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秋时雨》卿云歌CloudS

3、第2章 乌云下的行人

　　翌日，下了一夜的雨总算是停了。

　　酷拉皮卡当然是没睡好，心事重重外加雨声吵耳，整个夜晚都在半梦半醒中度过，直到雨势渐小。

　　安格尔来敲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刚刚淋浴完的年轻人穿着随意的衬衣和笔挺的西裤，头上搭着毛巾，金发上还淌着水珠。

　　而女孩已经穿戴整齐，背上还背好了双肩包，随时都能出发的样子。

　　“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酷拉皮卡问，看一眼时钟，现在才清早六点。

　　安格尔默然颔首，然后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餐？”

　　“还没有。”

　　安格尔也没觉得意外，接着对他说道:“那三十分钟后在一楼门厅碰头。”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顺手替他关上了门。

　　酷拉皮卡不慌不忙地收拾起来，他本身携带的行李就没有什么分量，老早就整理好了扔在角落了。穿戴完毕后，他就拿好这些行李，下楼用餐去了。

　　待二十分钟后酷拉皮卡站在门厅时，他果然在那里看到了施特凡父女的，中年人和女孩站在一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和大多数亲子相处的模式一样，莱兹喋喋不休地说，不外乎是注意安全之类的嘱咐。

　　注意到酷拉皮卡已经到了，父女俩回过头，莱兹对酷拉皮卡打招呼。

　　前往机场的路上三人一路无话，酷拉皮卡忍不住想，感觉他好像是多出来的那个似的，要不是因为他在场，这两个人至少还能说说告别的话。事实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旦酷拉皮卡坐进了人群里，包围他的就只有缄默了。

　　酷拉皮卡对莱兹说道:“我在去遗址之前，会先到达临近的城市南茶市，在那里收回一双眼睛，可以吗？”

　　莱兹稍稍拧了拧眉，目光移向安格尔背着的背包，那里躺着一双已经烧成灰的绯之眼。然后他说:“当然。”

　　不多时他们几人就到了机场，几天之前奇犽和亚路嘉就是从这里离开，今天他们也要陆续从这里起飞去往各地。机场内人流往来，三人穿行在其中，好像和这些忙碌着或者等待着的人们没有任何区别，不多时就被无尽重复的广播、听不尽的人声以及飞艇起飞振起的噪音给吞没了。

　　原本莱兹预定的飞艇和酷拉皮卡预定的起飞时间相去不远，正当三人坐在等候厅里随时等着登机，广播里放送了这样的消息:

　　“亲爱的乘客你们好，由于天气原因，G1046次飞艇将延误几个小时，预计十点三十分抵达本机场。为您的旅途带来的不便，我们向您致以真诚的歉意。亲爱的乘客你们好……”

　　酷拉皮卡轻不可察地皱眉，这个号码不就是他要乘坐的那一个吗？安格尔不太确定地取出机票看了看，确实是他们的航班晚点了。话虽如此，航班晚点不正是飞机场的常态吗？

　　而与此同时，莱兹的航班开始登机了，他只得先走一步。中年人拍拍女孩的头，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安格尔踮起脚尖，拥抱了她的父亲一下，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语气里同时存着要求与恳求的意味:“记得你答应我的。”

　　莱兹刚毅的表情软了一瞬:“啊，我会的。”然后看向酷拉皮卡，“安格就暂时受你照顾了。”

　　酷拉皮卡以默然的点头作为回答。看到莱兹·施特凡的背影和人流一道消失在长廊的转角处，酷拉皮卡忽然问道:“你要他答应了什么？”

　　安格尔暖栗色的眼眸转动，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说道:“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但是前提是平安回来。”

　　为了消磨莫名被延误的三个小时，酷拉皮卡拿出书看了起来，这也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在阅读思考的时候能感觉心灵都沉淀了下去，酷拉皮卡很喜欢这种因思索而沉静的感觉。安格尔静坐在一旁，看起来在发呆，其实并没有。酷拉皮卡能感觉到念能力的律动，想必是在对“缠”进行简单的修行吧。

　　说长也不长的等候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广播声开始放送，酷拉皮卡对已进入冥想的安格尔道:“要登机了。”却见安格尔面上一片清明早已清醒，显然即使在修行中对外界的流动也是留了一份心的。

　　登机之后倒是没有再延误，很快便起飞了。飞艇初起飞时的噪音充斥着耳膜，令人感到分外不适，好在很快就平息了下去。酷拉皮卡和安格尔的座位只隔了一条过道，距离挺近的，也足够相互照应。

　　待坐稳之后，酷拉皮卡继续看起了书，此时正是午间，乘客们陆陆续续地睡了过去。此刻冷气正足，即使是身穿外套也禁不住感到一股寒冷，尽管久经锻炼的身体并不会受到这点空调的低温影响，出于潜移默化的习惯，酷拉皮卡还是抽出了毛毯。

　　动作的片刻之间，余光瞥到安格尔那儿，安格尔正裹着毛毯，紧闭着双眼似是在闭目养神，而手上环抱着自从路程开始就没离身过的背包。女孩的轮廓毫无疑问是极柔和的，室内浮动的阴影勾勒出她精细的五官，在女性的范畴中她长得是相当漂亮了，而刻意养成的习惯使她不容易引人注意。

　　与此同时一名貌似是要去洗手间的乘客从过道间走过，那个路人的体型宽大，在通道间行走时已经接连擦碰到了好多乘客。在那个人经过时酷拉皮卡侧过身体避开了擦撞，余光里安格尔仍然是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而在那名肥胖的乘客擦到她的背包之前，她默不作声地将装了她贵重物品的背包往怀里又缩了缩。

　　酷拉皮卡收回了目光，将思维投射到字里行间。

　　接着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抵达中转城市之后，酷拉皮卡和安格尔又坐了一个下午的火车。感谢大陆间发达的交通，他们两人才得以在晚上九点之前到达南茶市。

　　“就是，这里啊……”

　　下了火车之后，安格尔望着火车站外拥挤而破旧的城市如此想到，不觉间轻轻念了出来。

　　“这里就是距离聚居地最近的城市了，”酷拉皮卡给安格尔解释道，“也是卢克索地区最边缘的城市，成年的族人出来采购通常就是来这里。”

　　南茶市不过是大陆中的一所毫不起眼的边陲小城，远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处处还残留着几个年代以前的陈旧痕迹，显得脆弱又苍老，人们住的还是平房或者帐篷，只有为数不多的超市来供居民们购买生活用品，初来乍到，安格尔也不清楚这样的地方是靠什么来维持生存的。而相比之下，酷拉皮卡曾居住的窟卢塔族的遗址，则在更加深处的深山老林中，哪怕是从最近的南茶市出发，抵达窟卢塔族的村落也得耗费将近六个小时，至于交通工具，据说是一种鸟类。

　　领着安格尔走过南茶市狭窄的街道的时候，酷拉皮卡心中感叹着这个地方还真是没什么变化。他的记忆力一向是良好的，数年之前和派罗一同走过这里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那是他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现在看上去少年老成的酷拉皮卡也曾因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房屋而兴奋地大呼小叫，几乎把长老的忠告抛得一干二净。然而，这里其实连世界的一角都算不上。

　　一天的功夫全花在了赶路上，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件令人疲倦的事，酷拉皮卡姑且不说，安格尔已觉得困乏了，只是神经依旧紧绷着。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人得赶快找到歇脚的地方。酷拉皮卡循着记忆找到了一家旅舍，在和前台短暂的交谈之后便定了两个房间，上楼歇着了。

　　安格尔在休息之前，到酷拉皮卡那里确认了一遍明天的计划。

　　“你明天是要去收回眼睛吧。”安格尔问道，语气却是肯定的。

　　“没错。要是到得早的话，本来今天就该去了。”酷拉皮卡回答道。

　　“你……知道眼睛的持有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明明应当是轻柔的嗓音，却用严肃而刻板的语调说了出来，酷拉皮卡低头，看到的是安格尔皱起的细眉。

　　面对同行者的质疑，酷拉皮卡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回答道，而眉间却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沉重：“当然知道。”说着，他看了安格尔一眼，接着道，“那个人是个牧师。”

　　“牧师？”安格尔有些意外地重复了一遍，紧皱的眉也挑起了一端，显然没想到持有着这样不人道的藏品的人会是这个职业。接着，她就忽然明白了刚才酷拉皮卡那句“要是到得早就去了”是什么意思了。

　　是了，这个时间，教堂早该关门了。

　　“觉得不符合想象吗？”酷拉皮卡轻笑了一声，问道，煞是好看的弧度里却含着难言的凉意。

　　安格尔低声嗯了一声，脑中思索着，依旧不太能想象一个牧师在什么情况下会得到绯之眼那样的东西。

　　“可是，这世上披着人皮的野兽实在是太多了。”酷拉皮卡低低说道，望向窗外满目的灯火，眼睛里仿佛有着幽幽的寒焰在跳动，然后他又道：“你呢？明天是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等？我不确定大概要花多久。”

　　“方便吗？”安格尔不确定地问。

　　酷拉皮卡不太在意地说着情报里搜索来的内容：“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不用担心。”

　　安格尔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走一趟。”

　　“嗯，今天就去休息吧。”

　　结束了对于日程的讨论之后，安格尔便去了她的房间。旅舍的房间就如它所在的城市一般，陈旧而狭小，空气里都传来浓重的尘土的气味，开门的一瞬间安格尔忍不住呛得咳了出来。稍作洗漱之后，安格尔躺在了旅舍的床上，柔软的床垫终于让安格尔找到了一个可取之处了。几年来她随着父亲风餐露宿，虽说不挑剔环境并且还努力地去适应，但绝对不代表喜欢脏地方。

　　望着天花板，安格尔回想着一天的路程，不敢相信她竟然真得离爸爸这么远了。她几次拿出手机，几次翻开又关上，想了想还是发了一条短信给莱兹，只是南茶市地区偏远，竟是过了好几分钟才发送成功。

　　然后安格尔轻轻闭上了眼睛，保留着一丝警觉，一边祈祷着莱兹的平安，一边任睡意侵蚀着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