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番外】莲花少年 ...
-
84
“莲花，你今日又与水悠出去了？”云悠若抱起年幼的儿子坐在膝头，温柔地问道。
“是的，娘亲。大哥带我去街上玩，还吃了许多东西。”名为莲花的少年满足地笑弯了一双眼睛。
“我与你说过什么？”云悠若看着儿子懵懂满足的眼睛，还是狠心地再次提醒，“不要总去缠着水悠。”
“为什么？”孩子掩藏不住满眼的好奇，“是大哥下了早课来找我的。那时娘亲在佛堂，我也和翠烟说了，让她告诉您我与大哥一起出去，不用担心。”
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说话已经是有条有理，云悠若虽然欣慰却还是拢了烟眉，“你想害你大哥被水莲夫人责罚吗？”
孩子这才想到什么一般变了脸色，苍白着一张泫然欲泣的脸看着自己的娘亲，“今天大哥带我出去的事情，水莲夫人知道吗？”
“娘也不知道。”云悠若心疼得把孩子抱紧，柔声安慰道，“莲花，你要记得在府中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被人抓住了把柄。”
听得似懂非懂的孩子伸出手摸去了娘亲眉心的皱褶，“娘亲，我会听话。”
云悠若抱着孩子只觉得满心的温暖，虽然她一意孤行选择的丈夫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但是上天却赐给了她一个贴心的孩子。她低头看怀中突然变得安静的孩子一时失笑，原来竟是累得睡着了。正想把孩子抱到内室床上去睡的时候，从院落中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被这声音吵醒，孩子动了动，睁开了有些迷茫的眼睛莫名地看着门口。
“啪！”一声房门被大力的推开，力道之大竟然让那门打开之后在墙壁上狠狠一弹又几乎合上，随之来人的用力一踹，房门“嘭”的一声再次打开。
孩子看见怒气冲冲闯进来的女人，不禁瑟缩着躲在自己娘亲的身后，连看也不敢看。
“不知姐姐所为何来？”云悠若看了看那被踹的多了个破洞的房门，福了一福之后问道。
“谁是你姐姐？！好不要脸！”傲慢的艳丽女子冷哼一声，开口便嘲。
云悠若苦笑，平日里至少面子上一声姐姐她还是应的，如今不知为了哪般又来她这里撒气。“水莲夫人若是想见妾身，派人来通传一声便可。妾身自会上门去问安，怎敢惊动夫人前来？”
“你当我喜欢来你这里？满屋子的狐臊气息，教出来的小畜生也带着一身的臊气！”
云悠若清丽的面容也沉了下来，平日里辱骂她也就算了，如今连孩子都绕了进去算是怎么回事？“水莲夫人有话请说，嘴里尽说些不干不净的话，也不怕失了身份？”
“是是是，正所谓妻不如妾，我哪里敢在二夫人面前撒泼？”水莲夫人冷冷一笑，“万一哪日夫君休了我这个正室，扶正了二夫人，我还不知道上哪去哭呢！”
“你……”云悠若被一口一句“二夫人”羞得满脸通红，她当初义无反顾的选择换来的竟然是无边的辱骂白眼，这是她下嫁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怎么？快去找夫君哭诉啊，他可是刚进了家门！”水莲夫人有恃无恐地说道。
“夫人来此就是为了羞辱妾身的吗？”忍住几欲滑落的泪水，云悠若咬牙问道。
“我是来告诉你，让你生的那小妖精离悠儿远点，别总是前来纠缠。若是我家悠儿被传出什么不好的来，你们母子就等着掉一层皮！”嚣张跋扈的女子放下狠话之后，如看路边野狗一样的表情看着云悠若母子，才如来时一般匆匆地出了这处小小的院落。
一旁的翠烟待那女子走的远了才战战兢兢地把暗自垂泪的云悠若扶坐在椅子上，小声解释，“夫人，听说是大少爷突然出了水痘，她才来找您麻烦的。”
云悠若把吓得不敢说话的孩子重新抱回怀里，没有接侍女的话，只是臻首埋在孩子小小的胸膛之中泪流不止。
“夫人……”翠烟看得心中难过，也跟着哭了起来，“老爷也不管管，任她这么隔三差五的就来闹上一回，要不今晚待老爷来了您和他说说？”
云悠若抬起了满脸泪痕的脸，苦笑着说道，“水悠那孩子病了，他怎么会来？”
翠烟听见这话也愣了一下，她怎么忘了，老爷一向只疼大少爷，对二少爷却是爱理不理的。
###
时光荏苒，昔日的懵懂孩童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垂髻小子，当然也不是那个动不动就被吓得不敢说话的单纯孩子。白莲若已经明白了娘亲终日垂泪的原因，那双晴朗的眼睛总是阴雨连绵，让他心疼不已。
不过虽然怨愤，他却是势单力孤又是年龄尚小，根本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任由母亲被那些人欺凌，若是他们母子也像水莲夫人那样有着娘家的靠山，他根本就不怕他们。白莲若恨恨地坐在凉亭，抬头看着上房那写着“水莲悠若”四字的牌匾更是一脸仇恨。
明明是父亲为了娘亲赏莲而修的亭子，却在水莲夫人的刻意要求下在牌匾上加上了她的名字。因此娘亲再也没有来这里看过最爱的莲花，只是在他出生后才一直唤自己为莲花。白莲若气得重重捶在有些斑驳了红漆的柱子上，为什么他要与那女人有着同一个名字？！
一番发泄过后，他有些乏力地靠在柱子上，他若是也有外公、舅舅、姨母这样的亲人该有多好，娘亲也不会饱受欺凌。这几日娘亲又病得重了，白莲若与母亲极为相似的面容也染上了忧虑。
“莲若，原来你在这里。”
出声的少年声音有些沉闷，白莲若曾经好奇地问过母亲，得到的解释是白水悠已经将要成年，男子的声音在这个时候都要发生变化。他懒懒地回过头，看着走来的少年，“大哥，有什么事？”
即使再讨厌水莲夫人，白莲若对白水悠这个大哥却是敬佩的。无论是小时候的无忧时光，还是现在的刻意维护，都让他对这个大哥记恨不起来。
“快回院子，我有事要和二娘说。”白水悠一向沉稳的脸上此刻却是万分的焦急，迫不及待地拉起白莲若就往他们母子所住的院落走。
见白水悠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白莲若也老实地由对方拉着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见到了云悠若，白水悠没有像往日那样恭敬行礼，而是从怀中摸出一把银票放在云悠若的手中，有些慌忙地说道，“二娘，你快些带莲若离开！”
云悠若不明所以，水悠这个孩子一向稳重，怎么今日这么唐突？她温柔地拉过白水悠把银票又放回了他的手里，“水悠，你把二娘都弄糊涂了。”
白水悠又把银票重新塞回云悠若的手里，直接说出了重点，“我娘因为继承白府的事情跟爹吵了起来，马上便要找人对付你们母子！”
本在一旁听得无聊的白莲若闻言吃惊地睁大的眼睛，不可致信地看着白水悠。然后便突然反应过来跑到娘亲身边，“娘亲，我们快走！”
云悠若却呆立在原地，无意识地抓紧了手中成叠的银票，失神地问道：“你爹知道吗？”
白水悠还带着青涩的脸上满是为难，爹虽然知道，却只是吩咐了让人加强一些对二娘和莲若的保护，也没有任何阻止娘的意思。外人若真能对这对不得宠的母子尽心，他也不用赶来通知了。
见到了白水悠没有隐藏好的表情，云悠若便已经猜到了大半。她闭上双眼，大滴的泪珠从闭合的眼中滑落，看得白莲若心中剧痛，“娘亲我们走，再也不回来！”
听见自己孩子稚嫩却坚定的声音，云悠若才定了定神，摸去脸上泪水。她把银票重新塞回白水悠的手中，温柔地说道：“水悠，二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可你能存下这些多的银两想也不容易，还是自己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二娘……”
云悠若打断白水悠的话，摸了摸几乎与她齐高的少年的头微笑，“别担心我们母子，二娘身边也存了不少的银两。”
“你们孤儿寡母的要去哪里？”白水悠很是担心，二娘不会武功，莲若又还年幼。他蓦然想到一个主意，“要不我在远郊买处院子，您和莲若委屈一些先避上一段时间，我再与爹去说？”
“天下之大总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水悠你还是不要忤逆你母亲为好。”云悠若顺了顺耳畔散落的头发，怅然说道：“实在不成，我还可以带莲花回娘家。”
云悠若此言一出不止白莲若震惊，白水悠都是惊讶不已，他从未听过二娘有家人，连爹都说二娘是孤女出身。现如今怎么突然冒出了家人？他不放心的再问：“二娘，您回去可妥当？”
云悠若嫁进白家便从未有任何亲戚走动，就算是有娘家恐怕也是关系不好。如今这样贸然回去，家里人是否能够接纳他们母子？
“水悠，我家里人还算开通，应该不会为难我们母子。”云悠若了解少年的关心，温言解释。
“那便好。”白水悠这才放心地点头，脸上也有了少年应有的神采飞扬的笑容，“二娘，您娘家在哪里？过一阵子我便去看您和莲若。”
云悠若却是温婉地笑了，“我的娘家不太好找，水悠恐怕是去不成的。”
“怎会？您告诉我地方，我便能去。”白水悠正是少年，最禁不得别人怀疑他的能力。
云悠若走近两步，在意气风发的少年耳边轻声说道，“千隐门。”
白水悠惊愕地瞠目，身为江湖人，谁不知道最为神秘的千隐门？连他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子都听闻过不少千隐门的事情，而一向温婉娴淑的二娘竟然出身千隐门？
“水悠，我带莲花回去之后实在是不方便再见外客，所以也不能见你了。”云悠若拍拍白水悠肩膀安慰，“等莲花长大了学了自保的本事，自然会和你兄弟聚首。那时若你愿意见我这个老太婆，我让莲花带我出来就好。”
“好，那我等莲若长大再见。”白水悠带着青涩的俊美脸上满是庄重。
###
“莲花，这是你的碧溪舅舅。”云悠若将有些不好意思的白莲若推至身前作着介绍，“碧溪，这是我儿白莲若。”
“你就是小莲花？！”
白莲若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个一脸邪魅的男子举过头顶高高抛起，在他的尖叫声中又被放在男子的肩上。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个飞快，他犹疑的想把手搂住男子的脖子，却终时退而求其次抓住对方的领口。
“小莲花，你要勒死我吗？”云碧溪笑着把白莲若的手从自己的领口上抓了下来，搂在自己的脖子上，“我带你去看你的院子。”
虽然贪恋手上传来的温度，白莲若却不敢用力去搂，只是松松地圈着。听见云碧溪的话，他惊讶地问道：“我也有自己的院子？”
“当然！你都这么大了难道还想与你娘亲一起住？也不嫌害臊！”云碧溪故意取笑说道，然后再次把白莲若的手紧紧的圈在自己的脖子上，“你可要搂住了，掉下来我可不管！”
他说完之后便施展轻功，飞身上了房顶，迅速地如展翅的鹰隼一般。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和肩上孩子的开心笑声的时候，云碧溪才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小莲花，想不想学这样像我一样飞的功夫？”
“舅舅肯教我？”白莲若惊喜地问道。
“那当然，我不止要教你这些，举凡是你想学的我都会教你。”云碧溪自信的大笑打着保票。当他看见一处院落时，放缓了速度如一片落叶一般悄无声息的回到地上，指着他们面前写着“莲苑”二字的牌匾转头对他宠溺地笑着，“小莲花，这便是你在千隐门的家。”
###
在千隐门的日子曾经让白莲若以为世上最快乐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尤其是升为凤隐堂主之后。虽然在千隐门的好友也是鹤隐堂主的孙幸夏并不赞同，不过他却是乐在其中。反正舅舅也不用他去出什么任务，他只要吃喝玩乐就好。他低头闻了闻身上的脂粉气皱了烟眉，马上要去娘亲那里，可不能再让她闻见什么。上次因为这事他已经被教训了两个时辰，还是舅舅闻讯而来才替结了围，这次可不能再出什么纰漏。
洗了澡换过衣服，白莲若才敢朝母亲的院落走去。这些年在云碧溪的指点之下，他的武功已经有了不少的进展，所以还没进得娘亲的院落便已经听见了隐约的争吵之声。他一时好奇，飞身上了屋顶，小心地揭开了瓦片向房内看去。白莲若本以为这种小伎俩瞒不过舅舅，却不想房中的两人完全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之中，谁也没有察觉到房顶上的他。
“碧溪，姐姐很感激你这些年来对我们母子的照顾，不过莲花也长大了，所以我想让他出去游历一番。不过他一人衣食住行我实在是不放心，因此决定和他一起去。”
白莲若听得糊涂，他刚满16，功夫也还没学到家，怎么娘亲就要着急离开？
“悠若，其实你是想躲开我吧？”云碧溪看着云悠若，冷冷地说道。
云悠若沉默良久，才如下定决心一般说道，“碧溪，你既已知道，何必挑明伤了颜面？”
“我云碧溪有什么不敢说的？”云碧溪张狂大笑道，“你是我姐姐又如何，我纵然是娶了你，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房顶的白莲若顿时觉得心中“咯噔”一声，虽然仍是对情之一事懵懂，可他也知道这种感情绝对不能发生在姐弟之间。他从不知道张狂不羁的舅舅对自己的温婉娴静的娘亲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碧溪，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云悠若淡定地摇头，仿佛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本来我也想装作不知，不过你这一年却是越发的过了，竟然教会莲花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逼不得已，我才会带他走。”
“呵呵，好一个逼不得已！莲花虽是我外甥，我却待他如子，难道还会害他不成？”
“莲花信你才会对你所教没有半分怀疑，他刚到懂得情欲之事的年纪，你却让他耽于其中，这难道也是为他好？”云悠若镇定地反问。
“恐怕不止这些，你想要离开的最终原因是白家的那个男人快要死了吧？”云碧溪突然恢复一派邪魅，“别以为你院里那些鸽子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玉面罗煞’，倒真是个不错的称号！”
云悠若平静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动容，“白凛时日无多想要见我一面，夫妻一场我怎能拒绝？何况莲花终究是白家的孩子，在千隐门久留终是不妥。”
“好，我就让他去尽孝道，但是你不能走！”
“碧溪，你这样强求又何苦？”
“我强求？”云碧溪又笑，却是满脸的自嘲，“我若是强求你早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碧溪，我与你今生是只能是姐弟；若有来世，你不嫌弃我自会以身相许。”
“要来世何用？”云碧溪苦笑，“谁知道有没有来世，不如今生活得潇洒一些，何必顾忌世人眼光？”
“碧溪，看来我们是谈不拢了。”云悠若摇头轻叹，“我这几日便会带莲花离开。”
“那个抛弃你的男人就那么重要？”云碧溪满脸伤痛，不可致信地问道，“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留下来？”
云悠若再次摇头，转身打算回房。云碧溪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单手扼住对方的颈项，威胁说道，“悠若，若是我现在掐死你，你也不改变主意？”
“碧溪，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何必苦了自己？”
云碧溪颓然松了手，退了几步失神立着。云悠若见状也有些不忍，毕竟是与她最为亲近的弟弟，不过在想到白莲若终日无所事事耽于美色的情景，她还是狠了狠走到墙边拿下装饰用的佩剑。她抽出了虽是装饰却也开过锋的长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直视着云碧溪说道：“碧溪，放我们母子走！”
“你威胁我？”
云悠若坦然点头，“这招对你最为管用。”
“若我还是不答应呢？”云碧溪负手而立，虽然已经是全身紧张的做好了救援的准备，他还是不想在嘴上做出半点让步。
“娘亲，不要！”看到这里，白莲若再也忍不住地大叫出声，用手打破瓦片便要下来。
云悠若一惊之下手上长剑竟失了准头，在她的颈边就要划过。云碧溪被这一变故扰乱了心神，看见那长剑就要划上的时候才伸手去阻拦。虽然有些迟，不过也堪堪抓住了剑柄，他刚想拿下长剑却碰到了阻力。抬眼一看，云悠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放了我，碧溪。”
大惊之后便是大怒，云碧溪震惊地看着自己倾心相爱的人，云悠若竟仍然以死相胁？嘴角勾起冷笑，他故意说道：“我便是不放手，你又如何？”
云悠若只是微笑，然后快速地拽回长剑在自己的喉咙处划过。
“莲花……白……家……”
云碧溪只能愣愣地看着殷红的鲜血自对方颈项处不断涌出，僵立在当场。他不受控制的紧紧抓住了手中的长剑，握得手上的关节全部发白。听着云悠若最后的遗言，他突然笑了，他还是输给了那个叫白凛的男人。只不过十七年前他只是不甘心，而现在却是完全被打消了斗志。悠若竟然在听闻那个男人将死的消息之后也动了死念，这样的深情他怎能不输得彻底？
“娘亲！”
白莲若惊恐的变了音调的惨叫响在耳边，云碧溪却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就让这个孩子误会自己吧，那样这个孩子回到白家才会想要变强！看着云悠若在白莲若的耳边说了什么便咽了气，云碧溪扔了手中染血的长剑出了这个他最爱流连逗留的院落，他想他该去找个地方大醉一场，也许醒来便会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番外】莲花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