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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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初晴，天边却在瞬间破晓。朝阳还没有出山，晨曦就携着黎明过后的冷瑟铺天盖地般照射下来。日月崖四周云渡雾飞，忽有几缕弧光穿过云缝雾隙，自崖畔划过，刺目耀眼，那朦朦胧胧的日月岩上，石纹清晰可辨。
神风丝毫不计形象地瘫在石桌之上，却不缺半分丰神俊朗，反倒于无形之中更添一抹雍容。那温润如玉的手指无聊地敲了敲桌上酒壶，下一秒却是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我还是搞不懂，你这么大费周折是为了什么。”
白夜此刻正站在亭边观看华山胜景之一的“雨雾弧光”，面上没有丝毫一夜未眠的疲惫，依旧神采奕奕，闻言一笑，只转身道：“你不喝酒？”
“你又不喝——我一个人喝着有什么意思！”神风挑了挑眉，“已经传音给生死叫他来陪我了。”
“难得神风请喝酒，他在天涯海角都得赶过来，”白夜微笑道，“算来，我们已在华山待足三个月了。”
神风轻叹，道：“是三个月零六天。所以我想问你，什么时候走？”
“今日。”
神风一愣：“就在今日？”
一只信鸽扑腾着飞落到亭子里，白夜伸手接过。片刻后信鸽飞走，白夜将手中纸条递给了神风。
神风只看了一眼，便随手撕碎了丢到一旁，百无聊赖等着它刷新，叹道：“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而已，我敢保证，江湖中听过这个名字的都数不过十根手指头，怎么偏就你要这般计较？”
“因为它值得。”
神风嘲笑：“这三个月你面上装得好好的，暗地里把一场局布得是密不透风——我却怎么都看不出人家有什么值得你这样折腾的。皇朝天天在咱们隔壁剑拔弩张，没见你放在心上一丁半点，就为了不知什么时候入了眼的小帮派如临大敌，至于么？”
他淡淡一瞥：“传出去，凌霄阁得叫人笑掉大牙。”
“呵。”这样不客气的话，白夜却是轻轻一笑了之。
神风眯着眼睛道：“你这样的表情叫人很想抄鞋拔子抽上去。”
白夜微怔，大概觉得这说法挺新奇，倒是饶有兴趣地笑起来。
“你没见识过，自然不知道多有意思。”
神风忍无可忍：“那你就说说看！”
“阴差阳错，我前后已与他交手四次。”
才说了一句，神风脸色就有些凝重，他虽没与白夜到形影不离的地步，好歹职位所限，一直以来都颇为关注自家帮主的一举一动，免得他一不小心又玩脱了——假使来不及挽回也好第一时间补救——但他还真不知道，这所谓的交手是在什么时候，更想象不到，竟然还有四次之多！
“……我却是直到第三次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
神风果然好奇心大起：“什么人？”
“不可思议之人。”
神风认真地打量着这货的脸，试探着鞋拔子抽上去的可能性。就这习惯性卖关子的说话方式，没被打死算他运气好。
白夜往亭内走了几步，一撩衣摆，坐在他对面另一个石凳上。
“虽不至于颠覆我的计划，但就不知不觉干扰我决策这点，我便要将他放在对手的位置上——你说我忽视了皇朝，可皇朝哪有这个人有意思！”他笑道，“‘鸿鹄’的情报哪一条你都没漏，我叫人查的幽冥府你自然也看过，不觉得这帮派的模式很有趣么？”
神风皱眉，片刻后又松开：“确实有趣。”他寻思道，“你不说我还想不到！这个小帮派成员少且杂，江湖类非江湖类五花八门，各种类别各种行业的人都有，而且显然各玩各的，没有什么共同目标，简直就像临时拼凑的一样——那这个帮派依凭什么而存在？”
神风眸色一凛，已经想到答案：“现实中的关系？”
幽冥府走的不是寻常的帮派路子。地盘、资源、人力……它全不在意。它仅有的是最中心的人物，这些人可能孑然一身，也可能拥有自己一方势力。在各自的领域风生水起。虽然现在看着散乱，但要真到了某些关头，这些力量凝成一股绳，想来都会很可怕。
白夜伸指慢吞吞敲了敲桌面：“幽冥府低调，但它的成员可不低调。‘逍遥公子’醉花阴、‘有情刀’关山月、‘邪佛’森罗……甚至是兵法列别的征战四方，医药列别的见死不救——哪一个不是人物？能将这么多人物牵连在一起的幽冥府，又怎会简单。哈，我怎能安然放着南方有这么个未知的可能隐患在？”
“南方还不是你的呢，”神风冷嘲，又道，“可他们的老大看上去一点不起眼。至少此人名号我一无所知——你查幽冥府总不至于单独掠过此人，也就是说有关他的情报我不曾在意——说说，怎么回事？那四次交手，又发生在什么时候？”
白夜停顿片刻，慢悠悠道：“四月初七，北方红帮、诚义帮与天下楼之战，彼此为金陵城外南山赤铜矿所有权冲突近两星期，此番意在一决胜负。诚义帮势力最强，红帮帮主笑苍天与天下楼副楼主有旧，但是我算准了以天下的为人定做不来私下结盟以夹击的勾当，因此明卖了个面子给诚义帮。可百密一疏，谁料到天下楼会有一个温不火，天下竟赢得有惊无险。”
神风听了一会儿，想不明白这事中有什么外力，奇道：“与那位有关？”
“争斗本就是我挑起来的，虽说我并不意在隔岸观火，也没关注太多，却也是准备着跟胜者合作的，可结果竟出乎我意料，于情于理我都该查查。”
“你查到什么？”
白夜笑道：“温不火是在四月初六入的天下楼。”
竟只隔了一天！神风蹙了蹙眉，沉吟道：“冰皇温不火，金陵一战成名。师承不明，深浅不明，唯一为世人所知的便是其身怀冰心诀，一身功夫若非众人不识，便该有大半皆是自创——据我所知，温不火又跟酒泉里的聂家村没有任何关系……难道他也是幽冥府的人？”
白夜笑了片刻，又道：“温不火素来独来独往，虽说是天下楼的长老，也就挂一个闲职而已。只是他至今为止唯一的朋友，比之神秘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非就是那位？神风用手懒懒托着下巴，不耐道：“一句话说完。”
“白发，”白夜道，“幽冥府白发。此人天生一头白发——你也知道在某些设定上系统较真得简直能要命，尤其是外貌、名字，少有偏离这个世界主流审美的——但他不知为何却会被系统初始设定成这样，而且系统给他的名号就是白发。”
神风嗤笑道：“跟你一同占了个白字，可光听这名就知绝非你这般一肚子黑水的。”
白夜也不在意，面上依旧笑如春风。
神风一顿，恍然大悟：“你先前是有意招揽温不火，但扯出了个白发——所以现在这局就是为了白发布下的！”他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某人，“你甚至不昔寻找齐独孤求败剑冢的任务线索作为诱饵？别的哪样不行，非得用独孤九剑？！”
“这江湖没有一个人能逃脱独孤九剑的魅力。”白夜道，“况且我若不将局布得天衣无缝，怎能叫他心甘情愿走进来？”
“好大手笔！你说得对，没有人能逃脱独孤九剑的魅力，就冲着独孤九剑，哪怕明知道有陷阱，还是定会去一遭！”神风表情淡淡，“噬魂带人解了近一个多月的图，四十个顶尖高手差不多都死上了一回，结果还是铩羽而归——你怎么看？”
白夜道：“不求结果，只要过程。现阶段的独孤九剑太过于逆天，系统断不会允许它轻易出世，任务做不下去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噬魂解图成功才是我要懊恼的。”
“那他就能解开？”神风眯眼。
“不知道。”
“任务没法进行，他就不算入你的局！”
闻言白夜竟是哈哈笑出声来：“我说过，这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他眉目间的神采异常张扬，这叫那原本就俊美至极的脸容更为耀眼：“他的先天是不平衡的，极度不平衡！甚至不能学习高深的内功，所以易筋经、神照经这类能脱胎换骨的内功绝学都救不了他。没人知道独孤九剑限定的门坎是什么，但这是已知唯一外修的绝学，他不缺悟性，所以为了独孤九剑他一定会去拼命。”
神风：“……”
白夜继续道：“散财与我说，商行兵器柜的镇柜之宝被人高价买走，只可惜当时因为人不在，交予系统NPC掌柜管理，不知道来人是谁。”
“散财的镇柜之宝……紫薇软剑！”神风简直不想搭理他，可好奇心还没给解决，“世人都知道，那软剑虽好，却只是顶着‘紫薇’剑名的拷贝。”
“另一柄紫薇软剑是北方大圣庄名誉长老永恒之光所有，可是不久之前，我得到消息，永恒之光手上已无此剑。”
神风面无表情等着他说完。
“没有多少人知道，独孤不败弃剑于深谷这段轶事是有单独任务的，又是在前几天，我去查的时候发现，该唯一性任务已被完成而消失了。”
神风没忍住：“我知道了。”
白夜大笑：“三剑合一，才能成就独孤不败之紫薇神剑！他费尽心机集齐三剑之后，我才知道任务的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是剑冢的隐藏附加条款，任务中并没有明显指示。”
不管这个人的面板属性如何，能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去解任务，而且他还成功了，就说明他跟独孤九剑确实是有点缘分！或多或少，总该是有点的！
神风道：“所以他能解开那图？”
“他当然不能解，但加上我们，就说不定了！”
神风左手捉右手，静静看了他老半天，才勉强按捺住：“你为什么不去治治你这病！有话直接说完不好么——我要不混在你手下就早打死你了！”
这货竟然还装无辜！
白夜没计较他冒犯的话语，只是露出一丝饶有兴味的微笑：“你不知道，这个先天失衡还包括什么——他的福缘很低——极低。”
这又关福缘什么事？他福缘低怎么可能解开噬魂都解不了的剧情线！要知道噬魂的福缘足足有四十点！
对于这么一个浑身都弥漫着欠的渣滓，还能说什么呢！神风已经要控制不住体内的奔腾的暴力冲动，但是远处传来的一声长啸拯救了某个人。
啸声由远及近，一道黑色身影如疾电般从山下而来，几个起跳间便已经站在了四方亭前。来人随手把凌乱的头发拂开，仿若闲庭散步似的施施然往亭中走来，黑衣墨发，肃杀如剑。
生死不由命：“酒呢？”
神风：“……”
*
崖下-剑冢
“老大，怎么办？！”
此刻，孤独求败的剑冢之外，蓝莲花面色越来越苍白，重伤加诸，想再战都有心无力——眼角的余光瞥见山坡之上突然出现的人，心里更是焦急万分。
白发的确不曾预料到凌霄阁的人会横插一脚——更未想过会来人竟然会来帮忙抵挡任务NPC！他一直以为他一定要死在这一环中的，在他拿到任务道具之时，他已经反复模拟这一个绝学前置任务的难度，一个个环节下来，越来越完全的数据更是显示他全无突破的可能。
破解完剑冢之后，无论系统派来的是谁，他都不可能获胜！事实确实是如此，他放弃了所有的帮手独自来破剑冢，系统便不能以外力干扰的条件来提升难度系数，但偏偏就是封不平三人，就已经足够叫他绝望。他中了毒，NPC又被系统强化至范围内最强水平……果然福缘就是最大的磨难么。
所有人都逃不过独孤九剑的魅力——而对于他来说，这是唯一能弥补他缺陷的武学！他不能不拼命。哪怕仅有那在幻觉中的一线可能，他也得赌上命！哪怕他也很清楚，一旦他死，包裹内的绝学残页定会消失。
于是在陡然从天而降几个说不清身份来意的帮手时，面上纹丝不动，心底神思万千，亦在瞬间豁然开朗。
果然是个圈套！从那张图纸一开始就是圈套！却是他不得不入的圈套——只因他知道独孤九剑就是他所求的！
那么凌霄阁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从他手上拿到独孤九剑，又亦或是为了……更深的目标……幽冥府？
眸光一暗，手中剑越发凌冽。那飞身加入战圈的是生死不由命和水千婵，在凌霄阁内一个排名第四一个排名十一。
生死不由命师出星宿派，毒功高深，此刻手持一根黑木杖，使得正是星宿派高级武功天山杖法，但见黑衣翻飞，面情冷酷，犹如万年寒冰一般，身上那种宛若实质的邪异杀气，几乎在瞬间就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异常压抑。
水千婵出身冷月水家，一手家传冷月剑使得出神入化，不过应当是第一次与生死不由命配合，下意识地让出了攻击范围以求同伴功力的最大发挥。
在这般阵仗之下，封不平三人先中毒后被毙，竟然只在短短两炷香的时间内！设定已经限制死，系统显然没办法更改这场战斗的输赢。但是白发也清楚，拜此所赐，残页之后的解锁关卡难度系数又上了一层。
战斗结束，水千婵收剑回鞘，毫不犹豫丢入包裹之中，又从怀中摸出一柄纸扇，款款走出战圈。生死不由命背对着两人收了黑木杖，却是仍站在原地，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蓝莲花几乎是在瞬间便上前了两步将人挡在了身后。左前方是生死不由命，右前方便是凌霄阁另外三人。蓝莲花握剑的手紧了紧，他受的伤不轻，几乎是在虚张声势。
白发看着NPC的尸体刷新，剑冢任务完成的标识终于被打上——独孤九剑在这环节峰回路转地拿到手，出乎意料，但再糟糕的形势他都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直截了当传音给关山月让他不必来了，然后锁了千里传音。
视线扫向山坡之上，却见当前一人白衣白甲，笑如春风，仿佛注视着什么极有兴味的事，然而身上渊渟岳峙的气势让人不得不低头——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泰山俯视大地一般，尽管并没有显出丝毫蔑视或是高傲，亦无张扬暴躁的凶煞，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然温润，却更令人有一种敬服之感。
凌霄阁帮主白夜！只有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没人能够认错的——左侧却是个懒懒抱胸、随性伫足的男人，那双微眯的眼中好似天上的星辰陡然坠入其中，勾人心魄至极。
“感谢几位出手相助！”蓝莲花眸中警惕之色丝毫未减，沉声道，“不知凌霄阁到此有何贵干？”
生死不由命的视线一直冷冷盯在白发身上，闻言没什么反应，却是蓦地运起身法摘星功如飘云般闪身到了他跟前。蓝莲花心下大骇，本想反剑挡住，却不料眼前一晕，喉中一口鲜血已然喷出，整个人踉踉跄跄，仗剑拄地才勉强维持住平衡。
生死不由命倒也没趁人之危，只是瞥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中毒？”白发皱了皱眉，视线扫过只隔五步之外的黑衣男人。
“状态毒，”蓝莲花快速封了身上几处大穴，浑身无力，连怒火都发不出来，“不是刚才的任务留下来的！是星宿派的毒！”
谁能想到呢！在方才那样激烈的战斗中，生死不由命竟然闲出手来多洒了一把毒！白发先前服了见死不救亲自调培的强效解毒剂，虽然解不了任务毒，药效却挡住了这毒！中招的反而是蓝莲花。对方瞬间从帮手身份转为敌人——不，从一开始就是敌人。
白发眸光一闪，与黑衣男子对视一眼，突然闻得掌风当头，迅速抬手格剑——生死不由命徒手攻来，飞速换手之间幻化掌影重重，却是星宿派抽髓掌！
那攻势凌厉凶猛，仿佛没有半分畏惧白发手中铁剑。一击不成双脚一落地，旋身再次扑向白发，双掌一虚一探之间，却未幻化掌影，反见掌心突然诡异地往内紧缩，掌心的肌肉、皮肤好似要完全缩进去一般，那掌心赫然变成骇人的血红色。如两个强劲的吸盘一般，连剑风走向都被其所掌控。
气势对比几乎是异常明显，一方凌然霸气，一方却弱得可以忽略。然而此般交手十余招之后，山坡上那人先是惊疑出声。
“这个套路……”
白夜难得微蹙起眉，苦思冥想。方才对上封不平三人之时，他就在疑惑白发剑法的套路，可剑影重重之间倒是不容易琢磨。此般掌与剑的对峙，凸显了各自的功法，却让他更觉得不对劲。白发的剑极其干脆利落，毫无花招而言，一撩一刺，一扫一截，一点一提，竟是在最合适的时间最合适的角度使出，一环扣一环，一招连一招，刁钻凌厉，变化万千，身上夹带气势虽弱，却是于死机中营造生机，任你东西南北我自不动如山，颇有种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感觉来。
他一时说不出这种剑法的名字，却不知为何觉得熟悉之至……蓦地一惊，他陡然睁大眼睛：“基础剑法……竟是基础剑法！”
神风立于他身侧，原是饶有趣味地看着下面的打斗，听到白夜的喃喃自语，细想片刻之后也是面色一变。
这江湖中的武学何其多，再高等级再高境界的都见过，可有谁见过至少是十八级震古烁今之上的武学？谁会去练基础剑法？又有谁会将基础剑法练到这般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许多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比如说，凌霄阁倾全帮之力解了月余却仍解不开的任务，竟然会为一个先天福缘为零的人完成，再比如说，一个先天根骨近乎于残废的人能将一种武学练到这种境界，即使它是基础剑法！
神风并不能探究到白发的属性奥秘，但光看着这套剑法，就觉得此行不虚。
“真有意思……”他的懒散不知不觉消失了，极认真地注视着白发。
白发已与生死不由命交手五十余招，手上剑招变换的速度渐渐慢下来！生死不由命从未遇到过这种试不出深浅的人，眼见着对手的变化更为谨慎，如临大敌，却不想，下一瞬间，但见掌下一空，那人已经闪身到了别处，手中一剑刺出竟然径直穿透了蓝莲花的胸膛！
不止是生死不由命，连山坡上的几人都蓦然瞪大了眼。
白发只缓缓抽出了手中长剑，对下属吩咐道：“马上去找不救，告诉他不用再理会我。”
蓝莲花的尸体缓缓倒地，然后化作白光，原地并未掉落物品，显然身上带着替身娃娃——同一时间白发左手拇指轻轻摸过食指上的坐骑戒指，看得眼前红影闪过，一声嘶鸣震破天宇，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人身形一跃跳上马背，千里神驹已然风般疾驰而去。
生死不由命正要追，听到自己老大由远及近的声音：“不用追了！”
*
襄阳城复活点
蓝莲花嘴唇颤抖着，死死抓着自己头发，蹲在那里半天站不起来。
使用替身娃娃之后复活的地方是有地域限制的。因而他原本定的复活点在成都，可他现在却不是在成都，而是离剑冢最近的复活点。
为什么属于白发的替身娃娃会在他身上？
他用掉了这枚替身娃娃，那白发怎么办？！
能免除死亡降级的替身娃娃是绝对的奢侈品。获得渠道极其狭窄，难度系数比得到绝学还高，以见死不救那种上了财富榜的身家，手头的存货都不会超过三个。
白发包裹里是常年备着一个的，但也只有一个……现在，怎么办？
他身上甚至还有独孤九剑的残页绝学！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死上百次都抵不过他死上一次么！
复活点充满了咒骂声，身边不时穿梭过或愤怒或麻木的玩家。蓝莲花的心凉成一片。
*
“下那么多功夫，最后只换了一句‘不用追了’——这趟才不到半个时辰的戏看得可真过瘾啊。”神风跟随自家老大走下来，斯文的面容含笑，语气间却满是讥讽。
水千婵摇着扇子，偏头看过来，倒是没出声。生死不由命散了自己手中的气劲，身上的肃杀常年不敛，缓缓抬起头，眉眼间也显着一抹同样的疑惑。
凌霄阁帮主负手而立，迎着不远处苍翠葱郁的山岚，澈黑的眼睛看不出任何一丝情感，唇角却带着笑意，道：“潜龙在渊，飞龙在天，原先只道是可用之才，却不料是难逢之敌。”
神风：“……”这货居然开始自顾自陶醉……
水千婵警惕地看着副帮紧握成拳的手指。担忧着他会终于忍不住暴起把帮主打死。
神风深呼吸，继续忍：“可不是，幽冥府幽冥府，这幽冥对上凌霄，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白夜闻言，面上的笑意更盛：“所以你说，这样有意思的人，皇朝哪里能跟他比！”
他极是欣然道：“独孤不败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我却比他幸运得多！如果少了这么一个人，江湖该有多孤独。”
“笑话，”神风嗤笑道，“你没见他前，不也玩得很开心？”
他掀了掀眼皮：“昨个儿还在信誓旦旦南方有这么一股未知势力你睡卧难安，亲眼见了这么个人就连原则都不要了……我怎么看都觉得你的病又重了些。”
白夜早习惯了他不客气的语气：“一个人，能不辞辛苦集齐三剑换得紫薇奉于剑冢，能将基础剑法练于十八重震古烁今境界之上，能以这样的先天属性走到这一步，也能毫不犹豫将不惜舍生救己的兄弟一剑穿心，此等果决，此等气魄，莫非不难得？”
生死不由命眉角微蹙，面上浮现几分不赞同。
白夜轻笑解释道：“你趁人不注意撒了把毒，我倒也看到，白发悄悄把一个布包挂在了那个青城弟子的腰间——现在我才知道，那是替身娃娃。”
神风眸光闪烁了一下。
生死不由命也是一愣：“那白发……他身上……”
没有人能奢侈地带上两个替身娃娃。按照替身娃娃只会复活在最近复活点的设定，能杀你的人，若想继续追杀你，那你无论带多少个替身娃娃都没用，如果只是杀一回，那么一个替身娃娃也就足够用了。
“绝学残页是死亡必掉落的。对于独孤九剑来说，一旦任务宿主死亡，估计会被系统直接回收吧。”似乎想到了什么，白夜顿了顿，又笑，“十八重的基础剑法，死一次可就全废了，所以他必须得带上替身娃娃……现在，这可是打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啊。”
胆子大得能捅破天。以白发的属性，能有这样的成就岂止是一个不易能够囊括的，没有替身娃娃，假使死一次，账号毫无疑问就彻底废了——但他显然想得很透，若他死，孤独九剑掉落，假使还保留着高阶的基础剑法也无用，因为无法更进一步，索性就弃了这账号重头来过，若他活，独孤九剑足够改变这样一个账号的命运——所以他不需要替身娃娃，他宁肯用这样一个珍贵的道具给下属找一线生机。
还有他对下属说的那一句话。为什么要特意说出口？一方面定然是已锁定了千里传音，另一方面，也是说给他们这些居心叵测之人听。
他不想把幽冥府扯进来。按照一般来说，既然拿到绝学残页，集全帮之力帮忙保住都是应该的，他更是幽冥府的帮主，帮众更是会拼尽全力，但保住独孤求剑这种事听天由命的几率实在太高，所以他只打算一个人去拼。死活都由他。
“他能成功么？”水千婵不太看好。
白夜笑得有些莫测：“噬魂为什么会失败？带的人太多也是一个因素。他试了很多次，发现这一环是可变环节，根据任务宿主的不同系统会自行分配相应的剧情，当然福缘也会占上很大的比重。”
他随意指了指不远处的剑冢：“该环节一入，羊皮纸道具上就会自动激活，那上面附带一种奇毒，有万箭穿心百虫噬骨之效，持有者不死无以消。系统也会在此进行狙击，用尽各种方法让任务失败——毕竟独孤九剑对于如今的江湖来说，还是过于逆天。”
水千婵忍不住又道：“可噬魂没完成的他完成了！”
白夜含笑摇了摇头，道：“这正是我佩服的一点。固然有你们横插一脚的功劳，但结果是改变不了的。他在这环之前的任务实际参与者才两人，而且有多处是凭自己一人之力完成的，在人数限制上便已克制到了极点，而这种情况下仍然能让系统出动华山剑宗传人封不平、成不忧与丛不弃，还是最强状态——看看这个福缘。”
他的声音中带上一抹叹息，却无丝毫贬低的语气：“我刚刚想到一个问题。”
诸人等着他说话，等半天不见有声音，抬头只看到自家老大笑吟吟的眼睛。水千婵眼角的余光瞄见自家副帮额角鼓起的青筋，忙不迭接话：“什么问题？”
“为何他会练武学最末流的基础剑法？为何他又能练到那般匪夷所思的境界？为何其他人不练基础剑法？为何没有人能将一种武学练到那般地步？”
神风深呼吸：“这是一个问题么？！”
白夜笑出声来：“不难发现，他应当是没有选择，只能练基础剑法。那么为何没有选择？我原先猜测他的先天根骨应当极低，现在又能加上一点，他的悟性该是世人所不及之高。”
这样的男人，这样一个男人，该有多么骄傲才能凭借这样的属性，这样不平衡的数据，立于众得天独厚的高手面前仍轩傲屹立，不堕了丝毫气势？
神风却是蹙着眉：“我还是不懂，他的福缘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一直强调白发的福缘极低，细细想来好像确实如此，可是他又觉得不可思议——如果福缘真的如此之低，得到绝学残页这种事就跟天方夜谭没什么两样——要知道，那可是连噬魂都没办法做下去的任务！就算是阴差阳错，也极度不可思议！
“极低，毋庸置疑。”白夜也稍稍停顿了片刻，“至于……或许有我们没想到的规则。”
“等等！”水千婵插嘴道，“那他要独孤九剑做什么？就算得到了他能学吗？”
神风摇了摇头：“谁都没有见过独孤九剑，不清楚这绝学的门限。”
他侧目看向白夜，白夜笑了笑：“我有预感他能练。”
生死不由命淡淡道：“学了也难保住。”
水千婵不太懂这里面的曲曲折折，她只是抒发了最真诚的感受：“无论如何，我总觉得，这人足够叫人敬佩了。”
其余三人默然。
确实，意志这种东西，真强悍的足够叫人头皮发麻。
神风道：“需要叫冬女追踪他吗？”
“不需要，”白夜轻笑出声，“查了也难查到。接下来他会人间蒸发，连幽冥府都会失去他的消息。”
“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白夜的眼中闪烁着星辰的光色：“找一些像这样的对手，不正是我玩这游戏的初衷？这是个强者，不管他此行如何，无论他将来会有怎样的面目，总会有正大光明站在我对面的那天！——这难道不值得高兴？”
神风没损他。因为甚至连他都觉得白发这人果然很有意思。
四人像傻子一样迎风站立于山坡之前，久久未语。半晌之后水千婵关掉千里传音，转头回道：“老大，胡疯子说，太湖之上，皇朝已经动刀子了。”
白夜缓缓回过头来，面上已然收了笑，气质淡然温润，丰神如玉，眸中却隐隐含着凌然的傲气，只淡淡道：“也好，过去看看，就当热身。”
*
碧落崖-沉夜小筑
烟岚好不容易把灵鹫宫那道玄机任务设定好，整个套环都捋了一遍，确定无论任务进程如何，至少第二次公测结束前都绝对不会影响目前江湖的局势，才松了口气。
劳苦命，没办法。为此，还专门上九重天金桂后面，与主脑交流了一下情况，把翎耀发过来的数据借由主脑的平台做了几局模拟，结果还挺如意，看来那货还是能够靠谱些的。
这边收拾好，她就打算去明月乡再待一阵子，还没成行，金桂数据后台管理员之一依依笑眯眯敲她聊天，顺手丢给她一个链接。
烟岚点开一看标题就囧了，《卧槽还记得去年闹得腥风血雨的NPC花美人么王总的美人志又更新了那美人榜首啊》。
人控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游戏里的土著的，工作时间极长，消遣活动还匮乏，心态不好些这工作真做不下去。不过混元正道实在太精彩，设计者输入原始设定，任由虚无独立演化这世界，让设计者本身都意外之处多了去，这就让很多人控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也在充分享受这游戏带给自己的惊喜。
背着角色又暂时没有职务在身的人控都聚在大本营迷色城。迷色城上是有外链的啊！闲着没事打发时间玩玩小游戏或者刷个游戏微博或者论坛什么的，主脑又不禁止，何乐而不为。偶尔看到哪个同僚被挂墙头，那更是奔走相告笑呵呵乐开一片好么。
去年烟岚就被刷上头条了。对于颜控来说，美颜是跪舔的唯一条件。明月乡虽然偏僻，而且……因为设定上的某些小猫腻，不是一般人能发现这个村镇——但好歹也是有那么两三只小猫凑巧能进来的。虽然按设定，他们停留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时辰，日落前整个明月乡都会关闭，但这个新手村不大，三个时辰已经足够玩家探索完——没有任何东西够入眼，唯一只有她能叫人惊为天人的一张脸。
烟岚宅习惯了，平素里发个呆就是好几天的事都比比皆是。所以她丢个傀儡放那，连亲近如青菱敛枝都不太能看出来。而且她的玩家面板就在人控面板的反向，随时能够切换状态。她也放心把自己的角色丢在明月乡小楼，自己真身做个小玩家。
还别说，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游戏一般都有这种设计通病，越是BOSS越是重要NPC长得越好看……她设置傀儡的时候虽然没用原本“烟岚”的人设，好歹下调幅度也只有10%，剩下的都是平调……谁肯相信这样一个美人身上没什么任务！
偏偏这就是个只会微笑与沉默的平面NPC！
光这样被她搞疯掉的玩家就占了遇到她的玩家数量的绝大多数。无数人骂着坑爹但无奈只得相信这个美人只是个平面NPC……坑什么爹！死也不信好么！！
所有人都相信拥有这样颜值的NPC绝对不平凡，她不肯发任务若非不到触发的时候就是没到触发的要求。所以只要见过她的，都很努力地想碰运气再进明月乡一趟，找找其中的秘密——但有关烟岚的存在，一直被那些人守口如瓶——换谁走在路上碰到一座金山，哪怕自己装不进口袋，都不肯叫别人知道吧。
就是去年才被人说漏嘴……起因是王总的美人志。
混元正道分江湖系统与非江湖系统，背景相同，人物性质不同，初始可自由选择。如果新手时选的是江湖系统，那么自动获得基础武学，如果进入非江湖系统，那选择就多了，大类包括政治、兵法、社会、文学类别亦或是佛学、道学、儒学等百家类别，小类也有各种生活技能的专精，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系统列不出来。
王总游戏名王天佑，小名寄奴，光看这名字就知道，被系统定义的身世可复杂。本来进游戏选的是江湖系统，家里又是巨贾皇商，结果一身武艺惨不忍睹，家业靠着老祖母的支持得了手却没掌管的天赋，败家倒是好手——偏偏作为一个外行，在非江湖类别琴棋书画一栏的“画”之类别混得风生水起。
王天佑一手美人图画的是出神入化，还别说，连玩家带NPC这样的追捧还是有道理的，这是游戏，有什么东西不能成真？有传言说他画中的洛神甚至可以幻化现行与他共饮一宴。
作为玩家，当然在一个地方闲不住。他开始游历江湖之后，走遍大江南北就在找可以入画的美人。不拘男女，他认为够得上美人的都留在了他的画上，画的人多了，自己就整合出了一本美人志，好事者叫他给美人排名，他无可无不可，顺手就给排了。
有玩家就有各种榜单，里面自然有权威，王天佑的美人志当然也能说是这种权威。渐渐的，就有点画界百晓生的架势，曾经的戏称王总成了他惯用的代名词。但玩家有不同的审美，当然也有各种争议，每次美人志更新，就是一场大混战。
王总的美人志公认的博爱，不分男女，不分玩家NPC，几乎囊括了目前最广为人知的那些美人。但由于审美差异，玩家的评判标准出入，总有端子可以叫人吵得天翻地覆。去年论坛上最厉害的那场逼就撕在云袖阁的红牌楚青青跟红帮帮主笑苍天他老婆梁小秀之间，一个NPC一个玩家，NPC自然不能出面，问题是当事人梁小秀都还没说一句话，无关紧要之人倒吵得个面红耳赤。最后是楚青青一方赢了。赢也就赢了，非嫌不过瘾，又跟同为NPC阵营的鬼谷医仙周绮女附庸撕起来，那叫一个天翻地覆。
撕也就撕了，其他人保持围观。但偏偏有个傻缺，一句话吸引了全部的火力：“这也叫美人？眯眯眼跟面瘫？八百年没见过漂亮的吧？”被炮轰之后怒了，甩手就丢了张截图上去。
拍的是座繁花似锦的小楼，美人抱花笑了一笑……当时整个帖子都停滞了，一直要到好几分钟之后，才有人脸压虚拟键盘表达内心的震撼。然后……论坛炸了。
烟岚的存在就是这么被扒出来的。
当时她使了点手段把这股邪风压下。结果好端端的今年又给掀起来了。
人王总盯着玩家截图数月，愣是没法下笔，感慨说定要亲眼见见她。但却只凭几张截图就毫不犹豫将她置于榜首。
玩家再次炸翻。
……人闲就是多事！烟岚倒真没放在心上。总归能进明月乡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那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平面NPC，跟明月乡整个背景都没什么两样，她怕什么。
按照原计划回明月乡。临行前顺手接了个通讯。
同僚菡萏跟她汇报，那条独孤九剑的隐藏任务线索她终于想方设法给回收了，但是任务宿主没死成……已发放的奖励她不能干预，所以独孤九剑的残页秘籍还是被人得到了。
独孤九剑这等绝学，竟然被一个先天福缘为零的奇葩所得，可怕的是他还钻系统空子……身后跟着的警戒线亮得简直能闪瞎人控的眼，偏偏人控没法干预！问该怎么办。
烟岚想了想，愣是没明白问题在哪。警戒线跟着就跟着，没有任务，想练残页就必须解锁，系统会自动更正解锁难度——反正只要他一死，孤独九剑就会被系统自动收回，警戒线不就消失了么？这绝学之后跟着的线简直是修罗场，一个福缘挂零的人怎么可能躲得过？安静在旁等他死不就好了？
菡萏叹口气：“问题是，他歪打正着跑到了明月乡外头，被樊离捡了回去！”
烟岚晃了下神，骤然感觉到一股大宇宙的恶意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0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