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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落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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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霜红在街上慢慢走着,没有任何的方向和目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向何方。她只是茫然地行走,大概因为走得时间过长,连语言的能力都已经丧失。
闻笙曾对她说过,等我们年老的时候,就一起去云南或西藏,找一个僻静美丽的小镇,安静地生活。叶听到这话时,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于是她握紧了因长时间通话而发热的手机,满心欢喜的答道:嗯。一片路过的云朵突然撒下那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叶望着微微发汗的手掌,想起他的话,灿烂的笑容就和雪花一起恣意地绽放。
可是苏恩对闻笙却很不以为然,她一直对叶说:“叶子,那个人并不值得你付出。”可任凭她说什么,叶都只是淡淡一笑,不做声。我爱他,她用眼睛回答,而恩却只是叹气。
叶继续在陌生的道路上走着,一个胖胖的男人推着一辆婴儿车挽着妻子迎面走来,她忙闪到路旁。但当他经过她身边时,她突然认出他来,叫道:“徐巍!”
男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并没有听到她的招呼。叶看着他的背影,他变了很多。曾经也是消瘦挺拔的翩翩少年,现在却只是一个消沉暗淡的中年男人。叶想起那是自己第一次失恋,和恩一起爱上同一个人。在自己向他表白的夜晚,他向恩表白,叶一个人躲在操场边黑色的树荫里,指甲狠狠划破手心的皮肤。然后,她听到她对他说,对不起。泪水就飞快划过脸颊,像一颗迷途的流星陨落在无尽的黑暗中。恩曾经对叶说过,如果我们两个同时爱上一个人,我一定会让给你。
想到恩,叶的心里一阵慌张,她们一直在一起,从幼儿园起的友谊,两小无猜,没有任何背叛和欺骗。除了,那次……叶的头开始剧痛,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失去了她,她唯一的朋友?忘了,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却想不起来。她狠狠拍着头,为什么想不起来?
不知不觉,走到一条狭小的巷子,但前面却看不到尽头,路边一家小小的店,却是萧条的门可罗雀。门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长发,倦怠的面容,眼睛却像小兽似的闪动。她盯着叶,玩味的看了半天,终于向她挥了挥手。
“你,过来看看吧。”她看着叶,笑得像一只狐。
叶不由自主地听从她的吩咐,向她走了过去。
站在店门前,叶霜红才发现,原来大门上方高悬着大大的一块招牌,黑地红字的写着:真相影音租赁店。平常的招牌多用红黑两色,为的是醒目,可这块招牌上的红字却十分诡异,像是动脉喷出的鲜血,无力继续流动,便慵懒地凝固在那里。她看得胆间一颤,直想掉头就走,可双脚却不听使唤似的径自迈进门去。
店里的布置也十分怪异,一半空间就像最普通的音像店,碟片整齐地码在木制架子上,各归其类;另一半则只放了一条硕大的黑色长沙发,墙角置了一个小小的吧台,墙上一面门面大小的镜子,古朴的黄铜制的镜框——总之,一切都应该算是不伦不类、格格不入,但偏偏看起来十分协调,似乎并无不妥。
刚刚招呼过叶霜红的女子却并不招待她,自己反而坐到旁边的沙发上,静静地发呆。叶霜红只得自己在那些碟片间徘徊,最后随手拿起一张碟,对着那女子叫道:“老板,我要租这张碟。”
“桔梗。”那女子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说到。
“嗯?”叶霜红疑惑地看着她。
“我的名字叫桔梗。”她友好的笑了一笑。
“哦.。”叶霜红不以为然地点了下头,拿出钱包来准备交押金。
桔梗伸手拦下她,轻轻摇了摇头。
叶霜红狐疑地打量着她,两人素昧平生,自己又是初次光顾,怎么能享受这种优待呢?
“要押就押这个吧。”桔梗仍是一副笑脸,看似无心地指了指叶脖子上的粉红丝巾说道。
叶霜红用手紧紧抓住那条丝巾,那是闻笙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她平常戴都不舍得,怎么会轻易用它作抵押?
可是,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叶霜红张了张嘴,但嗓子像被塞了棉花,竟哑巴似的半句话也没说出。她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解下了那条丝巾,递了过去。
叶霜红呆呆走出店门,天色出奇地阴沉,仿佛黄昏一般,可进门时明明还早,她摸摸空荡荡的项间,少了它果然冷了许多。她暗自后悔,自己平时根本不舍得戴那条丝巾,怎么今天偏偏会戴呢?可是,刚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头痛病就又发作起来。
天色虽晚,小巷里的人却多了起来,昏暗光线,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模糊不清的面貌。
到了家里,仍是一样的昏暗,但叶霜红却连灯也不想开,只懒懒靠在沙发上,便开始看片子。影片开始播放,她习惯性地伸手到面前的茶几上去抓草莓,却只碰到了冰凉的水果盘。空空如也的水果盘证明自己已经失宠已久,她看着指尖的尘灰,突然想起,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以前,闻笙常会买了她最爱的草莓,放在她伸手可得的地方,她也习惯了随时享受那香甜的宠爱,但是,草莓是有时节的,过了它的季节便再没有同样的味道,有的只是徒有其表。
片名慢慢出现在屏幕上,“落红”——黑色的底上突出的这两个字来,暗红的血的颜色,带着死亡的腐朽之气,让人作呕。叶霜红心里一揪,转身抓过抱枕,紧紧抱在胸前,十指都深深陷入枕里。
奇怪的画面,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出现在镜头中,她愤怒地对着一个同样面目模糊的男人大叫道:“你太卑鄙了,你靠这样赢我,以为就能把我踢出局了吗?”
“偷资料的人是她,不是我,我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得到这份资料的!不服气你去告啊,就算到了法庭上,被告席上坐的也不会是我!”男人却得意洋洋地对她的愤怒进行嘲笑。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他,你原谅我好吗?”这句话突然从叶霜红的嘴里迸出,不等她反应过来。那个面目不清的女人便转过头来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你知道这个案子对我有多重要吗?你为了帮他就背叛我!”
她的目光犀利而凄凉,充满着心寒和不解,她的面目也清晰起来,竟是苏恩!
叶霜红喃喃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记忆便如刀子般割裂她脑子,是的,是她背叛了她。
闻笙说,你要帮我,你不帮我我就完了,我现在和苏恩短兵相见了,你帮我偷来她们公司的资料,这次的竞标我们就赢定了,她现在那么风光,败一次也无所谓,我如果败就一无所有了,我知道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我拿什么养他呢?
叶霜红说,嗯,我会帮你。她想她和他的孩子衣食无虞,可她却没有想,苏恩的妈妈得了癌症,治疗费已经让她一无所有,她同样不能再失去什么。
电影继续上演,叶霜红的背上慢慢爬出一条冷汗。
苏恩的眼睛红了,脸红了,脖子也红了,所有的血管仿佛在瞬间爆破,她的理智到了极限,她抓起装满草莓的玻璃盘狠狠往他头上砸去。一个个草莓在地上乱滚,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心脏,被踩烂掉,便流出色泽浓艳的血来。
“不!”叶霜红尖叫。
一个身影缓缓倒下,极慢极慢,不是闻笙,而是苏恩的。
叶霜红看到这里,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握在发颤的手中,鲜红色的血水正从上面一滴一滴地淌下来。
“啊!”她又是一声尖叫,把刀用力抛开。
可是一转眼,她手上什么都没有了,只是白白的手,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她怀疑自己在做一场噩梦,她犹豫地望向电视,刚才的景象已经不见了,场景转换到了公园的湖畔。
春风和煦,阳光灿烂,湖边的垂柳摇摆着风骚的腰肢,向行人伸出挑逗的纤纤玉手。
天气太好的日子总是适合提出分手的,因为,灿烂的阳光容易把泪水晒干。
闻笙说了这句话,便沉默了。
叶霜红默默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们分手吧,她抢先说道。
闻笙吃惊地看着她,转而欣喜若狂,他真的很会挑女人,千依百顺善解人意,这样的女人在这种时刻都能为他着想。
但他不动声色,露出失望的表情,再露出遗憾的表情,犹豫半晌,才开口到,好吧。
分开时,背对背相向而行,不会再有交点。
可惜,那只是他的自己的想法。
夜半,刚尽兴欢愉沉沉睡去的两人,被开门的声音惊醒。
霜红,你这是干什么,他抓住被子尴尬地问。
我给你看我们的宝宝,她拿着一个玻璃瓶,痴痴地笑到。玻璃瓶内,一团模糊的血肉依稀是个小人的样子。
他身边的女人吓得大叫起来。
他冒出一头的冷汗,转念却想,这样也好,好歹少了个牵绊。
你听我说,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她就是个鸡而已,他开始毫不脸红的辩解起来。
而且,你忘了苏恩了吗?他拿出王牌似的笑着。
苏恩?苏恩说我们将来结婚时要把房子买在一起,以后还要做邻居,是吧。她天真地笑着,睁大无辜的眼睛看着他说。
他不会跟你结婚了,你做梦吧。那女人在旁边狠狠地回上了一句,她穿上了衣服,仰着高傲的脸看着面前的疯女人。
是吗?叶霜红突然狡黠地一笑,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尖刀,冲到他的面前,只一刺,血便“噗”的一声喷射出来。
那女人死的时候脸上没有高傲的神情,只有惊恐。
叶霜红抱着闻笙,用那条粉红丝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血迹,喃喃说着,我爱你,可你不爱我了,这怎么办呢,我只能让你也爱不了别人,你说我们老的时候一起去一个偏远的小镇,过平静的生活,我们现在就去,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还有苏恩,我们做邻居。
闻笙没有回答。他再也没有办法回答了。
叶霜红拿着那把沾过苏恩的血也沾过闻笙的血的小刀,一下一下仔细划过自己的手腕,让血都流出来。她说过,她不是用心也不是用身体在爱他,而是用她所有的血液,血液流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沦为他的领土……
桔梗望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抹了抹眼泪。那个可怜的女子,这时候也该来了吧。
“你怎么总是这么多愁善感?”一个幼稚的童声响起在她身后。
“昊昊,你这样没大没小,简直太不可爱了。”她回身瞪了他一眼,又向窗外望去。
黑夜里,一个缥缈的影子慢慢飘进了“真相租赁店”,等待已久的桔梗忙迎了上去。不等她开口,那影子便幽幽地问,我该走了吧。
“嗯,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桔梗回答到。
墙上的镜子幽幽发出绿荧荧的光来,影子便慢慢飘了进去。
“落红不是无情物,却为恶风话凄凉。”桔梗自言自语地说道。
“又在乱改诗了,你以为自己是诗人啊!”昊昊翻了翻白眼,拉着她说:“快,你答应我一起打游戏的,快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