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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暮春微凉的夜风轻抚着眉角发梢,一排沿着长廊外侧种下的纤细黄竹,疏疏朗朗的,在夜色里轻轻摇曳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魏赟处理了一天的要务,又喝了酒,这时才终于得以放松下来,悠闲地走在皇宫的灯火长明的廊檐下。
      簇拥着的宫女侍从都尽数叫他打发了,只留下一个小太监提着一盏琉璃小灯在旁边为他引路,殷切地提醒他小心脚下。

      “皇上……”小太监的声音突然响起,尖细的声音弱弱的,透着股惊慌,他手里提着的琉璃小灯也随之摇晃起来,火苗忽长忽短地跳动。
      “嗯?”
      魏赟奇怪地看向他,又顺着他惊恐的目光望去。

      长廊昏暗的灯火与瘦黄竹子形成的暗影里,忽然蹿出来一个黑影,竹影重重,灯光摇曳,那黑影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魏赟登时目光紧缩,被这鬼魅一般的黑影唬了一大跳,本来有几分醉意昏沉的脑子一下子被吓得彻底清醒了。

      好在,那黑影完全从灯光昏暗处走出来后,戏剧版地变成了个人——只见这人一袭枫红裙裳,油亮的乌发高高挽起,戴着一套黄金嵌红宝石的头面,秀面红唇,眉眼秾丽,是一种介于丰艳与飒之间的美。
      俗话说,灯下美人,越看越有滋味。然而不管是那小太监还是魏赟,都无心欣赏这美色。
      突然从暗处里窜出来个人,甭管她有多美,都不能抹杀其中的惊悚。

      魏赟惊魂未定,盯着来人,有些不悦地问:“贵太妃,你怎会在此处?”
      赵岚摇摆着腰肢,缓步走到近前,对方的疾言厉色她并不放在心上,答话时,她的眼神刻意放柔了,加上压低了的娇媚嗓音,便有种情意绵绵的感觉。
      “我是在此处等你啊,小心肝儿。”

      魏赟:“?”
      他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魏赟凝眉:“什么小心肝儿?”
      赵岚娇媚地轻剐了他一眼,“你就是我的小心肝儿啊!”
      魏赟:“……”

      他没想到,世上竟然还会有人这么称呼自己。
      小心肝儿???
      怪恶心吧啦的。

      魏赟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鼓鼓地跳动,想到面前的这人极有可能是个攻略者,他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关切地问道:“贵太妃,可要为您传唤太医?”
      赵岚:“……”
      这龟孙什么意思?
      是不是在暗指她有病?

      赵岚柔媚的眼神差点儿结冰,她暗暗攥紧了拳头,面上一副不解的样子:“哀家身体无碍。皇帝你日理千机,可莫要累坏身子,不然哀家可是会十分心疼的。”
      说着,她颦眉按住自己的心口,露出忧伤的神情。脚下也忽然一绊,软倒身子,跌向魏赟怀里。
      魏赟下意识一躲,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一条胳膊,随之扑了个满怀。

      “哎呀,我这脚下怎么就滑了呢……”赵岚嘴上这么说,手却一点也不老实,手指顺着魏赟的胳膊滑倒了他的手背,暧昧地捏了捏。
      魏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女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投怀送抱了,一反应过来便飞快地抽身后退。

      赵岚紧跟着再次欺身而上,葱白的手指轻点魏赟胸口,眉眼含笑,不复忧愁:“多亏了你扶住我,要我怎么谢你才好呢,我的小心肝儿?”
      她冲魏赟挤了下眼,红唇凑到他耳畔,别有暗示地说:“怎么感谢都不为过哦!”

      魏赟叫她弄得心头恶寒,面前这看着千娇百媚一个丽人,怎么一股子地痞流氓的臭味呢!

      魏赟两手摁住她的肩膀,让她无法再赖在自己身上。两人变成面对面站立的姿势后,他才微微笑道:“朕年轻力壮,不比贵太妃您年老体弱,该小心爱护才是。”他侧头,冲元宝道:“贵太妃年纪大了,这夜深天黑的,再摔了可不妙,你小心扶着,护送她回去。”
      又向赵岚道:“贵太妃止步。”说完一颔首,便径自扬长而去了。

      长廊的灯火静悄悄的燃烧着,光影交错着打在赵岚脸上。小太监小心窥视着对方的表情,心里怪发毛的,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搀扶她,“贵太妃,奴才送您回去。”
      赵岚挥手将他甩开,怒道:“滚!”气冲冲地走了。
      小太监就呆立在原地,这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最后见赵岚走远了,也就只好作罢,讪讪地去复命了。

      守在暗处的宫人们想不到今夜自己竟陡然撞到这种场面,个个吓得脸色发白,简直像是真正的鬼了。
      他们自然明白这是多么要命的事,互相暗暗交换着眼神,彼此心里都下定了决心,一定对此事三缄其口。可不是决心保密,秘密就一定守得住的。

      而惹下一场风波的赵岚,再次在魏赟那里碰了个钉子后,便怒气冲冲地回了西凤宫,将寝宫内的宫女怒骂了一番,全部赶了出去。

      等到寝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脸上的恼怒和凶横之色便消失无踪了。
      赵岚痛惜的眼神在寝殿里一一扫过,先是名贵精美的瓷器,再是莹润无暇的玉器,而后是琳琅满目的珠宝,宛如看自己心爱的小情人,比先前看魏赟时的暧昧神情真诚多了。
      她嘴巴里还小小声的念念有词:“都是古董啊!值老鼻子钱了!”

      左右摇摆,反复衡量,最后还是含着两泡辛酸泪,拿起来几样相对没那么喜欢的瓷器,用力的摔砸起来。细白|精美的瓷器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赵岚看着满地碎片,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一边摔摔打打,一叠声地骂着:“贱人贱人贱人!”

      守在外面的宫女听着里面的动静,吓得噤若寒蝉。再一联想贵太妃夜间私会陛下的事,更是魂儿都要吓飞了。

      赵岚摔打怒骂了半晌,方才作罢。
      她又是心疼摔毁了的东西,又是逢场作戏累的,看着遍地狼藉,这才感觉终于收完了尾,往床上一瘫,深深地叹息了起来。
      她连抱怨都是小小声的,唯恐外面的人听到。
      “当个孤独的富婆好难啊!”

      今天深夜来了这么一波,无外乎是想要落实一件事,就是让狗皇帝从此彻底远离她!
      她敢如此放肆,不是没有倚仗的。
      凭她离藤国公主的身份,为了两国邦交,只要不是通敌叛国的大罪,狗皇帝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就像当初,她带人要弄死那个抢了皇后之位的攻略者,如此大张旗鼓,狗皇帝却并不曾真的追究她。

      赵岚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现如今是狗皇帝的小妈,住得又远,不主动出击的话,狗皇帝大概真的会井水不犯河水地让她在宫中养老到死——这就是她最终的目的——一定要做个长长久久的单身老富婆,老死宫中!

      虽然目的好像早已经达到了,却有一份隐患在不久的将来。现如今,她就是要落实这件事,叫狗皇帝以后都避着她走。

      所以,魏赟如此不给面子,赵岚的生气愤怒全是假的,她心里有的只是高兴和计划达成的得意。

      魏赟倒也不是真的一点面子没给她,毕竟对方是他已故父皇的女人,在没确切抓到对方的致命把柄之前,魏赟还是得给一些面子情的。
      只是……

      魏赟在脑海里跟2号抱怨:“她也太不要脸了吧?这不是存心毁坏朕的清誉吗?”
      2号:“她一定是急了。”

      魏赟哼声:“就算再急,她也吃不成朕这块嫩豆腐。朕就算再没良心,也不会碰父皇的女人。”
      2号:“她长得挺漂亮的,你就一点儿都不心动?”
      基本的欣赏眼光魏赟还是有的:“抛开人品不谈,是挺漂亮的,但是……”

      他还没有说完,天边倏地一亮,红光闪现,地面突然微微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魏赟心里一颤,脑子里突然浮现四个大字:天打雷劈!

      “这就天打雷劈了???”魏赟跟简直有点儿目瞪口呆,他疑惑又惊奇地问2号,“朕刚刚也没说什么冒犯祖宗的话吧?”
      夸了庶母一句漂亮也值得这么大动静?

      2号:“……”
      2号不得不跟他科普了一下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天打雷劈的事,除非是修仙界,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可以引得天雷淬体。

      2号所说的修仙界立刻勾起了魏赟的好奇心,只不过眼下宫里显然因为电闪雷鸣,大地震动的异象引起了骚动,魏赟不得不出面坐镇。
      这个世界并不是人人都能有2号来进行科普的,大家对于凭空出现的异象,更多地归咎于上天示警。窥一斑而见全豹,宫中都如此骚动,想来整个京城都会因此震动。

      一个时辰之后,魏赟收到了宫外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沂山山崩!
      两个时辰后,更为具体的消息送到了魏赟案头:沂山山崩,原因不明。暂未发现人员伤亡。附近的百姓称看见了山上凭空出现的红光,听见了一阵巨响,紧接山石飞溅,沂山崩塌。

      沂山是京郊的一座荒山,山不算高大,因为山上有股怪味儿,草木稀疏,连动物也甚少出没,所以一般很少有人踏足。
      然而,它却在深夜突发异象,不管从前如何平平无奇,注定此后都要载入史册。

      魏赟想到明天早朝要因为这场异象而面对的事情,头就已经开始疼了起来。但是,他却是不可能将上天示警这样的黑锅揽到自己身上的。

      果然,第二日早朝,朝堂上关于天谴的言论甚嚣尘上,谏官们像是找到了刷功绩的妙招似的,纷纷挺身而出,义正言辞地道:
      “……山石无故崩塌,乃是上天预警啊!”
      “陛下,请务必多为扶风无辜的百姓着想!”
      “异象出,定有妖异,望陛下……”

      甚至还有人连他后宫空虚的事情都扯出来了。
      “陛下,自如阴阳调和方为正道,如今后位空悬,恐怕有碍国本。”
      “臣附议!”
      “……”

      魏赟即使了解这群文官闲得蛋疼空穴来风无事生非的德性,也被气得跳脚,只感觉血液直冲脑袋,他大喝一声:“够了!”
      拍案而起道:“怎么,你们是认为朕失德,逼迫朕下罪己诏吗?”
      此言一出,鸭圈一般闹哄哄的大殿霎时为之一静,先前还刚直敢言的大臣们登时噤若寒蝉。

      魏赟冷声道:“那你们是不是还觉得上天是看朕因为内纬不修,后宫争斗以致痛失爱后,外纬不整,对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尸位素餐之辈未曾大肆清除,所以才发此警戒?如此,是否该细查在朕治下有没有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却逍遥法外之辈?”

      巍峨的大殿上,文武大臣列队左右,垂手恭立,中间跪着的官员们长磕不起,哆哆嗦嗦。
      气氛凝滞,仿若冰封。
      忽然,一绿袍小官从右边的队伍中跨步而出,跪倒大殿中间,叩头道:“臣有本奏。”
      魏赟坐在龙椅上由上而下地凝视着这个浑身写着“不怕死”三个字的年轻官员,冷呵一声:“奏。”

      他冷眼旁观着这个年轻官员从从容容地掏出一本奏折,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魏赟给左手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快步取来了年轻官员呈递的奏折。

      魏赟打开奏折,只见里面写着:硫磺若干、木炭若干、硝石少许……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目光掠过落款处的宋云鲤三个字。
      宋云鲤不像其他跪着的官员那般拘束,他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鲁莽了,抬眼看到魏赟一副不悦中带着不解的表情,不等魏赟发问,便识相地主动说道:“陛下,这是烟花的方子。”

      魏赟怒极反笑:“怎么,把朕当成了放个烟花就能哄哄的三岁孩童?”
      他“啪”地将手上的奏折掷到地上,喝道:“宋云鲤,你是不是想体会一下砧板上的鲤鱼是个什么滋味?”
      宋云鲤不慌不忙地道:“陛下息怒,且容臣慢慢道来。”
      “臣以为,沂山山崩之事,并非天谴,而是人祸。”

      魏赟目光一定,被勾起了兴趣。
      不管这个叫宋云鲤的小官是有意溜须拍马,还是真有见地,至少这发言在一众只会大兴鬼神之说的官员之中,别开生面了起来。

      宋云鲤在众人的注目中,缓缓道:“臣听闻沂山山崩之事,深夜查看沂山的地方志,发现……”
      他像是有意吊人兴趣,停顿了一下。

      魏赟确实被勾起了兴趣,哼道:“莫要故弄玄虚,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在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个年轻官员,打量他是否在哗众取宠的时候,龙椅右前方,季嵋仪望着这个面若冠玉的年轻官员,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从这人身上嗅到了攻略者的味道:一个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攻略者?

      宋云鲤侃侃而谈,却不知殿上有个人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在思考如何除掉他这个竞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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