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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莨菪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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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今日的魔界与往日不同,魔界天空升起一轮血月,照得到处都暖洋洋的。这血月升起得没有规律,也不知道会升起多久,从有魔界起,就有这轮血月不定时升起。
美景坐在房里,看着卷书,书的页脚有些卷起,这定是有年头的书了。拿着卷书的手长得修长,手背上还有几片鳞片。她的年纪也挺大了,不过还是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这时门突然被撞开,进来一个裹得像粽子一样的人。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美景也不抬头看他,眼睛还是盯在卷书上。
良辰摘下斗篷帽子,回身飞快地关门,但还是晚了一步,血月已经升到正中央,刚才偏了一点正好照到美景门口,良辰的手冷不丁被烧穿个洞,像烤肉一般正“滋滋”地冒着黑烟。美景足尖一点跃到门口抓住良辰的手。
“手怎么了?快让我看看!”
良辰看着美景关切的拉着自己的手又焦急的问,不禁一时失神。美景看他半天没答话,害羞的松开了手,良辰也回过神来。
美景轻咳一声,“怎么了?血月怎么升起来了?怎么没人来提前通报?”
“这次血月升起,没有预兆,就像是一眨眼就升起的。”
这血月对于普通魔人毫无影响,对于良辰美景这样还保留着仙骨的魔就如腐心蚀骨一般。像魔君巽离终日躲在纱帐后头,众魔以为是他神秘,实则不然,魔君巽离才是整个魔界最怕血月的魔。其中缘由,若是有心的也能猜出几分,巽离作为蚩尤幺女唯一的孩子,血统何其尊贵,可是他却不许别人称他魔尊,只许称他为魔君。
“血月不可能无缘无故升起,定是外界有了什么变动。”
良辰点点头,发现自己还站在门口,抬脚向屋内走去,来到桌前,随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低头喝茶时看见桌上的卷书,伸手书就飞到手里,拿着茶杯的手松开,茶杯竟自飞回桌上。
“你在看什么?”
美景回来坐下,垂着眼说道:“仙史。多看看仙史说不准会有什么收获呢。”
良辰翻了两页,“是啊,仙史上记载了太多的神兵利器,只是都是神仙写的,有些的可信有些的不可信啊。”说完刚准备大笑,眼珠子就被书上的一页吸引得一动不动。
美景见状问道:“看到什么了?”
良辰一字一字地念道:“神兵双蝶者,感天通灵,能食心魄,能驱怨灵,且欲与常物等不可得,为善恶相一者所任用。”
美景皱了皱眉:“仙史记载的没什么真话,这神器要是真存在,百年前大战时他们怎么不用?”
“没什么真话你还看?不过这神器要是真存在的话,我们定要抢了来,到时天下怨灵四起,到处都是残魂野魄。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良辰仰天大笑起来。
门口突然有魔兵通传,魔君此时召见他们。良辰美景飞快披上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低着头快步走向前殿。
一路快步跑来,气还没来得及缓一口,齐齐行礼道:“魔君召属下有何吩咐?”
纱帐盖得严丝合缝,来自湖底的声音从这里传出,“冒着血月召你们来也是因为这血月,血月无故升起,天有异象,你们可知为何?”
良辰美景自己起身,良辰答道:“属下愚钝,难不成是有新妖魔出世?”
“什么妖魔能乱了魔界血月?”
良辰一时有些不高兴:“那你说是什么?”
魔君巽离靠在纱帐中听他们争吵,听了那么多年,听都听累了,想他们吵了几百年都不累,这才吵了几句?
巽离适时地打断他们,“去人界查查,为何怨灵大增,是什么东西破坏了百年未变的平衡?”
良辰美景告一声“是”,便退下了,路上低着头疾走,还在争吵不休。
无心无双连着赶了两天的路,翻过了两座山,当了一只镯子才换来了一小包干粮勉强在路上吃,他们此时是又累又饿又困。
无心越走越慢,“二哥……我走不动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无双背起无心,向前一步步艰难地走着。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即一声雷响,将趴在无双背上的无心震醒,无心挣扎想要下来自己走。
大雨像天河开了口子一样,将二人拍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无双不禁紧了紧后背的背着无心的胳膊,提起一口气一头跑进了前面的破庙里。
虽已是伴晚,天还有丝透亮,现下大雨倾盆,天也全黑了。
无双发现墙角处有两堆柴草,应该是乞丐睡觉的地方,因为旁边还放着一只破碗。无双也不管那些,现在雨下的这么大,就算这地方是别人的,他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上前抱了来隆起一小堆,麻利地生了火,无心往火堆凑了凑。
无双脱下外衣放着火上烤。
火堆猎猎燃烧,映着火光,无心的头发还在滴水。她也学无双的样子,脱下衣服先拧成麻花状再两手抻着放在火上烤干。
突然,门口闯进来一个男人,他满身是雨,极其狼狈。无心大叫一声,紧忙穿上衣服。无双以为是草堆的主人回来了,心虚地把无心往身后拉了拉,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失礼失礼,真是失礼。小生给二位陪不是了。”这男人呆头呆脑一脸书生样子,浑身也被雨浇透,怀中一直紧紧地抱着一匹大红布。
无双并未回话,低下头,转过身在火堆旁坐下,同时警惕地盯着他的举动,就见书生小心地在门口盘腿坐下,用袖子抹了抹怀中红布后将其横放腿上。又打开背上的包袱,从包袱里掉出两根红烛,书生迅速捡起塞回包袱里。从包袱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灰色的小布包,打开后拿出干巴巴的半个蒸饼,放在嘴里嚼。可能是蒸饼有些硬,书生咀嚼的半边脸是狰狞变形的。
无心眼巴巴地看着书生又看向无双,小声地说:“二哥……我饿了。”
无双也向包袱里摸去,暗叫一声不好。包袱在跑的时候划开了,当了镯子换的钱和干粮都掉在路上了。
无双叹口气,站起身说:“我去捡回来。”
无心拉住无双的衣角,“别,现在外面雨那么大,我们跑了那么远,也不知道掉哪了,明天天亮后雨停了。再出去捡吧。”
“不行,干粮丢了不要紧。银子可不能丢!”
争执之际,火堆的火苗忽然窜起,像是要撩到房顶。无心无双吓了一跳,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且静得诡异。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红色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轻飘飘地走了进来,身形带起一阵暖风,与这寒冷的雨夜格格不入。她刚一进来,门口的书生站起身抱住她。
“娘子,你怎么来了?下这么大的雨万一淋病了怎么办?”说着,用他本来就湿的袖子给女子擦了额头,可笑的是,女子本来脸上不湿,被他这么一擦反倒留下几滴雨水。
女子将伞收了立在门口,抬手把垂下的几缕发丝掖在脑后,抬起头露出了脸。
无心无双登时呼吸一紧,面前的她约摸十五六岁,一张精巧的小脸上,巧妙地点缀着五官,尤其是那一双杏眼,上下飘忽不定,偶尔眨一眨,就像是要把人的魂儿都吸走一样。如果无心无双的心智再成熟些,就知道这叫做妖媚而不是美。
“奴家看这雨越下越大,一时放心不下,就出来寻官人,害官人替奴家担心了,都是奴家不好。”说着,就跟变戏法一样,眼眶里的泪正滴溜溜的打着转,泪珠子随时都要哗啦啦的掉落一地。
书生晃了晃女子的肩膀,“娘子一哭就不好看了。”
女子听后抬头妩媚一笑就把刚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收了回去,这情绪转换得太快,看得无心无双两兄妹一愣一愣的。
这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了。
夜空露出半弯月牙,月光像水银般洒下来。
女子弯下腰拿起伞准备与书生走出去,回头看见一直盯着自己的无心无双。女子看着他们两个身上衣服未干,头发凌乱,灰头土脸。猜想他们要不是逃难的人就是家里私奔逃跑的小鸳鸯。女子想了想自己的身子,就一时心生怜爱,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深浅不一的酒窝。
女子上前两步彬彬有礼地说:“二位若是无处可去,不妨来寒舍用些粗茶淡饭留宿几夜为奴家家里添些人气如何?”
无心点头就要跟着走,无双虽看她没有恶意,只是他们现在孤身二人,怕遇歹人,面露迟疑之色。
女子看出无双顾虑,道出邀请原因:“小兄弟可是怕我们害人?奴家与官人都是老实本分人,两月前成亲,成亲时也没个亲眷观礼,算是遗憾吧。今日在这里与二位遇上定是有缘,也想着能有人陪我们夫妻二人几日,也不至于让新婚的家里那么冷清。”
怪不得那书生跟宝贝似得搂着那匹大红布。无双又突然想起自己点了别人的草铺盖生火,要是那人回来,自己也说不清。要是打起来,也怕照顾不全妹妹。无双随即灭了火堆系好包袱,与无心一起跟着女子回去了。
一行四人,缓步徐行。也不知道从哪钻进了树林,越走树越多越走树越茂密,将雨后的明月遮盖得严丝合缝。
无双有些害怕起来,怎么会有人家住在这种地方?难不成这一男一女就是打扮成老实模样骗人?无双攥着无心的手更紧了。
无心忍不住疼:“二哥,我的手要被你捏断了。”
无双稍微松了松,女子听见无心的话,轻轻笑了笑,未作声,继续和书生在前面走着。
无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茂密的树林,怎么会一声虫响都没有?虽是雨后,竟然连风声都没有,这个时候的树林都应该是树枝被风吹得乱响才对。
无双心中暗自打算,要是再这么走下去,自己就得抱着无心逃跑才行,看那女子和书生都很瘦弱,应该追不上自己。只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分不清方向。一会要是逃跑该往哪个方向呢?
心里正盘算着,女子和书生停下脚步。
“到了。”
突然好像是出了树林,面前是一片开阔地,明亮的月光透下来,照亮长满了到膝盖的小草,有的草还开了黄绿色的小花,草丛中立着三间草屋。
要说这草屋倒像是先有的草丛后建的小屋,这小屋不像是树林中建的小屋,倒像是为了遮掩着小屋建造了树林。
四人一齐进去后,女子将无心无双引到了客房。客房布置简单,无心无双慢慢走进去,无双还是提防地看着女子。
“两位是不是饿了?奴家去给你们弄些饭菜来。”
无双看天色已晚,现下虽饿,但不好意思打扰,刚要婉谢,无心抢先说:“谢谢姐姐,最好弄些热的,我现在又冷又饿。”
女子笑着转身退出去,无双站起身:“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此言一出,四周立马鸦雀无声,女子好像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沉思了好一会才淡淡地说,“奴家名莨菪。”
无双没听清,追问一句:“浪荡?姐姐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女子露出尴尬的面容,“不是你说的那个,是莨菪草,这院子里长得都是莨菪草。”
无心一听来了精神,好像忘了刚才都饿得走不动路,抬腿就要跑出门去看她所说莨菪草。
莨菪拄着腰转身出去,嘱咐一句,“小心莨菪草有毒。”
须臾,莨菪飘着身形用侧身开了门走了进来,端来了两碗稀粥和两碟素菜。无心扑到桌前,端起碗也不顾烫就送到嘴边喝,喝得满脸通红,烫得呲牙咧嘴,本想道句谢,但是噎得说不出话来。无双虽也饿,还是先谢了几句,准备将莨菪送出门去,莨菪走到门口回过身。
“你们早些歇息吧。”
无双点点头,莨菪关门退出去,无心坐在无双身边,嘴里塞满了菜鼓着腮帮子冲着无双笑。无双面漏愁容,为什么感觉妹妹的心智有些下降了呢?以前感觉挺机灵的,现在怎么感觉有些傻呢?现在倒像以前七八岁的样子了。不禁出神想了很久,一抬头无心已经吃光了所有的菜,就剩下一碗粥摆在桌上,现在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无双无奈端起粥吹了吹,却发现粥早已凉透,一仰头喝光了粥。
夜静得有些渗人,无双不敢睡,一直守在无心身边,过了半夜还是忍不住睡意,歪着头倒在床上。
无双的发现是对的,无心的心智是下降了很多。因为她本来跳崖早已摔死,人魂散了大半,要不是双生叶使她重生并重新聚拢少部分魂魄,她早已形神俱灭化回原形。
双蝶从她的怀里偷偷飞出,在空中飞舞着,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图案。在它们的脚上,各栓着一根细丝线,直接连接到无心的胸膛里。无心胸膛里有颗小幼苗,正在偷偷生长,双蝶的细丝线在胸膛里编织成网状,组成个框架,保护着里面的小幼苗。