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过尔尔

3、002

　　她没否认，那就是承认咯？

　　方楠嘿嘿一笑，答道：“我叫方楠啊，你不记得我了？”

　　将由牵着马继续往前走，看也不看她，答道：“不认识。”方楠使劲往前挪了挪，趴在马脖子上好离她近点儿，继续描述：“你怎么能不记得呢，就是两年前，我在山里遇到了狼，是你救了我……”将由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揉了揉眉心，依旧否认：“不记得。你记错了。”

　　方楠将信将疑，又往前凑了凑，古怪地盯着她。将由被她盯得不耐烦，回头瞥了一眼：“你看着我做什么，说了你记错了。”方楠瘪了瘪嘴：“我不信，我不会记错的，我记性一直都很好。”

　　要不是十分确定，她才不会这么直接就跟一个劫匪讲这些，开始远远在马下还不太确定，可是被她提起来之后，脑子里就忽然回忆起来了，在帝都附近，长得这么好，武功高强的女子本就没听说过，她所认识的也只有一个将由了，加之两年前将由曾经说过“出云宫”这个名头，眼下面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建筑，恐怕就是那个“出云宫”。

　　进了宫门，手下们都四散开来，将由依旧牵着方楠骑的马，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唉，之前你说，要是我能活着进出云宫，就让我报恩来着。这话还算数吗？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家虽然不算什么大富人家，不过我爹很疼我，也很有礼数的，上回他也念叨过几次，要是遇到你一定好好谢谢你，你……”

　　话音未落，将由已经牵着马到了一处门前，门口四个守卫齐齐行了礼，将由向方楠伸手示意，把她放下马来，方楠正兴致勃勃要继续说，不料将由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吩咐道：“把她关起来，要是敢跑……”她冷着脸打量了方楠一遭，淡淡道：“跑一次就打断一条腿，跑两次就打断两条腿，三次就打断双手，还跑，就杀了。”

　　方楠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第三次要打断两只手？前面不都是一只吗？”将由正要回身离开，听她这么一说脚下一顿，回头道：“不用等几次了，跑一次就打死。”
　　守卫领命，把方楠带了进去。

　　沉重的门缓缓合上，巨大的铜锁也落下，里面也有数不尽的侍卫把守，门最后合上的时候，方楠只能透过那道小小的缝隙，看到将由转身的背影和飘过的肩上红色系带。

　　坐在安置她的简陋小房间里面，方楠叹了口气。将由是真的不记得她了，还是故意要躲着她？她想了想，估计是后者。虽然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她要装作不认识她，难道是因为她太丑了？

　　被关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被搜身，袖子里面还有面镜子，她摸出来借着小窗口的一点点亮光照了照——也不是很丑啊。虽然不是将由那么冷艳的美，也是很伶俐的一个美人儿。她爹娘将她生得这样好，为什么将由却看起来不太喜欢她？她不太明白。

　　可怜她还没吃过东西，不过在马上晃了一阵，早就饿过了，就是手脚还没什么力气，索性往小床铺上一躺安安分分地先睡一觉。

　　这一阵子浅眠竟然还做了个梦。

　　方楠梦到自己在大好春光里出游，前方走过来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叫自己是娘子，自己欣然应下和他携手同游，正酣乐时，忽然阴云密布，一头凶猛的巨狼扑过来踩倒了那公子，狼背上骑了个人，长发飘飘，蓝色的衣裙，正是将由，将由的手忽然伸长提住了她的衣领，笑得狰狞无比：“桀桀桀桀……哪家的小姑娘长得不错，吃起来一定鲜嫩又多汁……”她吓得嘤嘤直哭，将由被她哭得烦躁，提着她的领子就开始晃，把她……

　　把她晃醒了。

　　将由皱着眉头把手拿开，起身去边上拿了个盒子：“哭什么哭，借你做个事罢了，你乖乖的，绝不会伤你性命。”方楠泪痕未干，恍惚如还在梦中，半晌才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事。做这样荒唐的梦，竟然还在梦中哭了起来，简直丢脸。将由将食盒递了过来，里面竟然是一色她喜欢的糕点。

　　“你方才似乎就是在吃这些？还有些没有，随便填填肚子吧。记着，等会好好配合，乖乖听话。”她话虽不客气，动作却很温柔。方楠一时间觉得受宠若惊，哪有绑匪给人质吃这么好的东西。这也太厚道了。

　　将由并没有像上官律那样细心准备好洗净的箸子，直接就递了盒子给她，方楠也顾不得许多，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连味道都不顾，还怕什么没有筷子，直接用手捻了一块块糕点往嘴巴里塞，塞了半晌才觉得肚子缓过劲了，吃的速度也慢了不少。还有空跟将由搭话：“诶，你是特意来绑我的吗？”

　　将由点了点头：“恩。”

　　方楠心头有些雀跃，不禁喜形于色：“你一定是因为知道我被嫁给不喜欢的人，所以特地来救我对不对？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一直在关注我吗？可是你为什么又不认我呢？”

　　将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一长串疑问，简单直白地说：“你想多了。这只是个巧合。”

　　这句话噎得方楠一句话也说不出，默默地吃着糕点，忍不住又小心地问：“那，你等下要做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兴许能配合得更好啊。”

　　将由正要起身出去，闻言，在门边停了一会儿，微微侧过头来：“你很快就会知道。”说完，径直出了门，还不忘嘱咐守卫看得更紧一点儿。

　　房间里不知何时点上了油灯，应该是将由来的时候点的。方楠放下食盒，踮脚从小窗户往外看，天色已经染上薄黑，出云宫中不知在办什么盛会，到处都是披挂了红色的绸缎，喜气洋洋。莫非是谁成亲？等了一会儿，又见几个人抬着一个鎏金的大“寿”字过去，想来应该是给某人贺寿。将由如此年轻，应该用不着办寿宴，之前听人说她是“少宫主”，那么应当是她上头的什么“宫主”了。兴许是她的父亲或者母亲吧。

　　她不明白的是，一般土匪都是有些规矩的，山寨有红白事办的当天都不会去抢劫，看将由似乎并没有把这种规矩放在眼里。或许出云宫没有这种规矩？他们流行办喜事的时候来一票？
　　方楠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出云宫并不是土匪山寨。

　　此刻她真是一头雾水，将由说等一会儿她就知道了，谁知道那个时候是不是晚了？她素来是个急性子，就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说等一等，等会儿。

　　她等了一会儿，牢房的大门终于打开，一群伶俐的侍女鱼贯而入，穿的都是粉红色的衫子，她们一行十来个人全都跑到她房间里，二话不说就开始给她梳妆打扮。而且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任凭她怎么询问，怎么讨好，都一言不发，要挣扎也挣不过她们，反而让自己更难受，于是只得放弃了挣扎，任凭她们收拾。收拾完毕，方楠觉得自己身上又重了许多，定神一看，竟然是一副新娘打扮。所以他们今天究竟是办寿宴还是办喜宴？喜宴流行抢个新娘？她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正要开口问，却见门口的阴暗处进来一个人，也是一身偏红色的衣衫，走到等下才看出是紫色。将由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点了点头，伸手道：“跟我走。”方楠只觉得头被压得晕晕的，这陌生的地方，她只能选择听她的，便将手搭上她冰凉的掌心，跟她走了。出云宫正殿比所见的外形还要雄伟，竟无法想像，靠一个江湖组织是如何建立这样的建筑群，整个宫殿所有的颜色都是偏乳白色，琉璃瓦也泛着光，烛火透过悬挂的彩绸可以随意将宫殿点缀成各种颜色，美得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方楠被将由牵着往宫殿里去，她想要抬头再多看看这宫殿，却差点让金冠掉下来，还是将由扯了她一把：“别乱动，好好走。”

　　大厅里摆了不少宴席，坐的却大都是些牛鬼蛇神，应该是所谓江湖上的人士，方楠只觉得这些人穿着打扮都过于奇怪，不敢轻易去打量，生怕惹得人不高兴，跳出来打死自己。

　　大厅正中间的尽头，坐了个骨瘦如柴的老人，看上去年纪挺大，须发却不是白色，只略略带了花白，更多的则是枯黄的样色，衣着倒是华美，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滑稽。他的宝座背后一个偌大的鎏金寿字，这个大约就是今天的寿星——将由的……爷爷？

　　将由将她牵到那人面前，跪地行了个礼：“义父，这就是今日女儿的贺礼。”
　　方楠愣了一愣，她说什么？贺礼？

　　她被劫上来，其实是为了送给她这个不知道多大了的父亲，作为寿礼？

　　方楠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头上的金冠沉重异常，她差点没忍住一把将它掀掉。什么叫做好好配合不会要你的性命，却是把她送给这个老头子？她刚抬起的手被将由狠狠擒住，整个人被搂在身侧，动弹不得。被将由带着一步步走向那个老头子。

　　她眼里全是不甘心，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到地上，眼看那老头子色眯眯的眼盯着她，似乎用目光在剥她的衣服，只觉得一阵恶寒，忍不住偏过头去，当那个禽♂兽的手拉着她的袖子时，她突然听到一声刀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她带着泪痕回头看去，只见到那人惊恐的表情，和将由从他腹中抽出的刀刃。

　　将由瞥了他一眼，眼中全是不屑和鄙夷：“女儿祝义父今日——万寿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