上又有少林的‘千佛手’，与武林八大门派其二有关联，又怎么是等闲之辈？”芙蓉有些急，她自小跟着她爹学习医术，如今又身为青云弟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位姑娘身上的伤意味着什么？
　　谢长歌神色一凝，半天没有说话。屋里的红凝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便睁开了眼睛，一直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如果谢长歌要听了她师妹的话，要采取行动，那么她只好拼一把将这二人斩杀。红凝手中的木簪握得很紧，就等着谢长歌的回答。
　　只听门外谢长歌的声音响起：“罢了，芙蓉你若以后不想替她治伤，以后便别来了，只不过，莫要将你我救了她这件事情告诉旁人便可。”
　　“师兄！”
　　后来红凝没有再听到有人说话，只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红凝松开握住簪子的手，不知不觉手心生出了些汗，红凝笑，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笑，兴许是因为不用拼命？或是因为谢长歌依旧选择站在她这边？红凝说不清楚，缓缓躺下闭眼睡去，被褥之上还有谢长歌身上清香好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