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秋时雨》卿云歌CloudS

1、序章 冰雪之原

　　烈风在咆哮，雪点在翻滚。苍茫而广袤的天界上，无数洁白的雪子随着腾起的狂风无序地旋转着，如同魔龙狂舞。有那么几片晶莹的雪片落在了脸上，倏尔缓慢地融化了，而脸颊上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

　　真不可思议，那是个该下雪的地方吗？

　　意识自一片浑浑噩噩中清醒时，酷拉皮卡如此想道，他睁开稍显朦胧的双眼，蔚蓝的眼眸盯着雪花纷扬的天际，耳边是呼啸的冷风，只有嘴里呼出来的才是热气。

　　但现在显然并不是容他一一感慨的时候，他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指节仿佛沉重得似铅，不仅仅是几根手指，连四肢都冻得不像是自己的了。一阵强劲又冰冷的北风足够他从恍惚中清明过来，不过是从一片积了雪的荒地中爬起的动作，竟然比想象中还要耗费力气，而当酷拉皮卡站起来之后，他立刻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怎么回事？视野……比平常要矮很多。

　　视野很低，至少以酷拉皮卡这个即将成年的年龄而言绝不该这么低。他睁大了眼睛扫视着他所能看见的一切，几乎所有认知里高出他一大截的事物，此刻又把这个距离挑衅般的拉长了一截，嘲笑似的叫他乖乖仰视。

　　一股糟糕的猜测悄然浮上心头，酷拉皮卡猛然将冰凉的两手伸到眼前，随即这荒谬的事实就在他的头脑里炸开——他变小了，指节分明又修长白皙的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依旧白皙却柔软了许多的小手，身上穿着的窟卢塔族的服饰姑且还贴着身，他狐疑地将耳边的发丝扯到视线能扫到的地方，也确实是属于自己的金发。

　　危机感以及未知的畏惧感就像此时正在飘飞的冷风，侵袭了全身每一个毛孔。酷拉皮卡咬牙，试图发出念力，而那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冰冷触感却并未自右手间出现，没了锁链的缠绕，他竟然变得如此不习惯。

　　一丝不可抑制的焦躁自酷拉皮卡的眸中一闪而过，而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飞快地分析起了此时的状况。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差错，那个时候，身处于窟卢塔族的地下通道里，在一片慌乱中他虽然及时拽住了他的同伴，可是极强的引力把他们一起扯下了地面，在怪异的空间中酷拉皮卡什么也记不清。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他不断地下坠，深感反胃的同时又无法停止，失重的恶心感仿佛现在还在脑袋里晃荡，而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白光射入了酷拉皮卡的视野，他失去了意识。

　　……无论如何，真是糟糕的经历。

　　酷拉皮卡拧着眉头，继续沉思着。

　　单从视线的高低来判断……他现在大概和小杰奇犽他们差不多高，这么说来是十二岁上下。用不了念能力，不，与其说是用不了，还不如说酷拉皮卡完全没有从身体里感觉到念这种东西的存在，这是个很严重的损失。那么，基础的武力怎么样了呢？

　　身侧是片凋零的林地，面沉如水的少年扫视了面前三米多高的枯木一眼，接着深吸一口气，便试探性地跃起。足尖点在枯枝上，他毫不费力地跳了上来。

　　顶着少年躯壳的酷拉皮卡坐在枯枝上思忖了几秒，然后又跳回地面，转身一拳挥向了枯树。正如酷拉皮卡所预料的，毫无绿意的枯树在寒风中摇晃了三秒，而后没有悬念的倒在雪原上，自里到外发出一阵磕啦磕啦的轰响，就像再也支撑不住了那般。也幸亏这里是雪原而不是雪山，不必担心雪崩的危险。

　　看样子，确实是自己十二岁左右时的威力呢。酷拉皮卡叹了口气，站在凛冽的冬风里默默想道。

　　酷拉皮卡没有来过这个雪原，即使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族人的地下室中会有这样的机关，而又让他以这样的形式来到这里。窟卢塔是不会加害窟卢塔的。

　　纵使心里想要劝服自己族人不会加害于他，而现状却令酷拉皮卡不得不提高警惕。

　　不，这些先暂且不说，和他一同被卷入白光中的人又在哪里呢？

　　那个人不在酷拉皮卡的附近，如果在的话早该注意到了。酷拉皮卡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和他一样都变小了又没有念，如果是本来的姿态的话倒还好说，可要是真的也处于这种状态的话就难办了。

　　——那个人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人，能够去哪里？在这种地方又能怎么办？

　　要往那里找人也没有头绪，总之酷拉皮卡决定先去确保水源和食物。

　　被困在野外的时候，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找到可以引用的水源，动物往往是知道哪里有水的，有必要去找一找动物留下的痕迹。郁郁葱葱的植被也是附近有水的标志，不过在荒原中显然这一点是不成立的，幸运的是还有昆虫也是水源存在的证明。树皮相对光滑的南面，杂叶相对茂密的土堆，也都能指示水的方向。

　　一直沿着低洼处走，酷拉皮卡果然听见了水流哗哗流淌的声音，他立刻朝声音的方向飞奔过去。

　　幸好，即使是在这种地方河流也没有冻住。少年的身影浮现在通透而缓慢流动着的水面上，偶有几道因风而起的涟漪打乱了水面的映像，但并不妨碍酷拉皮卡的观察。

　　水面上倒映的人影介于儿童和少年之间，有着白嫩的皮肤和稍显圆润的脸颊，湛蓝的眼眸里透露着机警，金发垂在颊边，比普通男孩的头发稍长却又不会到显得累赘的程度。看着这张熟悉却又有点遥远的脸，酷拉皮卡不知为何就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疲惫。

　　这确确实实是属于他自己的，十二岁时的脸。

　　想罢，酷拉皮卡鞠起一捧水饮用起来，凉彻心脾的冷水稍稍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同时也将心中的焦躁沉了下去。雪原里的雪块是不可以喝的，不过既然找到了水源，酷拉皮卡决定沿着水流的方向走，总之先找到有人的地方确认一下方位。

　　据酷拉皮卡所知，世界上的寒带雪原共有三十四个，大多数都在寒带的地域，就岩石、树木、河流以及土质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在原本的大陆上的雪原上，如果说窟卢塔族的居住地在南方的亚热带，那么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他故乡的正北端。记忆中符合眼下条件的雪原有三个——杰姆斯平、图斯特和索茨博里，至于到底是哪一个，酷拉皮卡也无从判断了。

　　一边思考一边走着，酷拉皮卡不慎踢到了足前一块岩石，而脚尖上的传来触感却令他突然打了个激灵，停下了思考。

　　不对，那才不是岩石！

　　他蓦地俯下身去，快速而又紧张地刨开了覆盖在“岩石”上的雪，果然，雪下露出的是人的衣服。他蹲下来继续刨下去，不多时整个人便从积雪中脱离出来了，也该庆幸庆幸这个人埋在雪下的时间还很短，如果时间过长的话就很难救回来了。

　　积在那个人身上的雪并不厚实，可即便如此，零度的雪刺骨的寒冷也把酷拉皮卡的手指冻得通红，而那个人的体温也正如她所传达的错觉那般，冷得像大理石。

　　被酷拉皮卡刨出来的是个比他现在这符身躯还要矮上两个头的女孩，从相貌和衣着来判断，酷拉皮卡一眼就能认出那就是他那位变小了的同行者。那孩子应有的姿态当然也并不是幼童，她原本是一名职业猎人的得力助手，而此时她昏迷着，还冻僵了，紧闭着双眼，皮肤冻得发红，牙关紧闭，但幸好还没有到僵得失去正常人的柔和感的地步。

　　女孩危在旦夕的状态令酷拉皮卡不觉皱紧了眉头。

　　火急火燎的解冻工作开始了，他脱下外套裹在女孩身上，然后迅速地拾了几根还算干燥的树枝聚在一旁，接着敏捷地跃起来，从一缕枯枝上掰下垂挂在上面的冰片，紧接着立刻聚光取火。在火光升起之后，酷拉皮卡总算感到了几分久违的暖意，他从小就接受族中的体能训练，以这幅身躯竟然也没有感到太难受，可是还是冷，冷得厉害。

　　急救还没有结束，酷拉皮卡小心地接过女孩冰凉的手，按照救治冻僵的人的办法，仔细而谨慎地揉搓起来。将人移动到火边的时候，酷拉皮卡注意到她攥在手里的水瓶，便从河边舀了一瓶水架到火上加温。通过揉搓女孩的双手、脸颊，促进血液循环来回升温度，一直到她的体温不再那么冷，冻伤造成的异常肤色也消退了一些。估计着水瓶里的水已经温了，酷拉皮卡把瓶中的温水倒在女孩的手上，然后继续救治。

　　和酷拉皮卡不一样，她在来到这个地方时就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而且她变得比酷拉皮卡还要幼小脆弱，充其量也就八|九岁。以这符年幼的身体和单薄的衣衫，还能在风雪中支撑起茕茕的生命之火，真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直到女孩的体温逐渐稳定下来，酷拉皮卡长舒一口气，一颗紧缩的心脏着才放回了原位。他把外衣裹在她身上，然后凑到火边，拯救拯救自己也差不多要冻成冰块的身体。忽然，酷拉皮卡的双耳以极其微小的弧度颤动了一下，连带着耳上的单耳环也跟着抖动了一声。

　　地面上传来了人声。无需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去聆听，酷拉皮卡也能察觉到有一群人正在朝他所在的方向前进。数百个小黑点在可见的范围内逐步靠近，那群人约有上百的数量，浩浩荡荡，冒着凛风和霜雪前行而来，远远的就能听见他们喧闹的声音。

　　酷拉皮卡姑且不论，以女孩眼下的状况移动起来显然是很困难的。他扫了昏睡的同伴一眼，然后皱眉扫向了越来越近的队伍，心中思考着各种可能的状况，然后祈祷他们最好只是普通的游牧民族——

　　难以置信。在选择离开还是躲藏之前，酷拉皮卡的双眼以惊骇的程度瞪大，他没有抬起手臂揉揉眼睛的欲望，因为他希望眼前的一幕是真的，哪怕是场荒诞疯狂的梦，他也希望这是真的。

　　远远地看见的领头人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少数民族中常见的长衣，而仔细看去就能将它与其他的民族区分开来。湛蓝或赤红的底色，布料的边缘冠以蜿蜒而神秘的白纹，使得不仅仅是服饰，连穿上这种服饰的人都能给人以沉稳的印象。酷拉皮卡就是化成灰也绝不会认错。

　　“……怎么会有两个孩子在这里？需要帮忙吗，孩子们？”距离酷拉皮卡最近的一个人似乎对他们的窘状很吃惊，他开口询问道，嘴里冒出了白气。

　　而此时，女孩的意识短暂的苏醒，她坐了起来。倒映在她无神的眸中的是浑身僵硬的酷拉皮卡，还有发现了两个孩子、试图上前救助的一群行人，她伸伸手，有精美而小巧的雪花落在她的手心上。

　　周围的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她很快又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