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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六〇 ...
当天夜里,赵洛懿夤夜才归,李蒙迷迷糊糊看他一眼,缩在他怀里就睡,话也没多说一句。
次日起来一看人不在,想起前日宫侍说的,赵洛懿要去炼丹。李蒙心道,昨日也忘了问赵洛懿这事,他还会炼丹?别把南湄国君吃死了。要救那么多大秦奴隶,具体怎么做,没人告诉他。
李蒙坐在床边呆了会儿,宫侍来请吃早,早饭摆在寝殿里,李蒙连着两天没出去过。
只见是各色糕点十数碟,小菜八样,四种粥,要吃什么动动嘴皮子。
看见眼前低垂着头的宫侍,李蒙就想起昨天那个,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侍惶惑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回:“奴才哈尔。”
“嗯,哈尔,告诉你一起的弟兄们,要是圣子再来,通传就是,不要拦他,你们也拦不住。”李蒙喝了口粥,筷子挥来挥去,“对了,不管谁来,都通传,见不见咱另说。”
哈尔一愣,旋即感激地躬身磕头,“是。”
饭毕有人来伺候着漱口,之后捧上茶来吃,李蒙又记了一遍名单,就在院子里打拳,大汗淋漓方休,实在无聊得厉害。举目望去,屋舍以外,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均在大秦难得一见,颜色艳丽丰富,红的似火,蓝的竟如汪洋,连绵成群,漂亮得让人心惊肉跳。
不到晌午,赵洛懿便回来了,李蒙手里捏着一卷书,靠在廊檐底下,嘴里念念有词。见赵洛懿进来,把书卷一丢,推着赵洛懿进内殿,让摆饭。
“今天倒是早。”李蒙早已饿了。
赵洛懿站在架子旁洗手,随口道:“怕回来晚了你不吃饭。”
李蒙嘿嘿一笑,递筷子过去,在赵洛懿鼻子上戳了戳,“知道就每天乖乖回来伺候小爷吃饭。”
赵洛懿端起碗就吃,没那么多讲究,李蒙边扒饭边盯着他看。
“怎么了?”赵洛懿夹一筷子笋到李蒙碗里,“皇宫里不容易吃这个,从大秦来的。”
李蒙夹了块放在嘴里,果然鲜嫩咸香,炒得油爆爆的,也是地道做法。
“下午有什么安排?”李蒙边吃边问。
赵洛懿看了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我从今天就留在宫里吗?”
赵洛懿点头,“暂时作此打算,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
“昨天那份名单,我已记熟,但上面写的人,我都不认识,记个名字也没大用处。伺候我们的人虽说大秦话,但南湄人私下里谈话必不会照顾着我们,还是得学。”
赵洛懿微微蹙眉,显是有些头疼,不过终于颔首,道:“慢慢认人,不急。”
“本来有一个教我南湄语的,这几日是我疏怠了,每日定两个时辰,让他尽快教。”
李蒙一想,两个时辰,不就是差不多半天么,便道:“那就下午,左右你我下午都无事。”
“可以。”赵洛懿将鱼腩肉剥下来,挑到李蒙碗里,说,“吃。”
李蒙简直哭笑不得,想找个机会说正事,赵洛懿却就知道吃,一时也说不下去。
俩人在外头逃命常常是一张油渍永远擦不干净的小桌,匆促吃面喝汤,完事上路,连睡觉都不踏实。李蒙看着四角镶金、桌面嵌入宝蓝色孔雀开屏图的食案,上午一个人在宫殿里坐着,觉得既大又空荡荡,地方大,没事做,时间变得长而无聊。这就是平顺、安稳的生活,昨日李蒙还在想,这么下去一辈子,忒也乏味。
但不这么乏味,对赵洛懿这样刀口舔血的杀手而言,通常都是挂着人命债的大事。在这个时刻,李蒙忽然想起进宫来前,曲临寒问他将来娶妻的打算了,十六在大秦是男子成年的意思,到底以后怎么个过法,从南湄回去,一定要有个主意。此时暂且不想。
饭后把茶端上来消食,午睡都免了,赵洛懿派个宫侍去传教他们南湄语的人过来。
“是个老熟人。”赵洛懿把他的启蒙读物翻了出来。
李蒙随手翻了翻,是讲南湄四时风俗的书,薄薄数十页而已,自年节讲到次年开春播种。这么学确实比阿珠想起来教一句更成体系,李蒙才翻了两页,连蒙带猜地看,下巴霍然被赵洛懿伸手来摸。
李蒙抬头对他笑笑。
赵洛懿一本正经地坐着,眼神甚是温柔。
又不像那个死人一般的祭司了,那日在街上看到半张脸,李蒙已是认出赵洛懿来了,毕竟曾经朝夕相对,不仅从形上去认,有时候更是一种不可说的感觉。李蒙这时心头一跳,明白了,并不是因为赵洛懿变白了他才觉得他没有人气儿,刨根究底,还是那天在街上,那四个奴隶显然是要拦马车请命的,赵洛懿就在车里坐着,却一言未发。
其实赵洛懿现在身份很敏感,虽然是祭司,但没有另一半正统血统,用他,不用他,都是南湄国主一句话。
当然赵洛懿现在希望国主能用他,不然没法下手救人。
李蒙他老子管瑞州时,他曾经一次流民投诚,这两年在十方楼当个底层传话跑路,干过不少下层老百姓干的活,要是换在李蒙当少爷的时候,这一万人与他相干不大,李蒙也说不好,他会不会愿意让赵洛懿去冒险。
昨日听赵洛懿说起时,他心里着实荡起一番热血,这是李蒙第一次有了点家国概念,虽还模糊得很。
“安大人到——”
当时李蒙心里就有点奇怪的感觉,看见入内来的是安巴拉,快速与赵洛懿交换了一个眼神,赵洛懿道:“熟人?”
李蒙当即起身,要对安巴拉行礼。
安巴拉身着黑红相间官袍,作惶恐状,反倒趴在地上给李蒙行了个大礼。
李蒙忙让开,不明就里地看赵洛懿。
“你叫他起来就起来,不叫他就不起来。”赵洛懿手搭在膝盖上,正在翻书,看也不看安巴拉一眼。
“安大人请起,怎么敢当?”李蒙扶了安巴拉起来。
当日在大秦见到安巴拉,他侧脸蛇纹骇人,李蒙一直不觉得他是易与之辈,现见安巴拉满脸堆笑,心里只觉得十分怪异。
赵洛懿似乎不屑与安巴拉说话,李蒙示意安巴拉坐下,自己才也坐下,问道:“平常是安大人教我师父南湄语?”
“是。”安巴拉瞟了一眼赵洛懿,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大概是跑过来的。
“今日起请安大人每日用过午饭后,继续过来教,我和师父都得学。”李蒙暗中拽了拽赵洛懿的袍袖。
赵洛懿这才放下书,坐正身,拇指抵着嘴唇一擦,淡漠道:“他说什么是什么。”
安巴拉忙诺诺称是,唤来一名随侍,是个十三四的小童,小童捧来要用的书本和笔墨纸砚。
像年幼时家中启蒙一般,自己十六了,赵洛懿更别说,近三十岁,才又学读书认字,南湄语中有不少字与大秦重合,最大不同在于语序,表达方式与大秦前后相异。但安巴拉讲得详细明白,一一纠正发音,示意李蒙屡屡细看他的口型,唇齿如何叠靠,又如何发出音节,事无巨细,只要李蒙不明白的,他都一而再再而三讲,直至李蒙点头。
赵洛懿全程像个石雕杵着,听没听懂都不开腔。
李蒙隐约觉知安巴拉有点怕赵洛懿,日落时分,安巴拉结束了讲授,带着小童出去。
“你是不是揍过他?”趁着晚饭没来,李蒙便问。
赵洛懿在擦他的烟枪,李蒙已很久没看见赵洛懿的护体神器,上去摸了摸,烟嘴烟斗都擦得锃亮。
“没有。”赵洛懿让李蒙把烟枪拿了去玩,拦腰将他向怀中一抱,低头在李蒙耳畔磨蹭。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怕你……别蹭,痒!”李蒙像个兔子,脖子一缩,赵洛懿咬他耳朵,不说话,只是拿手在李蒙胸怀中摸来摸去。
“诶,你真是……”昨天夜里赵洛懿回来得晚,两人就抱着到天亮,李蒙自己觉得有点害臊,不想从前是赵洛懿不好意思,现开了先例,只要两人独处,总有几分暧昧不明,时时举动都让李蒙想到两个字——求欢。
“不做什么。”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赵洛懿一只手捻住李蒙胸前,激得他浑身一颤,往赵洛懿怀中缩,片刻后又以带茧的手掌抚摸李蒙光滑的皮肤,似乎舍不得这片刻温存,在李蒙后颈之中亲来亲去。
正弄得李蒙衣袍凌乱,外间宫侍说话声传来。
赵洛懿衣冠楚楚坐直身,就叫:“进来。”
李蒙尚且敞着胸怀,窘得满脸通红,低头去系。
“过来。”赵洛懿语声含着说不出的威严。
李蒙愣了愣。
赵洛懿握住他肩膀,将人半拖半带地拽过来,看去直似是李蒙浑身发软地靠在他怀中。
李蒙忍不住抬头去看,只窥见赵洛懿绷着下巴,手指灵活地替他系好袍带,一整袍襟,扯直衣领。
宫侍不敢乱看,一人跪在地上将饭摆上矮案,另外三人各自将食盒中的饭菜取出。
宫侍毕恭毕敬地退出去,李蒙与赵洛懿对坐,默不作声把饭吃了。李蒙在想,那些宫侍到底是赵洛懿的人还不是,方才的举动,应当不全是赵洛懿的人,他要坐实自己陪床的身份。
想通这一节,李蒙抬眼去看。
赵洛懿:“?”
李蒙便道:“待会你还出去吗?”
“嗯。”赵洛懿鼻腔中发出一声应答。
“什么时候回来?”李蒙问。
赵洛懿迟疑片刻,道:“跟昨夜差不多。”顿了顿,“你先睡,不必等我。”
赵洛懿压根不提究竟晚上出去做什么,要是能告诉自己的话,多半就说了。他不说,李蒙便也不问。晚上打完拳,再洗个热水澡,通体舒畅,窝在被子里就睡。
才睡了片刻,李蒙感觉到灯光一黯,饶是迷糊中,也警醒地睁开眼睛,看见宫侍在剪灯烛。
“不必熄灯,就这样。”
烛光应声而灭,宫侍被李蒙忽然出声吓得手抖,这才重新点燃。
李蒙看了会儿那灯,一星光芒在暗夜里静静流淌,渐渐模糊起来。李蒙又要睡着时分,有人在外通传:“李大人,安大人求见。”
正是睡意浓的时候,李蒙半天没想起来,问道:“哪个安大人?”
“神女殿掌事安大人,说白天来的时候,落了东西,不知李大人此刻是否方便。”
李蒙这才想起来,必是安巴拉了。一番手忙脚乱穿好衣服起来,安巴拉才进门,李蒙打着呵欠,眼角噙着泪光,“安大人自己找罢,就这么大个地方,我是没注意多出来了什么。”
睡前喝多了茶,李蒙此刻有点想解决一桩人生大事,奈何安巴拉直接一撩袍襟,在李蒙对面坐下了。
“安大人这是何意?”李蒙憋不住问。
安巴拉眼神一直往茶具瞟。
“夜深不喝了。”
“你年纪轻轻,还怕失眠不成?”安巴拉侧头斜睨李蒙。
“不,怕安大人夜来多梦,被我师父吓着。”
安巴拉知李蒙揶揄白天他对赵洛懿前倨后恭的样,目中掠过一丝凶狠,只一瞬转而苦笑。
“到底什么事,说罢,回头师父回来,看见你在这里,怕要揍你一顿。”
“我又不盯着他的人,揍我作甚。”安巴拉终于还上了嘴,但见李蒙脸色微红,不过也仅仅如此,不由下颌前伸,不怀好意地探问:“赵洛懿不是你师父吗?你还真的陪到床上去了?”
李蒙咳嗽两声,取了一只茶杯,刚喝一口,就想起本来要尿尿,喝不喝都不是,只想快点打发了安巴拉。
“关你屁事。”李蒙粗声道,“到底什么事,快说。”
安巴拉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笑道:“数月前在大秦境内,要不是我放你们师徒一马,今日你们也不能在这内宫享福。现你师父得势,想请你们俩,在国君面前,为在下美言两句。”安巴拉“在下”二字说得十分生硬,倒不是他大秦话生硬,李蒙也看出来了,他现在说大秦官话溜多了,想必为了教赵洛懿,也补了不少课。
“你不是跟着圣子吗?”李蒙指间拈着茶杯,转了转,不信任地看了安巴拉一眼。
安巴拉神色间有些不自在,短促地说:“说来话长,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要告诉你师父,要是用得上在下,可以吩咐。话带到便是了。”
“你自己说去。”
安巴拉抿着嘴唇,手掌在桌上收紧成拳。
“你不是怕他?”李蒙难以置信道。
“反正,你知道我有这个意思就是。”安巴拉往门边瞥了一眼,门上映着两个宫侍的影子,俱是端立,他似乎不敢多呆,却又急着想让李蒙知道,他和他们是站一队的,走到门边,扭回头来,他的脸沉浸在阴影中,连脸上刺青都看不清,声音传来:“对了,你师父叫我带个话,今夜他不回来睡,你不用等他。”
安巴拉一走,李蒙顿时跳起来,急急忙忙往外去如厕。
出来后但觉浑身这才舒畅,一背都热出了汗,李蒙窘得无以复加,不过寝殿外的宫侍就像木头桩子杵着,李蒙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眼珠子也不动一下。
算日子,已经初十了。晚风清凉湿润,带着阵阵花香,朦胧睡意散去,李蒙头脑清醒起来,遥遥望月,月亮像个被人掰坏了的饼。圣子说的话在李蒙心中笼上一层阴影,月夜,今日不就是月夜吗?
晚饭时赵洛懿说晚上要回来,安巴拉又说他让带话不回来,每日里这宫殿进出的有谁,宫侍想必会对赵洛懿汇报。既然是赵洛懿让他来的,他又为什么说自己是来找东西呢?
看来宫侍里果然不止赵洛懿的人,安巴拉看上去是圣子的人,但今晚来显然是要撇清干系,向李蒙撇清,李蒙必然要告诉赵洛懿,他想赢得赵洛懿的信任。赵洛懿已经能在南湄国君面前为别人美言了?李蒙不禁对这个“英明”的国主充满好奇。
躺在榻上,李蒙翻来覆去地想,头都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要醒不醒时,依稀看见一丝光亮,不是灯光,是青蒙蒙的天光。
身后一臂揽着李蒙的腰,他迷迷糊糊往后摸了摸赵洛懿的脸,嗅见浓重香气,大概他衣服上熏了什么。
“这么晚才回来。”靠着赵洛懿温热宽厚的胸膛,李蒙又想睡了。
“睡。”赵洛懿一掌盖住李蒙的眼睛。
李蒙抽了抽鼻子,登时清醒过来,凛然于心的是一股血气,连熏香都盖不住。赵洛懿五大三粗,从不用熏香,这两天也没有用过。
李蒙呼吸粗重起来。
赵洛懿察觉到,一条腿发着抖贴住李蒙的腿,壮实的小腿摩挲李蒙的腿,脚掌向衬裤中探,靠近李蒙光洁热乎的小腿。
半晌,李蒙伸手入赵洛懿腰中,翻了个身,搂着赵洛懿的腰。
赵洛懿亲了亲他的耳朵,沉声道:“一夜没得空睡,陪我睡会。”
李蒙轻轻“嗯”了一声。
不足一刻,李蒙就听见赵洛懿呼吸变得沉稳均匀,他眼睫猛一颤,看了赵洛懿沉静的面容一眼。
晨曦洒下,赵洛懿面孔雪白,连嘴唇也毫无血色,李蒙忍不住鼻子向前探,温热的吐息交错,李蒙才稍稍安心,只是闭起眼睛之后,再也无法入睡。
特别冷!感恩节快乐!特别感谢每个看文的读者,每一个收藏每一个评论都燃起崽子的中二之魂继续敲字,这大概——真的是病得不轻吧。
嘛,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愿读者们都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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