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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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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距离图书馆不太远,推开门就闻到浓烈的香水味儿。不是我少见多怪,保健室里不管怎么说都该是消毒水的味道更正常吧。
然而眼前情形已经让我说不出话来了。
短裙长发大波浪的美女老师坐在医生怀里,像连体婴一样深吻,直到美女老师摇曳着从我身边走过,斜了我一眼,回过头对医生说:“不许偷吃哦。”
我都没有回过神来。
医生笑了,他个子很高,头发有点卷,深邃的眼晴是迷人的浅褐色。
他很像动画片里的人物。
尤其像那个《风弛电闪》里的男主角。
“怎么了?”他摸我的头,“哪里不舒服。”
虽然口气温柔得可以让人化成水,可对一直流血流血的柯竟却视而不见。
“不……不是我……”我躲开医生的手费了很大力气,把柯竟推到他面前,“他的头被书砸破了。”
“男孩子,有什么关系嘛。”医生的口气漫不经心,手一直追逐着我,会拐弯似的,落在了我手肩膀上,“女生就不一样了,你看你的脸色不大好看,我给你开点药吧……”
忽然柯竟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是我要看病。”
血哗啦一下落下来。
医生也呆住了。
我急急忙忙地替柯竟捂住:“会……会死人吧……”
医生看了看我,再看看柯竟,终于回过头去从医务箱里拿来绷带,像包粽子一样粗暴的裹在柯竟的头顶上。
“不上药吗?”我看得心惊胆战。
医生嗤笑一声:“氢化物要不要?”
完全被这没道德没良知的保健医生吓住了,我一句话也不敢说。
包扎前后不过用了五分钟,从保健室里出去的时候,医生拉住我的手,在我掌心里塞了一张纸条:“小姑娘你真可爱,有空给叔叔打电话。”
我看着那纸条发呆。
真敢说啊……
就算被书砸坏了头,我也不会会送上门来让这个怪叔叔骚扰吧。
“你要吗?”我把纸条递给柯竟。
“这么一小条,又不够吃。”
“要是来换药的时候也许会有用。”我望着柯竟像外国难民一样硕大的包头,包头下面本来就白,现在干脆毫无血色的脸,心里泛起了一丝丝内疚。
柯竟接过纸条,看了一会儿,随手一丢,就在水面上飘走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
虽然柯竟从来不承认,可是书掉下来的时候帮我挡住,医生乱摸他也会去制止,电话纸条被他毫不犹豫的扔掉了,这一切的一切,说明他多少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柯竟。”
“干嘛?”
“你自己说过哦,只要我请你吃饭,你就会喜欢我一点点。”
“哦。”
“你说哦,那就算答应了。”我把手背到身后去,笑着问他,“你知道答应了以后会怎么样吗?”
“怎么样呢?”
“我们就会变成男朋友和女朋友,每天一起吃饭,上学,说话,你心里不许再有别人的女生,我也不会再去看别的男生。”
“那你会一直请我吃饭吗?”
“柯竟!”我气得头上的青筋爆出来。
“干嘛?”他还是像平时那样闲闲的答应,好像在一旁爆跳如雷的我根本是个傻瓜。
“打破你的头!”
“我的头已经破了。”他很善意地提醒我。
我怒气冲冲地走进学校对面的甜品店里,找了靠墙的一个位子坐下来。
店员把菜单递给我,我转手递给了柯竟。
他点了一个杏仁黑珍珠,一个和风抹茶,一个可可芝士,一个提米拉苏的诱惑,一个覆盆子慕斯,一个微熏卡布其诺,一个情迷黑森林,一个轻乳酪红茶蛋糕。
好像还要接着往下点,我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樱桃,你哭什么?”柯竟觉得很奇怪。
“不要再点了。”
“可是不够吃。”
“我不会吃的,全给你。”
“那也不够啊。”
“求求你。”我好想给他跪下来。
柯竟踌躇了半天才答应我:“好吧。”
我得到了至高无上的赦免一样,大大松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在一起要请他吃饭的话,那还是我一个人害相思好了。
我养不起他。
柯竟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长长的睫毛覆在专注深情的眼晴上,雪白的皮肤和奶油相映成辉。他的嘴唇很薄,因为失血而颜色淡淡的,很想让人摸摸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柔软。
但他真的不抬头,一点也不打算谦让我。
家里穷,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甜点。
我也喜欢那美丽诱人的甜香。
但我答应过他,不会吃,全给他。
不得不找一些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柯竟?”
“嗯?”他终于肯抬起头来施舍我一眼。
“你有没有听说过魔王的故事?”
“什么东西?”
我想了想:“就是……就是……”
我把在图书馆里看到的那个奇怪的故事说给他听,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个魔王好无聊。”
“是啊。”柯竟随声附和。
“可是九玄和阿夜说我就是那个无聊的家伙。”
柯竟歪过头,打量了我一会儿:“还好吧。”
还好是什么意思,是够无聊还是不怎么无聊还是太无聊?
“你为什么和九玄阿夜打架?”
“没有啊。”
“说谎,我明明看到了,在学校后花园里。”
“那是他们和我打,他们要找回你的东西。”
“那……那你为什么会把那些东西都吃下去,又不会很好吃。”
“因为饿。”柯竟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那个……”我实在理解不了,“能吃饱吗?”
桌子上的东西已经被扫荡一空。
因为买得多,店家又赠送了一盘黄油曲奇。
当然毫不犹豫地进了柯竟的肚子。
他摸着肚子上面雪白的制服意犹未尽,我赶紧付钱拉着他往外面走,再吃下去的话,虽然这么说对一个为了保护我而流了那么多血的人实在太没良心,但我还是宁愿他用书砸死我算了。
“你家住哪里啊?”我有点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广安路一百二十五号。”
柯竟说完我就瞪大了眼晴:“咦,你离我家好近。”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碰到过。
柯竟的家会是什么样的呢?布满蜘蛛网的黑色洞窟?因为家具家人家里所有的一切全都被他吃掉了?
我们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偶尔有车路过,刚下过雨的地面被激起一层水花。
我不说话的时候,柯竟就不怎么开口。
如果不开口,他真的是神秘美丽而又充满了王子气质的男孩子,每个女生心里都有关于他的梦想。
“樱桃?”
“啊啊?”我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来望向他。
柯竟把攥紧了的手伸到我面前,手指缓缓打开,近乎透明的掌心里躺着一只孤零零的黄油曲奇:“给你。”
我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忽然间就明白了九玄那天吃到虾的心情。
原来只要那个人肯对你好,不管是一根针一支笔还是微不足道的缝纫线,只要他肯微笑着说一句“这个给你”,那一瞬间就会有为他死也不在乎的冲动。
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曲奇。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甜美香软的气味在嘴里还有身边的空气中泛滥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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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没能看到柯竟的巢穴。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走到广安路一百二十号的时候,一辆样子古怪的轿车从身边开了过去。
溅了我一身泥水。
我抬起头,却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孔,右边是雪音,而左边开车的那个人,竟然是……竟然是……
我瞪大了眼晴。回头向柯竟喊:“你自己回家好不好?”
没等他回答,我就拦了一车的士,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雪音怎么会和那个人在一起?
绑架案?
不管雪音是受害者还是犯罪嫌疑人,这两种身份都够触目惊心的。
我拼命催促司机快一点。
前面那辆车在城市里四处乱蹿,渐渐地影色开始熟悉,终于在雪间家门前硕大的停车场上停了下来。
和平常一样,两排穿黑衣服的男人扑来打开车门:“大小姐回来了。”
那个男人和雪音一同从车上下来,雪音忽然轮起手给了他一巴掌,他竟然也毫不客气地又还了一巴掌。
旁一群黑衣保镖目瞪口呆,可也并没有人冲上去制止。
这样看起来的话,既不是绑架,也不像是被绑架。我却不得不付给出租车司机高达八十块钱的车费。
心痛得简直滴血。
不过雪音好像一直在生我的气,打车来找她求和,会不会显得更有诚意一些呢?
一走大门,两边的男人都低下头:“樱桃小姐来了。”
日式的庭院大的出奇,走到最里面才能看到大厅,远远就听见雪间的声音震耳欲聋:“爱滋病,乱交狂,你去死!”
我吓了一跳。
这是那个在眼前发生人间惨祸也不会变脸的雪音吗?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那个男人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高翘着两条腿,嘴里叼着一根烟。
如果怀里再坐上一个短裙长发的美女老师,就跟今天中午我见到他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学校里的保健医生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可爱的小妹妹,你追着我到这里来了?”他一笑嘴里的烟就掉下来,在雪白的地毯上留下了一个灰色的洞。
雪音微侧了脸:“敢对她下手我阉了你。”
“咦咦,不要吃醋嘛,其实我还是最喜欢你这个大老婆……”医生的手刚一伸到雪音面前,就被她一把抓住,扭,翻,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两个揪打在一起,我手足无摸地喊着别打了。
但另外一个消息让我更震惊。
大……大老婆?
那是不是说……
我看看雪音,再看看医生。
这两个人分别扭过头,对彼此不屑一顾。
“樱桃来了。”雪音的妈妈走进屋里。
“乐姨好。”
“你妈妈好吗?”她对地上东倒西歪的两个人视而不见,微笑着问我。
“好……”我呆呆地看着她回答。
乐姨最近更漂亮了。
据说她以前是我妈妈的跟班。
就是那种大姐大在前面拿刀砍人,而她要跟在后面摇旗纳喊的上不了台面的小喽罗。
可是眼前的乐姨穿着紧身旗袍,发髻高高挽起,皮肤白的像用牛奶包出来的面包,柳叶眉桃花眼,说只有二十岁也会有人相信。
妈妈却已经被生活折磨的不像样子了。
我心里微微泛起了一阵酸楚。
乐姨转头看向那两个造型古怪的人:“你们两个都看不上对方没有关系,定了婚以后大可以相敬如宾,但在两边弟兄们面前,一定要摆出亲热尊重的样子,这是你们做为接班人的责任。”
雪音别过脸。
医生像个犯了错的小男生一样低下头。
我张大了嘴,原来……原来医生和雪音真的是……是那种小说里写的,为了利益要结婚的关系……
结婚这两个字听起来这么遥远,简直像是从外星飞船上跑下来的怪物。
“还是樱桃最省心。”乐姨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樱桃,你好好孝敬你妈妈,她太不容易了。”
我知道。
虽然妈妈总是闯祸,也不像别人家的妈妈会烧很多好吃的菜,会做漂亮的衣服,但她心里却只有我一个人。
她不会为了利益把我卖给一个怪医生。
“多亏了你妈妈把你从你爸爸手里救出来,要不然樱桃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不过你妈妈为了你真是辛苦,到处做工,年纪轻轻就惹上了一身的病……”
咦咦,又换了一种说法。
妈妈和乐姨的记性都不太好,关于我父亲的事总是今年和明年说得不一样,我至少已经听到了五六个版本。
富家少爷丧心病狂,欺负了我妈之后想抛妻弃子是乐姨编出来的。
勇闯夺命岛力救小樱桃一听就是我妈地杰作。
至于什么伤心男悲情女世人所不容不得不弃家出走之类的滥俗情节,则是乐姨和我妈看多了八点档电视节目顺口溜出来的。
至今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告辞出来的时候雪音送我,她走在我后面,脚步重得像工地上的砸夯机。
我回过头去看她。
她有些别扭的拧过了头:“不是跟你说不要到我家来了吗?”
“可是我有想你。”
“我会去找你的。”雪音神情冷冷的。
“你在生我气吧。”
“没有。”
“明明就是有。”
雪音不再说话。
夏日的午后太阳亮得出奇,照在雪音脸上,有一种变幻莫测的错觉。我隔着光影望向她:“雪音?”
“什么?”
“你是因为九玄老师在生我的气吗?”
因为我说他来路身份都很奇怪?
因为他对我非比寻常的照顾?
因为我阻止雪音单方面的爱慕老师?
但是雪音并没有回答。
“你看到了杜明医生?”她反而问我。
我点了点头
“有一天我会嫁给他。”雪音顿了一顿,“但是在这之前,我想我有权力谈一场没有顾忌的恋爱,不管那个男人是从哪里来的,是神仙还是妖怪。”
“雪音……”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碰到了她长长的头发,出乎意料的柔软。
总是走在我前面的雪音给了我这阳光一样的错觉,因为太绚烂,所以没有阴暗的角落,因为太坚强,所以没有软弱的可能。
可是雪音跟我一样,只不过是十六岁的女孩子。
我可以为了看柯竟的笑容而把一个月的早点钱都花完,为什么雪音就不能去喜欢一个来历不明的怪人?
“明天去找我上学,我等着你。”
我向雪音挥了挥手,没等她回答,就被司机塞进了车里。
乐家专用的高级轿车,连雪音自己都没有坐过几回,不到十分钟就回到了家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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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在地上,躺着不起来了。
去哪里找我这样好人呢。
个大,味儿甜,里外一样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